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白得反光的草稿纸上写满了数学公式，另一边洒金黄宣纸上密密麻麻的梵文。
楚归航奶奶还在世的时候是一个佛门信徒，念诵的佛经大多是梵文的，所以他对梵文不陌生认识不少。
韩烟树的手写体跟打印上去没什么两样，笔尖上的金粉流光溢彩，让人炫目。
“你说，要是中途写错个字，不就废了吗？浪费成本。”
楼下新开的善缘堂，楚归航还帮韩烟树把关来着，老板贼眉鼠眼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善人该有的面相。可是韩烟树说，人不能只看面相。
“错了也不影响使用。”韩烟树放下毛笔，揉了揉手腕，喝了一口柠檬水提神。(.
楚归航无语道：“你这偷奸耍滑的前和尚。”
“都是求个心安，你以为佛祖很闲？哪有时间仔细看。”韩烟树继续往下写。
“我就是挺好奇，你当初是怎么当上和尚的？还混成方丈的师弟了。”
不管怎么说，看面相，方丈是有点世外高人的意思，不是说佛门中人都有点不为人知的本事么，反正别的不说，单单就是那些个佛家谶语就够糊弄人的。云里雾里的，不真切，也没有确切的解释，简单的说就是模棱两可。这样的老方丈怎么就没看清楚韩烟树的真面目呢。
写完一张纸，韩烟树把纸条装进塑料吊坠里，把余下的东西一股脑塞进盒子里，才回楚归航的话，“因为我捐了香火钱。”
俩人盖着一床被子，中间没留多少空隙。
楚归航不是第一次跟别人一张床，以前参加夏令营的时候也跟别的小朋友一张床过，但是从来没和别人盖过一床被子。
窗外的月光分外明亮，楚归航不记得有多久没赏月了，上一次还是小学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那一天的月亮也是这么圆。他交上去的作业只有十一个字：天上的月亮真是又大又圆。
他打开手机看了眼日历，今天是十六，十六的月亮总是比十五的要圆一些。他尝试着叫了几次韩烟树，这人一点反应都没有。还真是不挑地方，扔哪都能睡。
楚归航不知怎么想起在山上庙里的第一晚，他也没睡着，床板咯得他后背疼，而且是平房，他总担心会出现什么耗子虫子之类的东西。第二天顶着黑眼圈敲木鱼，他闭着眼睛算是眯了一觉。
他没给别人补过课，但他并不担心明天的课程，因为照葫芦画瓢，给他补课的老师是如何讲得他心里有数。
想到这他转过了身和韩烟树面对面，床看着挺大，俩人躺上来就显得小了不少。房子并不隔音，走廊里走过的人，关闭的门，播放电视的声音，一清二楚。当然，还有近在咫尺的韩烟树的喘气声。
租的房子没有窗帘，又是临街的楼，窗前是一条发绿的小河，借着月光，能清晰地看到韩烟树整张脸。
确实好看的没有一点瑕疵，算上在山上，他和韩烟树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了，他从来没见过韩烟树擦抹什么东西，可这人的脸就是光滑的跟鸡蛋似的。脸上一个逗逗一个点点都没有，一双眉毛也跟文的一样。
这张脸绝对是上帝亲吻过的脸，身为男生的楚归航都有点嫉妒。一个人怎么会长得这么好看，若是打扮起来还不得上天。
这一晚上楚归航做了一晚上的梦，各种各样的背影，转过头来都顶着一张韩烟树的脸。
俩人从山上养成的习惯，闹钟没响，六点一过就早早醒了。
“早餐你吃啥，我买去。”楚归航一边蹬着白色的运动鞋，一边问。
“豆浆油条。”韩烟树站在门口说道。
其实从昨天楚归航就发现韩烟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过往和秘密，他自然不好往别人的伤口上撒盐。
走到楼下，楚归航一掏兜，手机和钱包都没带。他站在楼下看着顶楼的窗户，得亏是老小区大家起得早。双手拢在嘴边，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师叔！”
这种场合若直接叫名字显得多傻。
七楼的窗户探出来一个脑袋，半带着笑：“接住。”
楚归航这边刚喊完，身后来了一个高音版的，“老东西，钱兜给我扔下来！”
刷刷开了一排窗户，又都关上，三楼的慢半拍打开窗户丢了个钱兜下来。
韩烟树听完趴在窗户边笑了半天。
