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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清平纪事[孤城闭] > 第4章 第 4 章
    等余向晚,哦不,现在是容槿了,好得差不多了之后,她终于开始跟着曹氏去老太太房里请安,同时也见到了自己的兄弟姐妹。尤其是在一条船上,日日相见,又听女眷们闲聊提起的往事也不少了,总算让她记住了许多人的脸并且逐步弄清楚了这晏府的人事关系。

    如今晏府的当家老爷名为晏守,原也是京官子弟,有一个牌位被放进集英阁祭奠的老爹,一代名臣晏望江,据说死的时候万民送葬,深得百姓爱戴。(容槿:红二代高干子弟,懂了。)不过他是庶子,嫡母晏老太太出身承平伯府冯家,跟他爹早年失和,感情破裂,膝下只有一个女儿,算是容槿的姑姑,也早已出嫁;他的亲娘就是太姨娘尤氏,原来只是府里的一个女使。本来家世和岳家都很得力,他年纪轻轻就入了六部,可惜四年前因轰动一时的宿州科举舞弊一案,任宿州主考的杨太傅被贬,作为杨太傅的得意门生,晏守也被牵连然后贬官至徽州,好在如今又有了起色,升了官儿去了海宁,估计再满一任就可以回京了。

    晏守明媒正娶的太太曹氏就是曹国公府堂房的四小姐,开国将军曹彬之后。她爹是现任曹国公的三叔,虽未承袭爵位,是个清闲人,但她长兄却是户部侍郎,她二哥则是跟着堂房大伯前任曹国公习武,现任殿前司副都指挥使,一家子的富贵双全。曹氏生有两个公子,十三岁的晏晗同学和十一岁的晏明同学。容槿第一次见两个兄长,就发现这两兄弟性格颇为迥异。晏晗作为长子,性格端正到让人害怕;而晏明,也不知是不是曹氏害怕再养出个阎王脸出来,明显纵容着长大,随时随地嬉皮笑脸的,只在晏守跟前稍微收敛(主要是最关键的几年没在晏守身边,没了老爹的约束,性子跳脱也很正常)。见到容槿的第一面他就上前摸着容槿的头很高兴地说,“几年不见,二妹妹如今已这么高啦!”在得知从此容槿养在曹氏膝下之后,就把自己雕刻的木头小剑和喜欢的弹弓要送给她,不过被曹氏拦下了,只得作罢。

    而那位搞得全家都很不满的殷姨娘,则是太姨娘尤氏的干女儿,其实也只是当初太姨娘院子里的一个女使。据说,曹氏过于矜持守礼,又生性要强从不肯低头,太姨娘怕苦了儿子,就想寻个人去伺候着,然后就挑上了殷姨娘。作为一个出身低微又没什么文化的人,殷姨娘最大的卖点就是美貌,即便是偏心的容槿也必须承认,殷姨娘妩媚撒娇起来,是个男人都顶不住。相比于曹氏的温柔端庄,好像晏守更吃殷姨娘这种小鸟依人的款。其实容槿可以理解,毕竟晏守在曹家面前始终矮了一头,而男人嘛,总是喜欢征服感和保护欲的。那年殷姨娘与晏守暗中好上过了不久就有孕了,生下来的就是晏府长女,九岁的晏容菡。容槿表示,她很当得起这个菡字,清纯与美艳结合得恰到好处,虽然才九岁,但已出落得娇俏动人。容槿看了看自己蜡黄的脸和瘦弱的身躯,只能甘拜下风。对了,得宠的殷姨娘还生了一个哥儿,也就是容槿的三弟,六岁的晏昀同学,现在正是刚读书启蒙的时候,每天在船上早早地就开始大声朗读,引得晏守每日过去看望。

    晏明表示,读书一点儿意思也没有,但不敢当着晏守这么说,估计会招来一顿训斥。不过曹氏一个武将之后似乎很看得开,估计已经放弃从文的打算,在想着让他学武或是经商了。 m.a

    而自己这具身体的亲娘吴氏,则跟曹氏是一挂的。不过虽然都是端庄路线,曹氏是自带气场的人间富贵花,而吴氏就是小家碧玉了。曹家送妾自然不会送个殷姨娘这样不安分的,况且殷氏没文化,只能美色侍人,许多时候不能懂晏守的心思,所以专门挑了吴氏这样识字也念过两年书的本分姑娘,打算走解语花路线。这条路线似乎非常成功,所以吴氏在进府两年之内就生下了晏容槿,而且到了徽州又怀上了一个,这自然引起了殷姨娘的高度警惕。所以,要说吴氏之死跟殷姨娘没有任何关系,恐怕是个人也不会信。殷姨娘手下还有两个伺候过晏守的通房,只不过都比不得殷姨娘受宠。

