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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孤影风 > 第 65 章 第六十五章 留得青山在
    打了不知多久的瞌睡,石金娥迷糊地睁开眼,饮了一口茶汤醒醒神,再瞧瞧隔水戏台上的唱段,不禁嘟囔道:“睡前就唱到丫鬟引着小姐来花园,怎么醒后却才入花园?走得够久的。”轻轻揉揉眼角,打算起身携女儿去向徐宜光告辞,但见一旁的女儿姚菱正执笔飞速地挥洒文思。因此前姚菱与班瑶也教过石金娥些许字,她鼓起自信,凑上去阅读,磕磕巴巴地把她认识的字连起来,似乎正是台上的唱词。

    “都哪里的笔墨和纸?写唱本作甚?”石金娥问道。

    姚菱为抬头,也未答,只顾着眼于手中事,石金娥连着多问了几句,她也只是有些不太耐烦地“嗯”“嗯”了几声作敷衍。石金娥不满,便在一旁“捣乱”,又捏又弹女儿的蚌珠髻。感觉到发髻快散了,姚菱终于肯抬头,抓住娘亲的手,撅着嘴怨道:“娘啊,台上的昆戏不够听的么?还要陪你聊聊?”

    石金娥道:“不这时候聊,回去再讲,该去告辞了。对了,你写唱本作什么?他们唱的那些,集市上也有的买。”

    姚菱道:“我所写,可不与他们唱的一样,是修改过的。一场戏,开头???锣拢?屑涓筛砂桶停?嵛膊莶萘耸拢?及涯锾??チ恕N蚁胱牛?次业囊馑甲髂切薷模?砟芨???巳胧ぁ!

    石金娥道:“那写好了,给谁唱呢?你要去和戏班子打交道不成?”

    “外面有个玉梨班,其中有个叫小舟,我把戏本给她就行了。”

    听到这话,石金娥蓦地紧张起来,她抓着姚菱手腕急道:“你怎么认识的那戏班子?都这么熟了?怎么和那下九流弄到这样熟?平日你都在作甚啊?”

    姚菱身子向后仰着,努力挣开娘亲的手,回道:“不用慌张。什么玉梨班、白梅班、喜鹊班的,我们都听过他们几回戏了。我也不是定要和他们打成一片,就是送上戏本罢了,也不是我去粉墨登台,送完定速速就回。”

    “我不放心你。先回去吧,赖在这里多时了,走,去和徐小姐告辞。”石金娥牵着姚菱起身,往星涛院走去。来到星涛院,碧云劝她们先在偏堂用些点心,小姐正在会客,不便打扰。w~

    她们随碧云去到偏堂,却对徐宜光所会之客产生了好奇,转念一想,或许是大姐来寻她们了。石金娥趁着碧云出去取水的工夫,悄悄来到前厅,倚在窗框边上向内偷瞄,果然是班瑶在那。只见班瑶与徐宜光,一起倚靠着榻,那徐宜光捧着书,似是在向班瑶授解些什么,班瑶细心聆听着,偶尔皱眉,偶尔展颜,乐在其中。

    班瑶眼角余光察觉到窗外有人,便是那石金娥,于是向窗外小幅挥手,石金娥见状,也不得不大方现身。

    “来和小姐道别的,不好再多打扰的,谁想我家大姐来了。”石金娥道。

    班瑶已从榻上起身,与那石金娥贴耳说了几句话,便转身也向徐宜光作辞。徐宜光眼中看不出情绪,她将书阖上放下,唤来翠岩她们,摆上午餐,多留了她们一刻。班瑶、石金娥与姚菱端坐在桌子周围用饭,只是饭菜虽是温热的,石金娥母女却觉得周身有股凉意,想是正值腊月的缘故。班瑶倒无冷意,心里也明白,徐宜光是有些生气的。她二人几次相会,皆由徐宜光来引话,班瑶就多作倾听,甚少与她分享所遇之事。

    用完饭,漱过口,撤下餐具,三人便要离别。行前,徐宜光捉住班瑶的袖子,如水的双眸凝视着班瑶的侧脸。班瑶迎着她的目光,悠悠转过头来,一双手腕,各戴着一只錾有梅花的镀金双头镯,她曾想多送点金贵物件予徐宜光,可是想到徐家的家境,便送不出手,此时,她不再多想这里有多少她难挣得的宝物,鼓足气将一对镯子脱下,双手呈上。

    徐宜光甚是奇怪与不安,好似预感到了什么,她接过镯子,急切地问道:“你要走吗?”

    你要走吗?这使得一旁的石金娥与姚菱颇为不解,她们不正是要走吗?

    班瑶平静地看着徐宜光的面容,良久,方才回道:“我不知道,但心中有惑待解。”

    寒风吹过,竟下起了小雪,雪花落在指尖,很快就化了,“那走吧。”徐宜光笑道。

    小雪来的突然,停的也早,她们就要走到门口了,这才想起,一直把墨玉忘了,只好拜托一位小厮,去徐休那里叫墨玉出来。约莫一炷香的工夫,那小厮驮着半醉的墨玉来到。

    “怎么吃酒了?”

    墨玉道:“就吃了……吃了一杯。大家对对子,输的……要罚酒,我……我可只输了……一回,嘿嘿嘿嘿。”~

    “一杯就能醉成这样?”班瑶接过墨玉来,并请小厮去雇顶轿子来。待轿子来到,墨玉就被甩进轿子中,让轿夫抬回家去。可到了家,墨玉的酒劲仍没过,面颊酡红,欢快地讲述他在徐休那里打下的“胜仗”。他本来怕比试对对子比不过,毕竟在场的那么多秀才贡生在,可是他记性好,前几日从《彰华文集》读来的句子辞藻,这时就派上用场了。这便不止是赢了对子多回,还惹得一直藏于帘后的林又芳现身出对,随后,他输了。

    醒酒汤已做好,姚菱端来往墨玉嘴里灌,一下子灌太猛,导致他呛得直咳嗽。待缓和了些,班瑶便问他道:“《彰华文集》是谁所著?去哪里买的?”

