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排靠窗,就是童博的座位。
桌上乱七八糟垒起一堆书,估计是全班最高的堡垒,有些参差不齐,摇摇欲坠。
桌面已被修理得不成样子,坑坑巴巴,有点千疮百孔的意思。
“你就不能整理一下你这猪圈?”恨恨不平,略带嫌弃的话语。
同桌郑颖,一头齐耳短发,皮肤白哲到有些不健康,却是除了王茹外,暗恋者最多的女孩儿。
曾经的童博一度深刻怀疑,这位同桌是不是得了白血病之类。
那时他对白血病的认知,就是白色的血,皮肤像郑颖这样,就是病发症……并且,每星期都要去扎针,才能维持生机。
“你就不会帮我整理一下?”如臂使指的语气,似乎很久前形成的习惯。
“你疯了吧,等什么时候手烂了,我就给你整理。”姑娘翻卫生眼,懒得再说话,掏出课本,看都不看他一眼。
童博微微一笑,懒洋洋瘫在座位上,偏头看,多美好的侧颜啊,同桌的你。
同学们陆续回到教室,一个个熟悉的面孔,感觉如此真实,只是有些人的名字已记不起。
“这是怎么了,大星期一的,一个个无精打采,周末又去哪霍霍去了?”
语文老师,矮胖,宽边眼镜,讲课时语气严肃,平时却很和蔼,特级教师。
同时她也是57班的班主任,带这届的尖子班。
班里没有人回话,同学们并不傻。
该干嘛还干嘛,把头一埋,在自己的小天地里,似乎就与世隔绝了。
“钱刚,烟抽地爽不爽?”好似对没人回话不甘心。
正准备倒头就睡地钱同学,只好磨磨唧唧站起来,被全校点名批判,可见他的心情也是极差。
这话没法接,语文老师一开口,就注定天儿被聊死了。
“全校闻名,老师祝贺你们……”
话音还没落下。
叮铃铃……上课铃声响起。
语文老师语气一窒,不再多说什么。
“上课!”
“起立!”班长喊道。
“老……师……好……!”有气无力,断断续续。
“一个个都让茄子打了?再喊一遍。”蕴含怒意。
“老师好……!”终于整齐了一些,并且,有洪亮呐喊声带领全班氛围,让大家的声调陡然拔高。
“同学们请坐。”
语文老师第一时间看向童博,平淡无奇的一眼,不做多想,只当他吃多了发神经病。
“翻开语文课本第21页……”
当她自己先翻开书,再去看下面时,几乎清一色的低头族,只见后脑勺,不见人抬头。
除了讲台下面前几排,仅有的七八位同学跟她的指引翻开书。
还有靠窗那位童博同学,突然良心发现,知道再有三个月就要毕业了,想痛改前非,回归正道。
但也只是三分钟,童博就坚持不住了,很熟悉的东西,让你再看一遍,真得难能看进去。
昨晚一宿没闭眼,亢奋半夜,还是先睡了吧。
至于学习,再议。
寻到没有抹鼻涕,没有脏,没有指甲缝里的黑的那一页,把纸页少的那面,沿硬胶边使劲按压,让书向两边自然展开,平铺在桌面上。
脑袋就耷拉着埋在书里,脖子与桌边齐平,胳膊归置在课桌兜里,找个舒服的姿势,做重生的美梦,神游天外。
“呼噜……呼噜……”浓重的呼吸,在安静的教室中显得格外清晰。
语文老师闻声看来,面色不愉。
睡觉不是你的错,但打呼噜就不对了。
“嘶……”睡梦中地童博倒抽一口冷气,腰间软肉似被钳子拧了十八圈,细细的掐,那酸爽。
迷迷糊糊睁眼。
那一页书纸被口水浸湿,和浆糊似的,起来一摸,满脸都是,粘粘糊糊的。
郑颖嫌弃的眼神,让童博晓得是她下地狠手。
却有另外一道眼神,使他不敢发飙。
语文老师带着警告意味,撇了一眼,然后继续讲课。
睡不成了,把书又翻了几页,找到干净的纸面,偏着脑袋,左脸贴在书面上,屁股向后仰,把凳子顶得翘起来,这样比较舒服。
郑颖显稚嫩的面容,不施粉黛,干净白嫩,没有一点瑕疵,好精致的脸,只是白得太过透明了,显不健康。
“你有病了是不是?”姑娘被盯得烦了,乘低头做笔记的功夫,眉头一皱,双眉拧成一块,颇有“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意境。
“还是不化妆好看。”嘀咕着。
人生如梦,再来一次,还是没有办法沦为一个优秀的初中生,靠的就是坚强的品质!
