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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鼠猫)飒秋霜 > 第228章 第四十五章 恐惧的心
    展凤仪留下的东西不多,可是却将这个不大的院子刻满了属于展家的印记。

    他们活的太久,记忆太过繁杂,所以一旦陷入回忆,也比普通人更容易沉溺——以为他们可以回忆的,实在是太多。

    到这个世界后往他界而去多次,可是这些世界,都没有主世界的记忆来得鲜明。

    尽管主世界的那些记忆,其实更为久远。

    展昭看着那阴阳大阵,半晌无声。白玉堂也没有打搅,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陪伴。

    不知过了多久,展昭忽然冒了一句话出来。

    “玉堂,如果有机会,我们回去看看凤仪吧。”

    “当然。”

    那孩子的羁绊,从来都不仅仅是对展昭而言很重要,她在白玉堂心里的地位,也是很复杂的。

    西王母那个丫头,从小就叫嚣着要嫁给伏羲,后来历劫嫁了玉帝,到底还是跑来展家讨了亲情去。

    他白玉堂,也算是看着那丫头长大的,如何能真的放下?

    尽管……

    尽管上古时候他和那丫头身形相差不远算是一起长大的,而后来身为白玉堂的时候,他也并没能看见她长到大。

    等展昭和白玉堂收拾好心情回一楼客厅坐着正式开始正常的作客的时候,楼上的一家子也已经完成了亲切而友好的会谈,由夏家老爹带队,夏家长姐扶着被夏老爹揍了顿略有脱力的夏晋轩下了楼。

    展昭和白玉堂自认识夏晋轩以来,这家伙一直是一副社会精英霸道总裁的架势,还从未有过如此柔弱的模样,还真是叫这一鼠一猫开了眼,却不能笑出来,只能正襟危坐努力忍笑,有种隐约的内伤感。

    当天下午,展昭和白玉堂推说有事,离了夏家,没用夏晋轩送,白耗子开着车,俩人就一路回了沈阳。

    当然,中间加了一次油,不然哪怕他俩有再大能耐,也阻止不了这车因为燃油耗尽而在半路上静默装死。

    因为午间在夏家吃得很饱,晚上这俩人也没吃什么,只给俩狗狗炖了肉,便各自端着一杯牛奶上了楼。

    阳台上,展昭坐在榻上,仰望星空,手里端着的牛奶冒着热气,雾气氤氲间,很有几分乘风而去的意趣。

    白玉堂干了那杯牛奶,刚准备把那杯子拿下去,就看见云儿打开卧室门扑了过来,一脸惊慌。

    “云儿,怎么了?”

    云儿身上只穿了一件睡衣,蓝色大鲸鱼萌萌的,配合着蓝色的大尾巴简直我见犹怜,“我屋子里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墨墨正在和他打,我怕房子会……”

    ……

    妹子你关注的重点真的对吗?

    这种时候你不应该担心一下入侵者或是君墨的人命而去担心房子?

    不过……

    君墨好像也没有人命可以丢了啊哈哈哈==

    展昭和白玉堂到另一间屋子的时候,场面已经被控制得很好——单方面的。

    地上有个人抱着头蹲在那,看服装的制式有些像明初的道服,一边的君墨一身的厉鬼装束,长镰抵着那人后颈,英姿飒爽,霸气侧漏。

    地上蹲着的那人虽是抱成一个球,嘴里却没闲着,“哎哎姑娘别打脸啊,我这是来找人的要是脸打坏了他们认不出来了就不好了也别打坏我衣服毕竟是来见师傅的要是衣冠不整也很丢脸啊啊啊姑娘你一定要下手轻点……唉?”

    最后的一声唉,是这家伙感受到君墨把镰刀移开,发出的疑问语气。

    那人抬了头,就看见那手执镰刀的鬼姑娘已经退到一边,门口进来的两男一女,女的是刚刚跑走的不知什么鱼的妖怪,男的……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看着跪在展昭脚前的那个家伙,白玉堂只觉得眼前有点发黑。

    你道来人是谁?

    正是拜了张三丰为师,抹杀原本命数的张无极!

    怎么,这年头破碎虚空这么简单?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样,花满楼和君墨都可以理解,他也很是欢迎,可是这个是怎么一回事儿?长着一张情敌脸的这混小子怎么看也不是破碎虚空的那块料啊!

