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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孤影风 >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折扇
    远观青山水长流,近舍绿浓蝉啁啾。李大娘子与薛姐、丁姐等人来石金娥家中闲聊,打发时光。聊得太欢,以至中午,姚菱从岳沐梅那里下学回家,却吃不上午饭。幸有李姐夫烧好了菜,前来请李宛桂回家。李宛桂便回了趟家,将饭菜盛到石金娥家来吃,这下姚菱总算有食物填饱肚子了。

    “姐夫人多勤快,炊火的事都他做了。不像我家那个,身体重,抹桌子都不肯。”薛姐称羡。

    “早年人也不勤快,我不惯他,才舍得动一动。近年多有长进,省了我不少心思,专心纺纱挣钱。”李宛桂有些得意,顺便摸摸凑过来的狗子脑袋。

    听了此话,丁姐也心生羡慕,却叹息道:“可惜了我家那死鬼,我也不惯他,他倒宁可饿着肚子。家里是我在支撑,儿子也是我供的念书。再这样下去,不如动法子与他绝婚,免得看到他来气。”

    “瞧你们,聊着聊着,都聊丈夫去了。”石金娥笑着说着抱怨话,却令另外三人,以为戳到她的痛处,纷纷沉默不言,心生尴尬。

    蝉噪一时,又有人归来,打破静默,那人正是班瑶。姚菱见了,擦干净嘴,喜滋滋扑上去。班瑶任由她拉到一边,从袖中掏出一只被包裹的好好的泥人小像,送给她。姚菱揭开裹帕,见那泥人塑的是梁红玉擂鼓,既英武又秀美,喜欢极了,连连道谢。石金娥她们都凑过来,问东问西。

    “姐姐你这一去的时日,可比押货不短,路上累吗?”石金娥关切道。

    “累什么的,总不会像押货那样危险。伺候大户人家,赏银应不少吧。”薛姐笑道,毕竟这份活是她介绍的,想着班瑶应是赚了好处的,若这一路,真让班瑶与顾徐两家都得其美,她也好令讨相赠。

    “是得了些赏银与物件,该为薛姐作谢,我去买些好菜来。”班瑶放下行囊,就要出门,大家却都抱着拦下她,留她聊话。几个老大人,聊了一上午不嫌少,还能继续“作战”。

    “啊,聊天好,但我肚子空空,请各位娘子放我先去取食吧。”班瑶苦笑道。

    “哎呀,桌上这些我们都没吃,热一热给大姐吧,不用跑出去。”李宛桂如此说道,石金娥立刻将那些饭菜端进厨房回锅,丁姐也进厨房帮忙。班瑶也就回坐于圆凳上,往后一倒,靠着墙瘫着,思想起去虎丘那时,竟为一些小动静,胡思乱想,这些年纪真是白长了。今日天气不错,行囊里那些衣物也该拿出去晒晒。于是,班瑶把行囊解开,不慎掉出一只茨菇叶形茄袋、两只缠花、一小卷香与一把折扇。

    薛姐她们与姚菱帮忙捡起,那薛姐捡起折扇,不自觉地打开一看,扇面是黑绸贴金的,扇骨是黑漆檀木的,还刻有一首诗,她看不大懂,只看明白这扇子多金贵。“萧大姐这一趟,真有赚到好处。这扇子,是夫人或小姐赏给你的?”

    班瑶这回所得,并没有折扇,见行囊中有折扇落出,颇感惊讶,见那扇子模样,像是徐小姐用过的那把。姚菱注意到两边扇骨上刻的诗句,便念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相……”偏有“映”字认不得,念不下去。“人面桃花相映红。”班瑶给她背了出来,姚菱就借着这句念出下两句,“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这柄折扇或许真是徐宜光的,不知何时生在班瑶的行囊中。班瑶将扇子收起,双手递给薛姐,请求道:“薛姐与徐家有来往,扇子应是徐家小姐的,不若替我把扇子还给小姐吧。”

    “这话怎么讲,我哪里和徐家有来往,没那么高的身阶,有幸替她们做点事罢了。扇子你先收好,来日徐家再有活,我再介绍你去,你便亲自去还就好。”薛姐刚说完,饭菜已热好,端上,大家齐用。

    而在徐家,徐老爷正和顾夫人唠叨,怨她不打招呼,就带上女儿与儿媳出门,惹他担心多日,既忧安危,又恐失却礼数。顾夫人可不管这些,一切为了女儿的心症,她自己也想解闷,为何非得囿于家中。

    “夫君且宽心,此一行未有差池。都是为了宜光,她于去年中秋之后就郁郁不振,任凭大夫、尼道来看,都说有心病,不是药石治的。眼看她愈发面黄肌瘦,我怎忍心。若非有吴丹英提议,宜光常爱去园子,想是在家中憋闷,不如就近挑处景致,游玩解性,心病方好。夫君你看,这一游归来,宜光果真精神了。”

    “是精神了,但依旧有不妥啊。若再生此事,不如我带你们出行,也不违礼节。” m.a

    “谢过夫君。”

    顾夫人面生微笑,徐老爷却仍有不满,“吴丹英一个行商妇人,以后少让她插手家事,别总引她到后院去。”

    这下顾夫人不满了,反驳道:“吴婆子作了提议罢了,都是为了女儿好,也算插手家事?那大夫来看病,也是插手家事?夫君曾夸赞她是女中豪杰,引与好友交识,如今怎么就瞧不起了?”

