“您也太早了点。”韩烟树把剧本放下说道。
跟在聂导后面的人看到临床上躺着的楚归航又是一愣，这孩子到底什么来头。还跟韩烟树一个病房。
楚归航昨天又惊又吓睡得本就不安稳，来人你一句我一句，他想装睡都装不下去。
聂导走过来一巴掌落在楚归航的后背上，“你小子。”
“聂导，我……”
“聂导，我……”
楚归航和韩烟树异口同声。
乐城：这门要它何用。
徐然：并不想堵门。
韩烟树顿了一下继续道：“聂导，我手上和腿上的伤没问题，正常拍。”
“你们俩没问题，可我的狼崽子们有问题，这戏往后延延，正好有一场戏就是你住院的，先来这场，你不会真以为我带着剧组，带着设备，是来给你探病的吧？”
“很聂导。”风暖阳把手里的花放在韩烟树的床头，这个地方还能买到这么新鲜的太阳花也算难得。
韩烟树说了声谢谢，楚归航从床上下来，冲徐然摆了摆手，乐城看了眼屋子里的人注意力都在韩烟树身上，转身也跟了出去。~
“航哥，你干嘛这个眼神看我？”徐然搓了搓胳膊，他吹了一个早上的冷风，医院的暖气不足，他发端的凉气都没散尽，又被楚归航这么一瞪，瞬间又有冰冻三尺的感觉。
“他的演技也就那样，我劝你还是别费劲。”乐城靠在楼梯扶手上不屑道。
徐然不乐意，“你别一天天的拿演技说事，前几场我的表现，也算是可圈可点吧，聂导都没说什么，你一天天的别老打击我的信心好不好。”
“你人物小传呢？我看看。”楚归航拢了拢身上的衣服问道。
乐城嗤笑一声，徐然的脸红到了耳朵后，不自在道：“写倒是写了，就是吧。”
“他助理给他写的。”乐城接下去。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徐然诧异得很，这事除了他和助理，根本没有第三个人在场，乐城到底哪听来的消息。
“你助理和我助理是好闺蜜，无话不说。”
乐城的回答算是解开了徐然长久以来的疑惑，他一度以为乐城在他房间装了监控。
“看看这个。”楚归航把手机递给徐然，点开刚录制好的视频。视频不长，一分钟不到，就是刚才他和乐城的对话。
“演戏和日常肯定不能混为一谈，那么多摄影机，还有导演，还有一圈人怼着你拍，还得想着台词，记住哪一个是重音，还有自己的面部表情。你想想，这些都要投射到荧屏上的，我的神情啊，小动作啊，也不是随便做的。”徐然说完又叹了口气，他想起来他以前拍的电视剧了，他从来都不看，尴尬癌会犯。
“后面还有很多咱俩的对手戏，我不希望一直被喊cut，所以你能不能认真点。”楚归航把手机揣进兜里，看着徐然的眼睛说着。
徐然很无语，他明明也很认真地在背台词，他觉得这是他所有参演作品之中最尽心竭力的了，而且每天他的戏份都很靠后，他都熬出黑眼圈了。
“我也想啊，你以为我学别的艺人故意NG么，我也要敢那样，贾哥第二天就得把我废了。可能是我的确不适合做演员，要不拍完这个电影，我还是回去老老实实唱歌吧。”徐然越说越没自信，连楚归航这样没怎么接触过表演的人都比他演得好，他再演下去不就是丢人现眼么。
徐然知道自己的粉丝对自己的包容性很大，可那种零容忍的包容与偏爱不是一件好事，贾伟经常跟他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不知道风浪什么时候来，他只知道自己这艘小船只能在海上随波逐流。
“你别看我，他说不用我多事。”乐城耸了耸肩，他和徐然一个经纪人，有时候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他也希望徐然能争点气，长进点。但是，他真的无能为力，他不好为人师，也不擅长给别人讲戏。更何况徐然还是一个不开窍的木头疙瘩，铁树开花的概率都比他开窍大。
“那你以前拍戏的时候照本宣科？说1234567的那个小鲜肉不会就是你吧？”楚归航在学校的时候总听同学提起，现在不得不怀疑。
徐然澄清道：“不是我，那是……”
“不揭他人短，有点职业素养。”乐城提醒道。
圈里有圈里的规矩，即便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即便这个人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人渣，除非他站出来自爆，若被同行指名道姓说出来是大忌。
有些公司为了让手下的艺人卖直爽人设，所有不过脑子的话都是烂熟于心的草稿，对方若真碰到硬钉子，再好的演技也没人用你。
“反正不是我，怎么说我也是带脑子拍摄的。那要不然这样，咱们仨多对对戏。”徐然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以往合作过的演员能凑在一起走一遍戏都是导演烧高香求来的，这次好歹乐城和他一个经纪人，楚归航又没什么其他活动。
“行吧，那你先走一遍，顺顺你的词，我听听。”楚归航说。
徐然想了想词，不太记得，“等会儿，我让我助理给我拍照发过来。”
楚归航有点吃惊，这一场戏，算上标点符号，也超不过二百字，徐然到底是几核大脑，是记不住还是压根没记？
