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了!
难道是因为她着女装的关系?!
都快半旬了,还是不习惯!
也是,她自己尚不能习惯这些华丽飘逸的衣裳,何况是旁人。
往屋内走,远远便能听见孙二在唱: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她想今日二哥心情好,竟唱起了《凤求凰》,莫不是他瞧中哪个姑娘准备去求亲?!
刚抬步,便有人迎面走来。
她抬首,见是孙四。
孙四行近,也不质问她的去向,笑道:“恭喜七娃!”
孙苓一怔,升起警惕之心,谨慎地询问:“何喜之有?小七怎不知。”最怕孙四微笑,孙四一笑,准有人倒霉,这是孙家半公开的秘密!
孙四从袖中抽出一封大红的纸笺,递给她。
妹妹却不敢接,退后一步质问:“四哥这是什么?”
“庚帖。”孙四也不隐瞒。
孙苓心下一慌,追问:“谁的?”
“晏公子晏子般。”
“…………”
互换庚帖即是与对方定下姻缘的第一步,接下来只要女方订好出嫁的日子,男方也同意,那就——
孙苓身子一晃,再退了两步。
“七娃,你迟早要嫁人。现在已经迟了,也怪四哥太疼你,不应该留你这么久!晏公子性格敦厚,待人有礼,也不是迂腐之人。四哥认为他是最适合你的佳婿。”
孙苓圆眼瞪直,语带颤音:“四……四哥,你将小七许人?”他是何时跟晏家搭上关系?明明她和晏子般只单独见过一面,两人都无意彼此。
孙四点头,轻轻晃了晃那红艳的庚帖。
晴天霹雳,震得她心魂俱裂,比申画师的情人回城更加令她难以接受。她问:“四哥你为何……为何要这么做?”
孙四只言:“你该嫁人了!”
这不是原因,亦不是理由。
孙苓直接拒绝:“我不嫁!不嫁!我要找阿娘去!”
孙家女儿出嫁,没有孙夫人的首肯,谁敢担下此事。孙四一早就跟孙夫人谈好,让母亲同意妹妹出嫁一事。
女婿是金都城的佳婿,哪个丈母娘会拒绝呀!
孙四是个商人。
商人做买卖之前,早已经算好利润和结果。他淡定地劝妹妹别挣扎,准备嫁妆和嫁衣,待择好吉日出嫁。
她怎能出嫁!
心中满满都是申画师,怎能嫁给别的男子。她不能嫁。
孙苓尖叫:“我不嫁!”
早料到妹妹的反抗,孙四俊脸一抖,冷讽:“不嫁人,你想如何?为孙家讨一门媳妇进门?!”
孙家最懂孙苓的人是孙四,从她一言一语便能摸清她的想法。
她对绘画没有兴趣。
却让孙夫人出手,强行拜入申画师门下当弟子,对外不惜寻各种借口,对老大说谎是孙夫人的意思。
其实是她主动求阿娘。
当时他只觉有异,仍不懂妹妹的心思,以为妹妹对那位传奇的女子有些好奇罢了,谁又想到她竟会存着那种心思啊!
那夜她说:我的女人,谁也不能沾。
那日她为了陪申画师不回家请祖。
光任这两点,他就看透妹妹的心思:她爱慕那位传奇的女子申画师。
此话一出,孙苓又是一惊,却没有被哥哥吓倒。她坦荡地迎着兄长狠辣的目光,问:“小七若为孙家迎进一门媳妇,四哥又当如何?”
“你——”
喜爱同性,竟敢理直气壮。
“那就对不起三原国的百姓了,让他们再失去一宝。”说狠,孙四绝对孙家第二。孙家第一狠是孙夫人。
孙苓回道:“那孙当家也准备失去自己的妹妹。”
两人互不相让。
往来的仆人见兄妹两人争得脸红耳赤,情况十分诡异,纷纷竖起耳朵偷听。
孙四眉头一挑,狠下心说:“我孙四嫁妹妹,谁也不能阻止。你好好准备,择日成亲!”说罢,大步离去。
孙苓浑身颤抖,扶住梁柱支撑快要瘫软身子。几翻挣扎,她摇摇晃晃的往内院走去。孙四以为她会躲在房间内痛哭一场,最终都会如他所愿的。
不料,她却脚跟一转,直奔马棚,策马而去。
傍晚,孙家姑娘离家出走的消息传至张府。
张玉杏咬唇,沉思一会,着人去河东竹林打探消息。
果然最了解自己的人,不是敌人,就是爱慕你的人。
孙苓的伤势刚好,不宜策马。但她却顾不上手上的伤,单手执缰绳,一路疾驰,直奔河东,过了惠芳桥,那一片翠绿的竹叶映入眼帘。
大椒小舍近在眼前,她吁住马,不敢靠近。
该如何跟申画师解释?
她心底没有盘算,只一心想见她,只要能见到她,她的心才踏实,那仿佛被刀削过的痛苦方能舒缓一些。
此时的她莫名害怕,像有一张无形的巨网罩住她。 m.a
忽地,有人上前问:“又来作客?”
孙苓人马背,来不及回应,那人便往内唤道:“檀香,有客上门!”
门内有人应道:“死小孩,又在胡言乱语!旁人听了,还以为申家做不正经的买卖。”话风一转,又问:“是谁来了?”