睡半节,瞅半节,于是,铃声响起。
“下课。”
“老……师……再……见。”寥寥无几的回应,散乱着。
语文老师只看了一眼七扭八歪的学生,哎一下,无声的叹息,走了。
这一节课,是她为数不多没有拖堂的课。
下课了,除了去厕所的同学,其他人第一时间躺倒在桌上,憨憨欲睡,包括讲桌下前几排的几位尖子生。
星期一的第一堂课,一般兴意阑珊。
教室里显得安静,比上课还要静很多。
除去打哈欠声,偶尔有沉重的挪凳子声音,“噔”一下,“吱”一拽。
说明有同学坐得不舒服,又懒得起来,所以用腿支起凳子,把屁股的力量压在凳上,让凳子扭起来,凳脚“噔噔瞪”走路,好似踩高跷,调试一下方位,这样可以换个舒服的姿势。
或是有同学匍匐在桌上,屁股把凳子崴得远了,要掉在地上,就用手穿过裆下,往前一拽,使整个人一挺,出现凳子脚摩擦地面的声音,格外响亮。
童博两眼皮子打架,早已第一时间趴了。
整夜的亢奋,抽空了他的精力,身体软得像面条一样瘫在桌上。
不出三分钟,干净的书页,就染上了水渍。
郑颖背对他,把整个左臂往桌上一放,当成枕头,脑袋枕在上面,静静地休息。
听到熟悉的呼噜声,不知心烦,还是上课时被盯得恼怒了,一下子坐起来杵在凳子上。
微不可寻的余光,撇到正在酣睡的同桌,那黏糊的口水让人看着恶心。
可摇摇欲坠的堡垒,似乎随时会坍塌,要么一呼啦滑落桌面,要么砸在他头上,让郑颖眉头微皱。
没说什么,探身把挡在童博前方一摞厚厚的书,拿到自己桌上。
将折了的书页抹平,卷起的纸张压住,一本一本,四边对齐,细细整理,使这摞书焕然一新。
又把几本较小的练习册抽出来,整齐放在课本最上面,这样看上去比较顺眼。w~
悄无声息的把书还回去。
时间刚刚好,上课铃声响起。
门外进来朴实无华的物理老师。
她家就在学校旁边,说话时总把最后一个字的音调拖特别长,有时候上一句没说完,下一句要开始,会突然断片,好像咽了气。
同学们给她取个外号“缺氧”。
这个年代,很流行学生在老师家住,吃睡补课,只有周末才回家。
物理老师家留了七个学生,每人每月要交700块,李老二、赵浩,也在她家。
铃声结束,一眼望去,全是后脑勺,缺氧没说什么。
“上课。”
“起立。”班长的声音不高,气弱。
同学们断断续续起立,萎靡不振,声音参差不齐:“老……师……好”。
还有几位同学,似乎陷入了深层次睡眠,连起立都懒得站,包括童博。
缺氧毫不在意,向讲台下摆摆手,示意同学们坐下。
接着,自顾自地开始讲课,并不要求谁回应,也只提问认真听课的学生,只要没人捣乱就好。
即使如此简单的诉求,在她的课堂上,也少有能如愿的时候,除了星期一这节课。
……
一觉醒来,不知天南地北,脸上黏糊,沾了502胶似的。
整页书皱巴巴,好像被水洗过,又干了,险些和脸皮粘一块。
日上三竿,周围打打闹闹的氛围,使童博知道现在是下课时间。
迷糊睁眼,桌上焕然一新的堡垒,整整齐齐摆在前端,让他嘴角微微上扬。
旁边的郑颖不在座位上,应该是去厕所了。
记得初中毕业后,她上了二中,之后两人再没联系过。
直到大学时,大家都有手机,同时微信兴起,可以通过qq添加微信好友,这才又和她联系上。
翻看朋友圈,知道姑娘找了男朋友,还厚颜无耻的问人家,发展到了什么程度。
姑娘的回话,让他心里哇凉哇凉,有被别人睡了媳妇的愤怒。
“出去住过了。”
在有恋处情节的童博看来,被人拿一血,这姑娘就不纯洁了,为此,情绪激动之下说了一些难听的话。
之后,两人虽然还有交流,却多了一些陌生感,与不痛不痒。
思绪回转,童博静静看着旁边空无一人的座位,嘀咕道:“感谢老天。”
双手合十,仰头看天,洁白的天花板就像现在的同桌,那样纯洁无暇,并且,需要我来给她的人生带上一些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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