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伟问的事情无非就一件，有好资源能不能和他家两个小孩共享，其实他哪里有什么好资源，他的资源可能都没有乐城和徐然一半好。他回了一句“太看得起我了”。
楚归航从浴室里出来，身上披着白色的浴袍，头发连吹都没吹，湿哒哒的，水珠顺着后脖颈往下淌。韩烟树嫌弃他会把床上弄湿，拿起一旁的吹风机顺手吹了起来。
“占我便宜，把谁当儿子呢。”
吹风机的噪音很小，韩烟树自然听清了楚归航的话。
楚归航感觉韩烟树的手在他的头上兴风作浪，像是迷失在森林里的小鹿，到处乱撞。
“在伺候祖宗，毛病，洗澡不吹头。”
楚归航拉住韩烟树的手，一个翻身滚到床里边，“十分钟就干了，吹它干嘛。睡觉吧，我都困了。”说完打了个哈欠。
韩烟树随手关了灯，躺在床边上，以前在出租屋里的时候，楚归航就有过那么一次，这人睡觉极其不老实，挨得近了，恨不得手和脚都长在别人身上。
郊区的早上天似乎也亮得早，韩烟树一抬头，便看见窗外树枝上落着两只不知什么名字的小鸟，叽叽喳喳个没完，他轻轻走过去推开了窗户，两只鸟扑棱着翅膀往远处飞去。
空气里带着一股冷香，韩烟树双手撑在窗边，往下看去，都是一些他不认识的花，一种比一种艳。他想起了家里的绿萝，被他遗忘在角落，估计又挂了。他连最容易成活的话都养不活，以后不该戕害绿植了。
楚归航睡得倒香，看来昨天晚上的醒酒汤并不是一无是处。他不好留楚归航一个人在房间，只能把人拽起来陪他一起下楼散步。
楚归航满脸不情愿，跟在韩烟树后面哈欠连连。
这个庭院大得离谱，比公园还要大，顺着小路一直往下走过去，绕过两三座小桥，看着潺潺流水的小河，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聂导是个惯会享受生活的人。
“遛完弯了吗韩大爷？”楚归航打着哈欠说道，擦了擦眼角的泪。
韩烟树没有理楚归航的调侃，继续往前走着，果然，聂导还是喜欢这个时辰打太极。
楚归航低着头往前走，突然撞到了停下脚步的韩烟树背上，他揉了揉鼻子，刚想说话，被一声“呔”吓了一跳。
那是一个长得特别像财神爷的小老头，个子不高，两只招风耳特别有喜感，还有一双细长细长略下垂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带着一点与形象不符的痞。
手上戴着的佛珠可能是韩烟树这串绿檀佛珠的爷爷，楚归航握了握还戴在自己手腕上的佛珠心想。
你若是说眼前的小老头有点佛性，可他脖子上戴着手指头粗的金链子，就将之前那点不沾人间烟火的佛气荡得半点不剩。还有手指头上夸张到不能再夸张的金镯子和金戒指。
楚归航的心里对聂导的第一印象就是矛盾，这个人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有点双子座的纠结和拉扯的感觉。
可这人一开口，又让楚归航有了新的认识。
咯咯咯的笑声，像一堆重金属相互碰撞的撞击声，每一下都特别有力量。可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和楚归航之前的想象之中又是完全不同的。
“小韩。”
这两个字是温柔的，像在正午阳光下晒了好几天熟透的麦子，给人一种丰收和饱腹感，楚归航对这个人好奇极了。他身边从来没有这样的人，他至今为止也就只碰到了一个这样的人，有趣两个字根本不足以概括这个人，楚归航觉得，没有任何一个汉字能精确地概括这个人，能将这个人定义必定是一连串的词，甚至连成一串的句子。
“聂导。”韩烟树走过去和聂导抱了一下。
“这就是你跟我说的小朋友？”
楚归航有点愣，韩烟树没事和小老头提他干什么？
韩烟树点头。
“小航，过来，这是聂导。”
“聂导，早。”楚归航叫人。
聂导又是一笑，这一次比之前的笑更夸张，是好几个连着的咯咯咯。
没有多余的话，聂导都不知道有多久没听到‘聂导’两个字后面只接了一个简简单单的‘早’字了，通常都是久仰大名，特别崇拜您，有幸拜读过您的大作，诸如此类的阿谀奉承。到小孩这里，他就值这三个字，挺好。
“会打太极拳不会？”聂导问。
楚归航点头，“大一开学的时候，学过。”
“那正好，打的是哪一派的？”聂导又问。
“吴氏。”楚归航回道。
“哦？南派还是北派。”聂导又问。
“北派，八十三式太极。”楚归航想了想回道。
聂导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好小子，我练得是四十五式竞赛的套路，最近正练这个，还愁没师傅，介不介意收我这个老徒弟。”(.