    老家还有几房亲戚,不过容槿暂时还没搞清楚也没见过人,也就按下不提了。容槿默默念叨着这些复杂的关系,嫡母,庶母,庶姐,庶弟,嫡兄……好困,还是睡觉吧。

    也不知睡了几觉,只在睡梦中听见人迷迷糊糊说了句,海宁到了。然后她就被人抱下了船,又塞进马车里。一路晃晃荡荡,不知过了多久,才到了海宁晏府。府门前立着许多人等着,为首的正是晏守的堂房兄弟晏宏。晏守见了他立即上前笑道,“辛苦大哥为我操持,路上还缓了两日,叫大哥久等了。”~

    晏老太太也握住晏宏的手含笑道,“你成日忙着还来帮他收拾,没耽误你的正事吧?”

    晏宏摇头,“婶娘说笑了,我本就是要来海宁看看海运的事,顺便而已……外头风大,咱们进去说。”

    然后一群人便说说笑笑地进了府。这里已经被提前打扫装潢好了,一草一木都按着素日众人喜欢的样式来,感觉跟金陵晏府的差距着实不大。容槿很服气:瞧瞧人家这专业素质,不愧是皇商,这就叫古代版的精装修加拎包入住!

    正房太太所住的院子叫作宜兰苑,曹氏在正房后头隔出一间小屋来给容槿住着,离曹氏很近,但又有自己的私密空间,容槿很满意,看着小屋的装潢,精致又大方,颇有一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感觉。还记得当初在徽州的时候,自己的房间也太简陋了。果然换了靠山,待遇也上来了。

    殷姨娘则被悄悄关进了照秋堂,只不过对外皆说是病了。据说她本来还想折腾来着,但是老太太说,若想所有人都知道她被禁足就只管大声嚷嚷,不然还能给她三分脸面。所以,殷姨娘一路从金陵“病”到了海宁。

    晏守认为,搬到海宁的第一天早上应该全体给晏老太太请一次安,做出一个地方官的表率。所以第二天一早,容槿就被曹氏捉了起来,由几个下人穿衣梳妆然后往老太太的崇安堂去了。晏老太太也非常配合,笑眯眯地坐在上面,看着下面的孙辈们跪下齐声念“给祖母请安”。只不过感觉晏守跟曹氏一人分开坐一边,关系很冷淡。晏守一想跟曹氏搭话,曹氏就假装给容槿整理衣裳。

    这样搞了好几次之后,容槿想说,本来很整齐的都快被弄皱了!

    晏老太太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看着几个孙辈和蔼地问道,“刚到海宁,你们可喜欢这儿么?”

    容槿很无语,连外头是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她怎么知道啊?不过她的二哥已经站起来朗声道,“海宁地处江浙,气候温润,正是适宜祖母保养身子的好地方。孙儿曾读过一本游记,其中就有提到海宁得海运渔利之便,海味鲜美之至,说是有几尺的大鱼,都是平日里见不到的模样,只用葱姜和着黄酒上竹笼清蒸,尝其鲜美本味。听说大堂伯打算接触海运,若将来能有海货,祖母也能一尝其风味……”

    晏守虽觉得晏明不上进,但对于这种救场行为还算认可,所以只板着脸轻轻训了句,“成日书不晓得好生念,野史杂谈倒是看得多。”

    晏明轻轻吐了吐舌头,跳到老太太膝下去躲着了。老太太拍了拍晏明的背笑呵呵道,“你这小嘴儿哟,说得祖母都饿了……庄妈妈,叫人摆早饭罢。”

    庄妈妈到门边低声吩咐了两句,便有两列女使捧着各式餐点鱼贯而入,依次摆在旁边小厅的蝙蝠拜寿如意大桌上,容槿看得眼睛都直了:两笼冒着热气的蟹黄汤包,两笼香喷喷的红枣栗子蒸米糕,一叠子刚出锅的炸鱼肉杂蔬春卷,一钵梗米青菜虾仁粥,一钵紫菜豆腐丝汤配着圆滚滚的虾仁木耳猪肉馄饨,两笼皮薄馅大的贡菜翡翠菌菇蒸饺……容槿想起曹氏房里每天清淡的膳食,突然很想赖着不走了。