楚归航比了个中指，赶紧走人，太丢人了，脸掉在地上捡都捡不起来。
早餐店不大却很干净，拿着盆排队的都是爷爷辈分的人，身在其中的楚归航十分的格格不入，像是一堆胡萝卜里混了一根白萝卜一般。
大爷大妈们一个比一个能说，这么一会儿工夫都问到楚归航有无婚配了，他拿到油条豆浆尴尬的往回跑。明天说什么他都不想来了。
韩烟树的胳膊已经大好，只是还不能拿太重的东西。他拿湿巾一遍遍轻轻擦着台灯和桌子，看着桌上熟悉而陌生的算式，才发觉原来一晃经年的距离原来走了这么远。
办完入职手续，楚归航用补课班的电脑熟悉一遍课件，除了学生之外，人事和主管也在后面，正式讲课的时候楚归航还是很紧张，从来没有过的紧张，高考也没这么紧张过，但随着课程的展开，他也渐渐放松下来。一堂课下来，无论是学生还是后面听课的主管都非常满意。
但是站在门外的女生却满脸错愕，冲进教室，待学生走空，站在主管旁边，伸手指着楚归航，“他怎么会在这？！”
李雪是主管亲自招进来的，也是亲戚，平时自然也就偏袒一些。
“你们认识？”
“吊车尾还能进来给人讲课，可真逗，教误人子弟么。”李雪不屑道。
主管和人事对视一眼，确实不排除试用期结束就原形毕露的。
“楚归航的成绩在我们学校可是百名偏后，虽然比普通的学生好一点，但说到给人当老师，还不够格吧。”李雪说得毫不客气。
“你高考多少分？”楚归航扔下记号笔，合上教材，头都没抬不说，连眼神都没给一个。
李雪更加气不过，“584！”
这个分数在海城算得上文科的高分了。
“哦，那我给你看看我这个吊车尾的分数。”
楚归航输入自己的名字和身份证号，补习班的教室信号弱，页面一点点加载出来，李雪看着界面上的总分数有些结巴，“这怎么可能，这是你吗？”
主管和人事也走了过来，看到分数，瞬间觉得他们捡了块宝儿，别说当面加工资，就是双倍工资他们也愿意！
紧接着，楚归航的手机响起，是殷老师的电话。
“你是今年高考的文科状元！”
楚归航耳朵都要被震聋了，说了句知道了便挂了电话。
李雪还处于恍惚之中，难以相信她看到的一切，怎么会这样，楚归航这个人竟然能考这个分数？她怎么没看出来楚归航是学霸？
有时候承认别人优秀无异于承认自己平庸，两者都是件十分不容易的事情。
走出教室，主管的嘴裂到了耳朵边，拍了拍一旁的人事，“小吴，做得好，这人招的好，回头给你发个大红包。”这事是她们赚了，文科状元那可是招生的活招牌！
“让设计和文案尽快做一版新折页！下班前交上来！”主管风风火火进了办公室。
教室里李雪抬起头，问道：“你早就知道是不是？”纯粹是看她笑话吗。
楚归航没有搭理她，他压根就不认识这个人。
屋子闷热，坐在椅子上抄写佛经的韩烟树已经满头大汗。他站起身洗了把脸，回到椅子上继续写。
桌上的闹钟停在六点，韩烟树看了眼窗外，没有月亮，一片漆黑，老小区大多住着老人，睡得也早，看不出是不是夜半。楚归航还没有回来，韩烟树倒不担心，一米八几的大小伙子，一身蛮力，总不至于被人劫财劫色。
这边刚想完，那边门锁转动，一双白色绿纹运动鞋先迈了进来。
KTV里鬼哭狼嚎，楚归航坐在一边躲了几次求合唱。让他没有想到，女同事竟然比男同事的烟瘾还大，呛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小楚，来一首，最后一首，唱完咱们就地散了。”主管今天高兴，多喝了几杯，从卡座上站起来走到楚归航身边摔了四五个跟头。
“就唱几句，讲了一天课，嗓子疼。”楚归航接过麦。
同事们昏昏沉沉看了过来。
只有八句。
“我立马千山外，听风唱着天籁。岁月已经更改，心胸依然自在，我放歌万里外，明月与我同在，远方为我等待，心澎湃。”
同事们起哄，这哪是不会唱，这是麦霸啊。
谢绝同事开车送回来，楚归航打了一辆车往回走，大概是烟味儿闻多了，心难受，加上车也走走停停的特别恶心。司机师傅也不爱拉喝多的，碰上倒霉的，车费都不够刷车的。好心递给楚归航一个塑料袋。
一到楼下，大半夜围了一圈人，单元门口停了一辆警车，楚归航酒醒了一大半，扒拉开围在门边上的人往上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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