这话让楚归航没法回答，韩烟树接过话茬，“聂导，说的是哪里的话，小航就是练着玩的，打的也不标准，我看过，就为了考试及格用的。”
“你看过？你爬我们学校大墙看的？睁眼说瞎话，我考试满分的好么，而且我还代表我们学校参加了比赛，拿的冠军。你少在那胡说八道。”楚归航皱眉。
聂导在一旁咯咯咯笑得直不起来腰，“好好好，小韩，你也有今天。”
放眼这个圈里，谁敢谁能谁有资格在韩烟树面前撅他面子，也就眼前这个初出茅庐，一点没有沾染这个圈陋习的小孩了，聂导把楚归航拽过去一招一式练得认真。
韩烟树知道，聂导在‘选角’，即便是他介绍的，即便是‘带资进组’聂导也要探探底，聂导没有说实话，他练了三十多年的拳，无论那家的太极，哪一路，他都门清，哪里还用得着师傅。
打拳最能看得出来一个人的脾性，聂导的眼睛毒辣，看过的人，很少有走眼的。说过的话，也随着时间得以印证。
韩烟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拿起手机录了起来。
身后传来几个脚步声，韩烟树没有回头，黑屏的手机上倒映着两个人，脸上所有的微笑都收了起来，他没有转身，点了停止。
身后的人是秦晚晚和风暖阳。~
风暖阳这个人脸上永远挂着最得体最迷人的笑，若是有粉丝在一旁，整个人都会融化掉。美得像二次元里走出来的纸片人。
“好久不见，韩老师。”
韩烟树缓缓转过身，肩膀上还带着晨光，嘴角一动，报以浅笑，“风老师，也是好久不见。”
秦晚晚拢了拢披肩，早上的风够冷的。
“韩大哥，我舅舅这是？”秦晚晚走过去小声问了句。
“找人陪着打拳。”
“这是哪家的小朋友？晚晚，是你的朋友吗？”风暖阳坐在韩烟树的身边问。
秦晚晚摇头，看了看韩烟树紧绷的嘴角，不太好说，“我也不太清楚。”
昨天风暖阳睡得早，所以并不知道韩烟树不是一个人来的，来的时候还带着一个人，不仅带了一个人，还睡得同一个房间，同一张床。
韩烟树没有说话，兜里的手汗涔涔的，手机屏幕上全是汗。
好在聂导的拳也打完了，楚归航走在聂导的身后，脚步刚要往楚归航这边迈，就被聂导抓住手拽了过去。
“暖阳也过来了，正好，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新认识的小朋友，楚归航，也是咱们这部电影里你们要合作的小伙伴。小航，过来打招呼，这是韩烟树前辈，这是风暖阳前辈，你看过电视，肯定不陌生。”聂导说完暗戳戳的握了握楚归航的手。
楚归航还是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主要是太突然了。
“你看看，小孩子，就是没见过什么世面，一下子见到两位影帝，连话都不会说了。你们俩可不能欺负我的这位小朋友。这可是我的心头宝。”聂导说得如此真诚，让楚归航又一种他失忆了的错觉，他是不是误闯了谁的平行世界？
他机械地朝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韩烟树点头，又跟陌生得不能再陌生的风暖阳点头。
韩烟树冷着脸跟他点头，风暖阳笑得如沐春风，那种笑让楚归航不舒服，他们之间似乎没有那么熟把，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很奇怪，可若是让他说，他又指不出来哪里奇怪。
“聂导向来慧眼识金，期待和你的合作，小航。”风暖阳主动伸手。
楚归航刚把手伸出来，韩烟树站了起来挡在他和风暖阳中间，也伸出了手。
聂导又咯咯咯笑了起来，“小航，你先握哪一个都得罪人，索性跟我走，两个都得罪好了，我在这他们俩都不敢难为你。”聂导说完又抓着楚归航的手往前走。
秦晚晚也一脸莫名，但没有戳穿舅舅的谎言，偷偷看了看风暖阳和韩烟树，答案似乎呼之欲出。这个圈里真的瓜好多，连她都不知道的瓜也好多。
一进门，一大屋子人，楚归航全都不认识，聂导如法炮制，谎言复制黏贴，屋子里的人丝毫没有怀疑，因为在他们眼里，聂导是一个不会撒谎也不屑于撒谎的人。
楚归航坐在聂导的身边，一屋子人精，自然是知道，来路不明的小孩不能随意招惹，以后要留神。虽说聂导铁面无私，可自己人和外人到底是不一样的。谁能真的一视同仁？
小孩不消说一部像样的作品都不会有，因为在座的都是金牌的编剧和制作人，圈里但凡有名气的他们不会不知道。
韩烟树和风暖阳挨着，俩人谁都没搭理谁。
找了个空挡，韩烟树跟在聂导身后，不禁开口，“您没跟我说有他。”
“有他没你，你跟我俩玩这套？”
韩烟树摇头，他没有不演这一说，他的后面没有退路，只能往前走。
“这不就成了，还有，我很郑重地告诉你，不能让他知道你和小楚认识。”
“他俩应该早就认识，应该说，风暖阳应该见过小航，有一次小楚替他开过车解围过。”韩烟树终于想起来，风暖阳那笑是什么意思，只是当时的楚归航没有看到风暖阳的正脸罢了。
“看到你俩在一起过？”
“没有，贾伟当时在场。小楚没见过他的面，他应该见过小楚。”
“那没事，总之，你今天就是第一次见小楚，之后的事情我安排。”聂导弹了弹烟灰。
“为什么……您？”韩烟树不禁问。
“我知道以前是怎么回事，但是，这是一个圈，圈是圆的，没有实锤的证据大家表面上都要过得去。再说即便有实锤，就那点事那点证据，毛毛雨。我也犯不着不用他，他品质如何，我不评价，演技的确没得说，而且跟角色匹配度也高。还有你别问我为什么这么做，问你自己，问你这。”聂导拿着烟的手点了点韩烟树的胸口。
韩烟树没有说话。
自欺欺人比欺骗别人掩耳盗铃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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