    和心怀鬼胎的白耗子不同,展昭只是纯然的欣喜,“难为你竟能修至如斯地步,殊为不易。快起来。”

    “那界天道助我良多,归根究底,还是仰仗了师傅您。”

    “不,你这一身本事,到底是你自己的,可不是我传给你的,你说呢?”

    张无极有些怔愣,随后大笑,“多谢师傅点拨,是我着相了。”

    “方才与你打斗的这位是君墨,也是道家出身,琼华派传人。这位是周云,这是张无极,以后便是一家人了。”

    张无极一一打过招呼,小声地附在展昭耳边,“师傅,这俩姑娘……你生的?”

    展昭分分钟有种想把这小子揍回去的冲动。

    白耗子却是愉快多了,毕竟这个情敌脸的家伙不是那只正牌情敌,“这俩一个是厉鬼一个是妖修,你小子还不给我把眼睛擦亮一点!”

    “厉鬼和妖修?”张无极看着自家师尊的眼神有点无奈,“师傅,跟您说过多少次,不要随便养奇怪的东西啊。”

    “如果我没有这样的好习惯,也就没你什么事儿了。”喵崽子回了句嘴,伸手拍拍张无极的头,“乖,这俩都是古代世界来的,你在这个世界有什么不适应的可以问他们。隔壁楼还有一个,也是古代来的,明天一早你可以看见他,但是他平时常常要上班,你的启蒙估计得她俩来做。”

    “唉,师傅你这是给我找了新的夫子么?你不管我啦?”

    “乖,你师父我平时也是要上班的,但是你运气还不错,明天我休息,可以带你稍微适应一下。现在,先去隔壁楼睡觉吧。”

    “隔壁楼?哎哎不用,师傅,我睡屋顶都睡习惯了!”

    张无极很是不好意思,自己的突然到来可能是给师傅添麻烦了,要是还要累得师傅去麻烦邻居就实在是罪过了。

    ……张无极啊,天真的你,尚且不知你的师父是一只如何神奇的土豪啊……

    这个提议被展昭果断的拒绝了。

    “不行。”

    “师傅你不用担心我现在睡屋顶完全不会感冒什么的……”

    “那也不行,君墨现在睡屋顶,你不能去。”

    “师傅,这可不像你啊,居然会同意女孩子去睡屋顶?还是我去吧!”

    “……君墨可以吸收月光,你行?”

    张无极顶着海带泪,默默跪,“我……不行……”

    他又不是什么精怪要怎么吸收月光啊!他怎么就忘了那个看着文雅的姑娘是刚刚一柄长镰战斗力突破天际把他揍跪的厉鬼啊!

    好吧尽管他为了不弄出大动静也完全的没有还手但是这姑娘战斗力还是值得肯定的真的。

    什么?你问他为什么装弱鸡不还手?

    开玩笑!都知道是追着自家师傅气息来的,要是万一打的是同门,万一师傅生气刚见面先把他揍一顿影响形象多不好啊!

    所以说除了墨墨和周云这种天然呆,这一鼠一猫养大的孩子们中占比最高的果然还是天然黑。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事实。w~

    而更悲伤的是,展昭此时还不知道,第二天一早,他会迎接一场轰轰烈烈的掉马甲事件。

    当然了,掉马甲这种事呢,当然要大家一起才开心嘛,自己掉,多不好呢?来,有没有掉累,我再掉个马甲给你吃啊?

    第二天一早,云儿按例早早起来做好了早餐,花满楼和李青青、徐茂也都列席,张无极在这天早上被隆重推出,然而这厮的自我介绍,却不慎,捅了马蜂窝。

    “在下张无极,师承武当开山祖师张三丰,为其唯一亲传弟子。”

    话说到这里,他就感受到了杀气,而杀气最浓重的来源,却是那个温温雅雅坐着笑出漫天花海背景的男子。

    那男子优雅地放下筷子,扯了餐巾纸擦了嘴,说话也是一派温和贵气,“记得展爹爹刚刚说,你是他徒弟?”

    “正是,在下便是他唯一亲传弟——”

    张无极凶险地躲过眼前的袖影,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位兄台为何出手?”

    花满楼看着他,只是淡淡道,“有些话,兄台可不要再说了。”

    “什么话?”

    “这‘唯一’二字,兄台,可是当不起的。”

    “哦?我如何当不得?张天师飞升之前,只有我一位弟子不假!”

