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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苟富贵,互相汪 > 第37章 第 37 章
    喻春知是在酒铺里听到这个消息的,季掌柜连酒都不卖了,拉着她坐在桌子上偷听,假模假样聊着天。

    旁边桌是两个年轻男子,其中一个穿着雪白的长衫,衣襟上绣着“民学阁”字样,应该是民学阁的学生。

    京中两大学堂,官有御文堂,民有民学阁,遥相呼应,且颇有交集。民学阁的先生都是有名学士,有些还是御文堂退下来的老学士。

    那人压低声音和同伴说着话,还说自己父亲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乱传,他是看在两人相交甚笃的份上才说的。

    两人关系如何喻春知无从得知,但她清楚这人的父亲要是知道了恐怕得气死,嘴皮磨破了也防不住自家儿子嘴快。

    “南域使臣已在路上,听说公主车驾同行,想来此次进京,公主便不会回去了。”那人展了扇子,认真的说道。

    同伴一身穿金戴银的,墨水味没有,倒是一身的铜臭味,衣服上的金线能闪瞎人眼。“你上次不是还说是北原公主吗,怎么又变成定国公主了?”

    那人瞥了同伴一眼,颇有些自得,“争起来了呗,九殿下啊,那可是……”说着他手指往上指了指,眉梢一挑。

    同伴咽了咽口水,“北原使臣都快到京城了,我爹在罗城那边进货时瞧见了,马和车占满了官道,一眼望不见头,他说这次北原十公主是奔着出嫁来的呢。”

    “嫁妆,谁比得过定国公主,”那人压低了声音,头往前探了探,“南域首位远嫁的公主,代表了什么知道吗?”

    “代表了什么?”

    “南域,整个南域,她就算什么都不带,也比北原的那位强得多。”

    喻春知摸了摸自己的肩膀,头一次知道自己肩上还负着南域。季掌柜在旁边笑成朵干花,给她倒了一杯酒。

    那边已经开始讨论女子嫁妆的重要性和自己以后要娶怎样的女子,书生十分有志气,说要寻一位红颜知己,能和自己谈论诗书。商贾之子就很务实了,要貌美贤良的。

    喻春知将酒喝了,跨步一转坐了过去,手里还拎着一壶酒。

    “二位,介意同坐吗?”

    两人转头,看见一个姑娘坐在了旁边,半弯着眼,嘴唇沾了酒液显着湿润,相貌极佳,自然不会拒绝。

    季掌柜摇了摇头,走回了柜台,等将账目理过一遍之后,喻春知已经拎着空酒壶过来了。

    跟在身后的两位亲自过来结账,书生付账时红了脸,说要替这位姑娘一道结了。季掌柜面不改色收了钱,喻春知就靠在架子上笑着道了谢。

    “姑娘,你…你喜欢谁的文章?”书生走到门口,突然转身问道,声音都在抖。

    喻春知往柜台上一趴,眯着眼想了片刻,“纪清遥的。”

    书生呐呐应声,然后被同伴拉走了。

    直到很久之后,他才知道,一直以来苦苦寻找的“纪先生”并不是某位文坛大师,而是武林中人,几十年前留下一本武功秘籍便远走异域,那本相传记载了这位武学天才所习的内功心法也几经辗转没了消息。

    喻春知倒是据实答的,她最喜欢的那本书确实是纪清遥写的,那本心法秘籍正放在她华都府中的床底下。

    季掌柜将银子收好,“看来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民间书生都能得到消息。”

    喻春知笑了笑,“可不是什么民间书生,工部尚书的儿子,他们只是在自己人中传递消息罢了,不然我应该早知道了。”

    季掌柜合了账本,“人都到位了?”

    “差不多吧,只不过现在还派不上什么用场。”喻春知站直了身子伸了个懒腰,“还得靠自己,我一把老骨头都快跑散架了。”

    季掌柜知道她几乎每天都在外面晃,有些好奇的问:“莲州那边一直没有消息,您是有什么新发现了吗?”

    “要有我就不至于累死累活了,”喻春知看他一眼,“我在逮耗子呢。”

    使臣团一出发,玉公主和京中肯定要通气,保险起见,肯定是由自己人送达。进城、转手再入府,肯定会留下踪迹。

    她从暗桩手上得来的消息,几乎覆盖了京城地下往来的所有渠道,人与人之间的来往,只要行动必会留下痕迹。 m.a

    季掌柜皱了皱眉,听懂了她的意思,“您一个人看顾得过来吗?需要我派些人帮您吗?”

    喻春知摇摇头,“尚可,本就是请君入瓮的把戏,扎口袋的事我一个人就够了。你手上的人尽快送进新地,饮血的刀要是钝了,后面可不好用了。”

    季掌柜神色一肃,弓腰应下,再抬头时喻春知已经走到了门口。

    他眼含担忧的目送,却听见她近似随口低语的一句话,“况且,南域的人实在是太好认了。”

    玉公主是个疑心极重的人,与京中联系之事肯定不会假手于人,会派自己的亲信过来。喻春知相信即使那人伪装再好,她也能一眼看出来。

    其实这也是无奈之举,当年他们好不容易在南域撑出一片天地,对千里之外的京城实在是腾不出手来了,她不知道老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派人过来的,她也是来了京城才知道这些暗桩埋了这么久,想来肯定是从大哥那边入手,一同瞒着她。