“姑娘的弟子。”
檀香一听,忙放下手中的竹笋,从内走了出来,果见孙苓骑马在外。她笑道:“孙姑娘来得正巧,今天有炒鲜笋。”
孙苓只得下马,将马交给门子阿志,然后跟着檀香入内。她探问:“那位高参领已经回去了?”
檀香点头。
孙苓伸手替她抱起那一堆竹笋。
檀香乐得轻松,拍拍手板回答:“姑娘躲在房里,就是不肯出来见一面。唉!”害她硬着头皮打发高参领。
毕竟高右是姑娘的初心,她确实不懂姑娘何拒而不见。
孙苓默默地听着,两人一块将竹笋送进厨房。她转入后院,站在申画师的闺房前,门是虚掩的。
她在门外唤了几声,不见回应,便推门而入。
申小枝坐在妆台边,背影落寞而悲伤。
她上前唤道:“申画师!”
申画师闻声转首,吓得孙苓尖叫一声:“啊!”
那一头的申小枝才惊觉自己妆容,忙转过头,恼问:“你又来做什么?”
鹅蛋小脸刷得像白墙般,要是晚上碰见准吓死。
她,这是闹哪样?
孙苓忙上前,想看她的脸容,却被申画师挡开,她语调不顺地骂道:“瞧什么瞧呀,没瞧过人涂粉呀!”
涂粉?!
这厚度怕是刷了三罐不止吧!
以为她因旧情人上门而伤心难过,她却在涂粉,将自己的脸涂成一面墙。果真是与众不同的申画师!
孙苓不敢再看,唯有站在其身后,替她挡住那恼人的春风。她说:“弟子有一事请求申画师帮忙。”
申小枝问她是什么事情?
孙苓答:“弟子想暂时借居于大椒小舍几日。”
申小枝一听,猛地回首瞪了她一眼:这只狼已经开始张开嘴,只等猎物自己洗干净送到她嘴里。切!
“好让你半夜摸上我房。”
闻言,孙苓脸一红,解释道:“家中不理弟子意愿,胡乱安排婚事,弟子无路可去,只能求师傅收留。申画师肯定明白这种感受。我们处于弱势,只能任人胡乱安排自己一生。”
“你要嫁人?”申小枝惊叫。
这对她来说真不是好事,还是坏事?
孙苓出嫁,便不会再对她抱着异样的感情,令她心底发毛,不知如何应付。但同样身为女子在婚姻一事,却无法由自己选择的悲哀,她是无法袖手旁观。
留她,自己有危险。
不留吧,她会因错嫁痛苦半生。
申小枝几翻挣扎,仍没有结果,却只听到孙苓说:“申画师可曾听过一言:朝闻道,夕可死。我心系于你,便不可能另嫁他人。”
简单一言,却如千斤重,压得申小枝心口一痛。
“你,这又是何苦呢!明知道两个女子不会有好结果。”
那痴情的女子幽幽地回答:“那亦是孙苓自个要承担的事。”
申小枝闻言,沉默不语。
孙苓问她:“申画师为何不见高参领?”毕竟高右在她订下婚约后,便前往边疆,两人已久未见面。
申小枝掩脸叹息。“我……老了,变得这么胖,这么丑……怎能入他的眼……我……我……我——”
她“我”了三声,终转为哭腔。
身后的女子轻轻环住她,将她拥在身前。
“申画师不过双十年华,哪里老呀!”她抽出手帕试去她满脸的脂粉,一点一点地温柔拭去……露出她原来姣好的鹅蛋小脸,指尖划过她滑嫩的颊角。“你肤白又滑嫩,凤眼杏眸,虽不及小赵王精致,仍秀美动人。若不然,我又怎会倾心于你!”
此话不假,却不是全部。
令孙苓着迷的不是她的脸容,而是她的率真,胆大和坚强,以及温柔。
大赵王和小赵王是同母兄弟,皆是程贵妃之子,程贵妃是程门三姝之一,人称大程,而申小枝之母称为小程,樊郡王妃则称为程程。
大程和程程是同胞姐妹,小程则是她们的堂姐妹。
大程育有两子:大赵王和小赵王;程程育有一子:樊郡王;小程育有一子一女:申好松和申小枝。
兴许是老天爷开了玩笑,申小枝脸容与小赵王有三分相似,只不过小赵王脸容细长,更加俊美精致。
那年偶遇准备开腔杀人的小赵王,申小枝好奇地上前看了他一眼。小赵王眯眼,托着她的下巴,仔细打量。
时间太久,她忍不住提醒:“殿下,妾身已为人母。”
小赵王答:“谁管你是人母,还是神母,只要小王看上的谁能阻止。只不过,”见申画师双眼瞪直,他故意买了个关子:“可惜你脸容尚不及樊郡王一分,本王对亲上加亲不感兴趣。”
话毕,放开她,掉头便走,人也忘了杀!
孙苓的话好似也有道理,申小枝轻点头同意。继而忘了她对自己又拥又抱,便宜占尽。临睡前,她忽地忆起,直呼:亏了!
她特地锁好房门,堆了几张椅子在门前,以防“饿狼”闯进,才安心入睡。
深夜,孙府青蚨居仍旧灯光通明。
孙四端着酒杯立在窗边,月色如练,能清晰的瞧见他堆在额前的皱纹。
妹妹逃家,是他预料不到,但此时夜闯河东会引来诟病。
明日一早,趁阿娘和老大尚未知晓,他得去一趟河东竹林领回那离家出走妹妹!
他沉思着使用什么手段,孙见突然匆忙入内,连门也忘了敲,急声道:“四爷,河东申府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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