“楚归航你看到没，就这脑袋，贾哥给他接剧本的时候都不敢接台词多的男主，就怕暴露他智商。”乐城继续补刀。
徐然推了一把乐城，“你有毛病么，别以为你粉丝多我就不敢微博骂你。小心我把你刚才说的话发出去。”
乐城呵呵道：“你要是有那先见之明，上半年也不至于被人家追着你打压，幸好换了个经纪人，否则你早被骂退圈了。”
“你可真损，你粉丝是从哪看出来你是个中世纪的绅士的，he~tui。”徐然真是越来越不待见这人。
楚归航在他俩之间瞥了好几眼，换做旁人肯定会误以为乐城和徐然是欢喜冤家，可旁边站着的是他，暂且不论俩人的性向，就这俩人的气场绝不可能是一路货色。
“你俩差不多得了，徐然你说词，赶紧的。”楚归航打开手机的文档，把徐然的台词递了过去。
徐然还要开口说话，楚归航连忙说：“别问，赶紧说。”
和影帝谈恋爱真好，台词还有电子版的，徐然又想了想自己薄薄几页的台词，果然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徐然清了清嗓子，试着想自己被前经纪人指鼻子骂的时候，眼泪刷地落了下来。
“别跟我提他，我爹早死了，一条腿迈进边境线里面，一条腿留在外面。你说，他这样死，按照书里的说法，是不是魂儿也跟着劈成了两半。算了，你是一个小哑巴，别说一句话，就连半个屁你都崩不出来，我跟你说有屁用。”
楚归航没法接下一句，“徐然，不是所有人提及亡故的父亲都是泣不成声的。我初二那会儿有个同桌，他父亲出了意外，正赶上我们学朱自清先生的《背影》，偏偏他是语文课代表，老师让他读整篇课文。当时他家里的事情除了班主任谁都不知道，我也是很偶然碰见听到的。你说他当时是什么反应。”
徐然想了一会儿道：“这课文开头是什么来着？”
乐城暗道对牛弹琴和朽木不可雕能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的概率其实挺大的。
“‘我与父亲不相见已二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的背影’。”楚归航随口道，他太熟悉了，当年要求全文背诵的文章。
“哦，那肯定是读到父亲两个字就哽咽了或者读不出来了。”徐然想了想回道。
其实楚归航和乐城不知道的是，徐然也没有父亲，他对父亲的记忆是从小缺失的，从他出生就没见过父亲，他妈后来给他找了一个后爸他也没什么感觉，毕竟和他妈过一辈子的人不是他，他妈喜欢就好。
楚归航摇摇头，“恰恰相反，他通篇读完了，老师夸他读得好。”
“那他好坚强哦。”乐城挺佩服的。
“恰恰相反，放学我跳墙碰见他的时候，他眼睛比兔子的还红。我问了句他没事吧，他情绪一下子就崩了，我俩除了同桌关系，连同学都算不上，而他抱着我整整哭了三个小时。因为没有人能控制得住这种切肤之痛。前阶段我碰巧遇到他，他还主动跟我提起这件事，几年的光景，他已经很淡然了，我想不是他的伤痕抹平了，而且这种惦念是抹不掉的，只不过这件事情已经不会让他像之前那样痛苦了，而是变成了回忆。”楚归航轻轻说道。 m.a
“所以，你的父亲，一个用生命把你送回边界线给你一线生机的人，你提起他不应该只是伤心，只是你这种‘语气一沉、眉头一皱、眼泪一淌、手指一抖’的反应。不应该只是这种。你的反应我觉得应该在你十几年后所有心态之上的。”楚归航分析道。
乐城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每个人对于感情层次的把握不一样，他觉得这种东西，很多时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并非他藏私，而是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给徐然建议。
“韩烟树教过我一种方法，你可以试试看。你去那边面对着墙，别管我们，别管任何人，别在意别人，你沉浸到你饰演的这个角色之中，打开你所有的想象，不必拘泥于剧本，那些你觉得合理的想象都可以。”楚归航推着徐然的肩膀把人塞到墙角。
乐城也转过了身，他沉浸在自己的角色之中。
靠在门外的聂导笑了笑，拍了拍身边的副导，感慨道：“捡到宝了。”
副导也透过玻璃往里继续看着，他对徐然没抱多大的希望，唯一的要求就是别出岔子。没想到，并不是演员的门槛变低了，而是现在圈里的人对时间太吝啬了，特别是指导别人身上浪费的时间。
徐然转身过来的时候，脸上再也不是那种千篇一律的痛苦，他的表情里带着三分的笑，三分的苦，剩下几分是无处安放的惦念。
虽然还有表演的痕迹，但是对于徐然来说真的算突破了，随着徐然的台词说完，乐城的手机也按了暂停，原来朽木也可雕。一直以来，是他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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