    没有根基,只有一些扎进各处的眼线,能做的事实在有限。她只能争分夺秒的安插更多的人,将自己潜进这方巨大的池中,祈祷那颗投进来的石子能恰巧落在自己眼前。

    ——噗通

    喻春知听见石子入水的声响,就在眼前,她刚出了酒铺走进巷子,就看到了那颗心心念念的石子。

    那是个极瘦的女子,从背影看和普通妇人没有区别,手肘上还挂了一只竹篮。

    喻春知看见她的一瞬间,面上便浮上一抹笑——抓住你了。

    那女子很谨慎,一直低着头走路,喻春知有几回离得稍近一些差点被发现,她微微偏头用余光打量着身后,喻春知瞬间没入人群。

    转过街角,进入一条没什么人的长道。喻春知不敢走得太近,只远远的缀在身后,保证那人在目光所及之处。

    身后跑来几匹马,经过时扬起了灰,喻春知一皱眉,飞奔的马和扬起的衣袍将视线遮住一瞬,然后那贴着路边行走的女子便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喻春知感觉火气在胸口萦绕,她快步走到女子最后所站的地方,扫了几眼道路两旁,左边是几所民宅,中间并没有可供行走的巷道,右边是气派犹如仙宫的高楼,侧边和顶上还有类似亭子的以柱代墙的花厅,三楼的那处有一个姑娘抱着琵琶卧在软毯上弹奏。

    喻春知几乎是瞬间就认出来这是什么地方,没有专门的名字,牌匾上是花形草骨的“教坊”两个字。

    前朝禁内设教坊,管理乐舞戏书的教习和表演,后来民间也设教坊,作为预选场所。禁内教坊取缔之后,民间的也一度中断,近几年才逐渐恢复,延续了之前的笼统称谓。

    刚刚骑马的几个公子哥下了马,雪白的衣衫轻扬,将缰绳往出来迎接的小厮怀里一扔,带着笑声走进去了。

    喻春知眼神在门户紧闭的民宅和教坊间来回几次,然后转身走向教坊,一个小厮带着笑迎过来,“小姐初次来吗?可有邀请函?”

    喻春知听白不妄提过,教坊选客自有一套细则,新客若没有得到教坊的认可,就必须有老客的邀请函,否则是进不去的。

    她从袖底摸出一张纸,纸里面是一条布带。“我姐姐是舞坊的画师,落了张画在家,昨天听她说今日要用,特意送来。”

    纸上确实是白不妄的画,喻春知随身带着是为了替她寻种料子,绣坊里没有那种料子,她便想请季掌柜帮忙,喻春知不过是个带话的。

    至于布条是一直带着的,白不妄从教坊回来第一日就将布条给了她,上面绣了她的名字,算是一个身份凭证。

    小厮看了布条也没细看画纸,递回来笑着说:“白姑娘我认识,我带你进去吧。”

    喻春知道了谢就跟在他身后进去了,初到的地方是一个很大的厅堂,三方都是连着的柜台,后面坐着人,有些柜台前站了人,神色激动不知道在问些什么。

    喻春知扫过一眼便大致明白了,每个柜台上都有凸出来的字雕,譬如她左手边的那个柜台刻的是“宫乐”,而旁边临近的都是各种乐,而他们走向的那处刻字后面都带着舞,譬如“兵舞”和“异族舞”。

    小厮推开两方柜台间的矮小木门,领着她上了隐在高立木屏风之后的楼梯,二楼有着很多长廊,有的两旁都是垂下的帘子,有的临屋。

    喻春知跟在小厮后面推开一扇门,左右两侧是数间房,从横道望去,似乎还有很多房间被遮住了。

    小厮往前走了几步,走到其中一个房间面前敲了敲门,“白姑娘。”

    门开了,白不妄先是冲小厮笑了笑,看见喻春知时愣了一下。

    喻春知抬起手摇了摇,纸张轻响,“画都忘在家了,我怕你急着要,特意送来。”

    白不妄眼中一亮,握着她的手腕将人拉近,“我刚还想着回去一趟呢。”

    小厮笑着退开,说他等会下去补个登记,喻春知可以在此逗留一会,只要在一个时辰内离去即可。

    白不妄拉着喻春知道了谢,喻春知有些羞涩又带着兴奋的冲他笑了笑。

    小厮了然一笑,转身离去。

    白不妄关上房门后才开口问道:“出什么事了?”

    喻春知靠在她的画桌前环视着略小的房间,旁边有一扇窗子,推开正好能看见外面的街道。

    “我在找的人出现了,应该进了教坊。”

    喻春知将自己刚刚的追踪说完,伸手一指窗外,“被挡住时她正好走到那,如果是进了那边的宅子我应该能看见,除非她是直接进的教坊。”

    白不妄一边将画纸摊开一边回道:“教坊进人是需要登记的,除非她是和我一样的内需人员。”

    喻春知勾起一抹笑,回身走到门口,“所以你现在下去看看记录,在我上面几条有没有一个女子。”

    门被推开一条缝,“她应该还没离开,大概在哪个耗子洞里呆着呢。拎着篮子,可能是送菜的,你可能还得去厨房逛一圈。”

    白不妄:“三楼以上都是贵客和习者,她应该上不去,我会去问问守门引人的小厮,你别轻举妄动。”

    喻春知半个身子探出门外,笑着说:“知道啦,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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