    自上了桌容槿就只管低头吃,每一种都挨着吃,曹氏还觉得吃相有点不好看,但是老太太已经高兴地笑了起来,“瞧着槿丫头,我的胃口都要好些了。槿丫头太瘦了,就该多吃些才是。”

    容槿两个腮帮子塞满了米糕和粥,一时说不出话,却见身侧突然传来轻轻的一声啜泣,容槿转头去看,不是容菡又是谁?晏守素来疼爱容菡,立即柔声问道,“菡儿,怎么了?跟为父说说。”

    容菡咬咬牙,起身在老太太跟前跪下磕了个头含泪道,“扰了祖母胃口,本是不该的,只是孙女儿想起姨娘,便一下子没忍住……自姨娘病了这月余,她不知清瘦了多少,成日只念着爹爹……只求爹爹能去看看姨娘……”

    晏守听了,想起殷氏素日娇媚,便颇有几分心软,咬着牙求助一般看着老太太。老太太含笑看着容菡,“来,菡丫头起来……你姨娘是病了,等病好了你爹自然就去瞧她了,若是还病着就去探望,若是过了病气给你爹爹可怎么好?”

    容菡抽泣着道,“是,祖母说得是……只是姨娘整日哭泣,只说自己冤枉,只求能见爹爹一面,孙女实在害怕……”

    老太太只睨了晏守一眼,然后叫了庄妈妈来,“庄妈妈,去厨房拿食盒带些早膳,将大姐儿和三哥儿送回馥春居。”然后她慈和地拉着容菡的手,“这样罢,你先回去告诉她,你爹爹刚到海宁实在忙得很,若她有什么话,就对我说罢。她病了起不来,我叫庄妈妈送些新鲜的吃食过去,你也劝着她多吃些,千万别苦着自己。”

    容菡还想说点什么,庄妈妈已经笑着牵着她出去了,顺便叫人把晏昀一起抱走。等他们出去了,老太太的笑容才逐渐淡了,然后把手上的瓷勺一搁,发出清脆一声响,晏守觑着老太太的神色想开口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听老太太叹了口气,“没胃口了,你们自个儿吃罢。”

    晏守见老太太要起身,急忙先一步站起来拱手道,“是儿子家教不严,给母亲赔罪了。菡丫头还小,只晓得心疼生母,还请母亲不要怪罪于她……”

    老太太冷笑一声,“那些话,难道你也相信是没有人教的?罢了,你不必提醒我,这件事,很快就会有个了结了。”老太太走出两步,又回首说了句,“菡丫头虽是庶出,却是你的长女,将来也是晏府的脸面,别小小年纪心思长歪了才好。”

    曹氏也很识趣地带着几个孩子立刻离开,避免跟晏守说话。晏守咬咬牙,出了老太太的房门本准备去官衙,但看到院子连廊后头缩着一个伺候太姨娘的老婆子探头探脑,又想了想折回来去了太姨娘房里问安。

    太姨娘一见了晏守就激动地上前道,“我的儿!你可来了,娘还想着今早见不到你呢。你们在老太太房里我也不好过去,早膳可吃好了没有?我叫下头再给你蒸两个饼带着上衙门吃罢……”

    晏守摆摆手,只问道,“娘在这里住得舒服么?若有哪里怠慢定要告诉我。”

    太姨娘摇头,“如今你是家里的主君,谁敢为难我了?只是……我看老太太昨儿捆了殷姨娘的下人,也不知带到哪里去了,我心里害怕……”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我的儿,她不容易,娘看见她就想起当初我们孤儿寡母在那府里的日子!老太太和太太都不待见她,你千万莫叫人冤了她!你晓得她最是个软弱没主意的人,就算她真的做了什么糊涂事,也看在哥儿姐儿的面子上饶她些罢!”

    晏守虽心软,但至少还算清醒,还记得老太太的话,勉强扶着太姨娘坐下好生安慰着道,“娘,你就放心罢,我心里都省的……殷氏与我好歹多年情分,我怎会不怜惜她……”

    太姨娘只哭着说,“我只怕老太太这回要下狠心!我都晓得的,老太太也是因着我的缘故才恨极了殷姨娘,都是我连累了她哟……儿,为娘的只有你这一个依靠了……”

    太姨娘扯着晏守的袖子哭了半晌,哭得晏守心软无比,直到外头小厮催着出发才从这头出来。晏守叹了口气,估计平静不了几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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