    “但是您这位师尊在我所在的世界里,却是南王世子,膝下所养,亦唯我一人。你何不问问,这在座的从他界而来的,又有谁不是那里的唯一?可在这里,我们都当不得这个词。”

    “如何当不得!”

    “呵,你如何当得?”此时说话的却是柔柔弱弱的周云,“陛下从不是我们谁的,我们谁都当不得这个词。”

    “那,谁当得?”

    “真是个傻的。”君墨摸出自己的剑,袖子拂过,那剑便变成了一把长镰。

    君墨遥遥指着张无极,“那唯一一个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从来都不是我们中的谁,你明明知道。”

    张无极垂下眼敛,不说话,袖中的手却牢牢握紧。

    是啊,他明明知道。

    可是最初遇见师父的时候,一身白发的师傅身边并没有第二个人,没有那个一身黑的明教左使。

    所以那个时候,他的师父,只是他一个人的。

    他只有这一个师父,师父也只有他一个弟子。

    他们是真正的,彼此的唯一。

    他也以为,他的日子可以一直那般悠闲地过下去。

    直到那个黑漆漆的杨逍出现。

    像是一道沉重的魔咒,残忍打破一切天真幻想——

    他的师父,已经有伴侣了,在遇见他之前很久,两个人就已经生死相依。

    而他,连竞争的资格都没有。

    那两人之间羁绊太深,想去横插一脚,都无处下手。

    他那时候看了朱元璋的笑话,可是心底里,何尝没有兔死狐悲的凄凉。

    若我已经不可能成为那个在你身边生死与共的人,就让我陪着你、守着你——以唯一亲传弟子的名义。

    你看,我还占着一个唯一。

    展昭看着自己这个弟子明显的情绪不对,想上前劝解,却被白玉堂拉住。

    见白玉堂摇头,展昭皱了眉,到底没有再往前去。

    他对有些事情总是略显迟钝,而这耗子却是敏锐的很。

    这耗子阻止他,必有理由。

    只是……说到底,还是因为无条件的信任吧。

    君墨一抖镰刀,欺身上前,张无极本能地滑身躲开。

    “你——”

    “把气撒在别人身上是一种不理智的表现,在这里的这几个人,曾经都以为能够达到那样的高度,而我们却都不得不后退一步,你可明白?”

    是啊,他当然明白。

    师尊那么好的人,自不会只有他一个人看见,而那样的光华,总会叫人忍不住想要留驻,想要与他比肩。

    可是,他们都不是能与他比肩的那个人。

    那个人是白玉堂,并不是他们之中的谁。

    他们都太迟,也并不合适。

    这世上,能与那人呼吸相缠、命运相依的,也不过那一个一起陪他走过所有风雨,当初宁可堕入人间用劫百死不悔的古长庚。

    所以他们终究都无法与那人并肩,更无法困住那个人。

    不仅是他们不舍、他们不愿,更因为——

    那个人是风啊,风,如何能困得住呢,谁有什么方法能困得住呢?

    那可是风啊,无形无质、无色无味、自由来去、从无所拘的风啊!

    所以,他们只能后退一步。

    他只能守着自己身为弟子的身份,告诉自己,自己对他而言,到底还是特殊的。

    那个人太过重情,无论是亲情、友情,只要占了其中一个位置,便在他心中有了一席之地。

    即便,他自己也知道,他永远不会成为最重要的那一个。

    所以,他才会这么在乎这个“唯一”。

    如果他张无极永远不可能成为他的唯一,那么最起码,在那么多特殊的“唯一”里面,有他一个位置。

    足矣。

    可是如今,这般自我慰藉的理由都被人戳穿,残忍的拖到阳光下——

    是啊,没有谁,比这些人更了解他。

    因为他们,都是他各个世界里、各种意义上的“唯一”。

    唯一这个词,可以很重,因为其独一无二,因为其无可替代。

    可是,当这些“唯一”相遇,每一个的“独一无二”都有了或多或少的“共性”,而正因为这些“共性”,每一个“唯一”或许不再是“无可替代”,那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跨越空间追随至此,难道,会被丢下吗?

    当我不再是“唯一”的存在,我是不是就没有能跟随你的理由,我是不是就会被丢下?

    有时候我们恐惧,只是因为太过在乎。

    恐惧如潮水,翻涌而来,而堤坝,已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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