    墨玉揉着喉咙,回道:“徐家小姐的丫头……嗝……给我的,说是要送给阿瑶你。还没来得及转交给……”

    班瑶皱眉嫌弃,“都说了几回了,不要叫我阿瑶。没大没小!那文集在何处?”

    墨玉似没听到那问句,摇头晃脑笑嘻嘻地不停呼唤“阿瑶”“阿瑶”。班瑶受不了他这捣蛋的样子,哪怕是醉着,巴掌擦过他的脸,叫他愣住了。片刻后,他打起滚来,“你不让我叫阿瑶,那我不把《彰华文集》给阿瑶了,不给了不给了不给了!”

    “好了,不用扫地了。”石金娥感叹道。

    “桌子底下还要扫一扫呢。不如把桌子搬开,让他好好‘发挥’。”姚菱戏谑道。

    班瑶看不下去,她拽起墨玉的衣领,把他拖进他的房间中,飞速地帮他脱去小帽、直身与鞋子,再把他扔到床上。“你把文集放哪去了?”

    “冷——”

    “快讲文集在哪,我就给你盖被子。”

    墨玉吃力地伸手一指,班瑶循着他所指地方向,踮着脚往上一瞧,原来在柜子上。她拿到文集放进袖子中,把被子铺在墨玉身上,便离开了。

    东风吹来花千树,转眼便至元宵佳节,烟火与花灯相映。姚梧与墨玉一起去舞鱼灯玩,而石金娥、班瑶与姚菱一同穿上新裁的白绫袄,去往夜市。夜市人群摩肩接?,好不热闹。家具瓶器列阵,丹青墨宝满目,金鱼缸临着五彩石,仙鹤戏映衬众盆景。环视之,麒麟骏马玉兔狮,荷花牡丹鱼虾蟹,各式彩灯应有尽有,围绕一座座巨大的宫灯,流光溢彩,使夜如白昼;闭目之,丝竹扬清音,爆竹鸣响,杂耍精湛,引得观者喝彩,戏台升起,唱腔婉转,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姚菱趁着班瑶与石金娥不注意,跑去玉梨班那,找到在玩抓骨的小舟,悄悄问她今晚要唱什么戏。那小舟回道:“放心吧,你写的两本戏本我都给班主看了。一本是改的戏,班主怕台下的人念旧,放在一边。一本是新戏,班主正好想找新戏,今晚就试演这一出。”

    “那也好,我到台下等着你们登台了哦。”姚菱欢欢喜喜地去台下找了个座位,随后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别的听众,因看着这里坐着位女子,自己又是读书人,识相地到另一边坐着,离姚菱远远的。

    班瑶与石金娥终于发现姚菱不见了,四处去寻。遍寻不着,分头来找。班瑶猜想姚菱或许累了,回家去了,便往家走,途径恒安镖行时,撞见有两人拉扯争吵。班瑶上前一看,原是已被放出来的吴丹英与红卉的掌柜。

    “吴老板!正巧是个好日子,离了那牢房。”班瑶庆贺道。谁知吴丹英,非常不高兴,走近来撒气,“什么好日子?什么好日子!瞧你帮的好忙,我人是出来了,我的店呢?我的钱呢?充给官府了!我打拼多年,却没了啊。”她说着说着,掩面哭泣起来。一阵阵烟火绽放,华彩洒上她的泪水,轰鸣掩盖她的抽泣。

    “你哪里钱都充公了?不是还有五百两给这姓萧的藏着了吗?”掌柜嘲讽道,“吴老板你可是欠我二百一十两没结,趁萧娘子在,快拿出那五百两,把我的账清了。”

    “什么五百两?你胡说些什么?那是人家的钱,哪能替我结了。你别催我要了。”吴丹英脸上仍挂着泪,不肯擦干。

    掌柜刚要发话,班瑶制止住他,和吴丹英小声商讨着,“果真欠他二百一十两?”吴丹英白了班瑶一眼,不回答。班瑶继续道:“果真欠钱,趁早了清,免得日后惹麻烦。五百两减去二百一十两尚有一半以上,你拿着剩余的,总还能东山再起啊。”

    吴丹英不情不愿地点头,班瑶得到应允,便去了镖行门上锁,点上灯,搬出那藏好的五百两,先让吴丹英来点清,一分不少,再细数出二百一十两,称好了,让掌柜查看,确实一钱不差。她找来一只麻袋,将二百一十两银子装好,让掌柜带走。掌柜还没拎起袋子,吴丹英忽然拦住他,说道:“就只顾着拿银子,你还忘了什么?”

    掌柜懵了,回想好一会儿,才想起,是账本和清单,他都带着了,这就从怀里掏出来。吴丹英接过,对着灯,仔细看了好一会儿的账,才放那掌柜离开。

    班瑶将剩下的银两锁好,打算交给吴丹英带走。吴丹英走过来,忽然便趴在箱子上,一动不动,像失了魂。鱼龙灯群舞到了这条街,彩光幻影照进店中,不一会儿,吴丹英直起身子,泪眼朦胧地望着店外欢闹之景。鱼群越来越密,她擦干眼泪,不甘心地念叨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有银子在手上,她不是一无所有。

    “萧大姐,可否借在店中一宿?就睡在大堂就行,明日我就离开。”吴丹英请求道。

    “自是可以。日后,吴老板有何打算?”班瑶问道。

    思想片刻,吴丹英笑道:“便是去苏州撞撞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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