    徐老爷被噎住,脸面微有涨红,不再言语了。此时,恰逢吴丹英又来府上拜访,顾夫人正想答谢于她,便命人请去后院,并备上财礼,徒留徐老爷无奈叹气,闷头饮茶。

    吴丹英今日是拿着厚礼来的,顾夫人已备上谢礼,这回却真是“以礼相对”了。吴丹英双手奉上礼物,道:“夫人安好,往日多有看重,五日后是小姐的生辰,而我是劳累命,生怕正好赶不上那一日,只好提前来把礼物奉上,望夫人见谅。”

    “哪里话。不能来,我可惋惜了。这些谢礼,你也收下。以谢出游的提议,宜光心事好多了。”说着,示意丫鬟们送上财礼。

    “一道提议,微不足道,哪敢受此大礼,受之有愧。”吴丹英这边婉拒推让,顾夫人坚持要送,吴丹英只好收下。“我倒想去看看小姐,见她不再害心病了,就放心了。”

    “好,忆春啊,去看看小姐在房中否。若在,带她过来”顾夫人吩咐道。

    “就不用让小姐劳驾了,我去便行,正好将礼物亲自送到小姐手上。”

    得到同意后,吴丹英便随忆春前去徐宜光的闺房。徐宜光正在房中看书,丫鬟请她在旁厅坐坐,并煮茶。徐宜光听说她来,起身去旁厅相迎。吴丹英立刻打开箱子,将礼物送到徐宜光眼前。“这是从番僧手里得来的星盘,听闻小姐喜好天文数理,故献此礼。”箱中还有一只礼盒,其中有各色水晶珍珠首饰。

    “有心了。万分谢过,只是礼物太厚重,承受不下,就只收下星盘吧。首饰求请收回吧。”

    这般一来一回,吴丹英也瞧出徐宜光确实精神不少,昔日她得知徐宜光心病之事后,起了好打听的毛病,和府中下人闲聊,下人们与她说,这是小姐爱溜去园子里游赏,偏中秋时节特殊,叫园中花妖木精缠上了,故害病。她不信鬼神,又问了他们小姐中秋几时去的泓园,几时从泓园回的,又借着手底人力去打探那一时,泓园中都去过什么人。打探过后,便大胆推测,那“花妖木精”正是班瑶。于是,她想了一主意,一边去和顾夫人提议出游,一边去窜动常有联系的薛繁,薛繁与班瑶住的相近,让她去想办法把班瑶弄来。若果真是此人为病因,还愁心病不治?

    “小姐果然好多了,我就放心了。”吴丹英笑道,“敢问小姐,去游玩的路上,有遇上什么人,叫人心情好的。”

    “哪有什么人?和亲人相伴赏景,本就乐事。”徐宜光虽如此说,不经意却低头偷笑。

    “是,是,是我妄猜了。”吴丹英认为自己已猜中了,“首饰小姐既不爱,我也只好带回,等到小姐生辰,送上一份更合小姐心意的好礼。”这“好礼”如何送得,自然又要劳烦薛繁去说动了。

    葱翠藏点玉,是两棵芭蕉下新迎进的辣椒花。石金娥早晨将织好的棉布如往常一样去交付与吴丹英,吴丹英这回除了给她相应的钱两,又送上一盆辣椒花。端回来时,班瑶便觉新奇可爱,她与石金娥观察许久,探讨这花该怎么养。

    石金娥道:“英姐讲了,辣椒花该多照太阳,少浇水。白白小花挺好看的,但是啊,等结了果,红油油的,更好看。”

    班瑶道:“结的果,能吃吗?”

    “吃什么啊,也不怕吃没了魂。”石金娥掩嘴笑着。

    班瑶也跟着笑了,“到时候尝一下嘛。若出事,快把小于大夫请来,勾一勾我这条命。”

    她二人畅聊正欢,忽听得叩门声响起,以为今日是姚菱提前放学,去开门,原是薛繁来到。她一来,便直接问班瑶:“萧姐,扇子可还了?”

    “尚未,还不敢去打扰。不如,还是请薛姐替我去还了吧。”

    “我正是为此事来的。后日,是徐家小姐的生日,徐府自要为掌上明珠设宴,我是去讨了份活的。等到后日,你把扇子带到徐家后门,等我出来交给我,我方好替你还了。”

    班瑶连忙致谢,甚至要去取出折扇,即刻交给薛繁。薛繁劝她别急,“不急这一时,那扇子金贵,我怕放在我这,弄坏了。还是后日带去徐家后门给我吧。”

    “那好吧,劳烦薛姐了。”送走薛繁,班瑶杵在门口发了一会儿呆,忽然被石金娥一声惊叫引得回神,循声一看,辣椒花被狗咬去一半。石金娥心疼极了,抽打着教训这只憨狗。班瑶也心疼,上前和石金娥商议,是不是该给狗子拴条绳子。

    四月廿六那日,便是徐宜光的生辰,班瑶如约带着折扇来到徐家后门,等了一刻,薛繁终于从后门出来。她托言太忙,难抽空隙,让班瑶进去在后院小厨间旁的偏房坐坐,等上一等,并为她盛了碗甜汤。班瑶独自饮汤,可汤太甜,喝了两口便觉得腻,就放下了。

    这里只有不到十人在忙活,班瑶心想这点人做不了徐府的美宴,想来是徐府不愿铺张。其实,这里的小厨间只负责给离此地不远的翡翠斋的小厮丫头们供食。待汤凉了,薛姐才又现身,却又引班瑶去留韶居,说徐小姐的贴身丫鬟在那里等着,直接把扇子交给那丫鬟就行。这一小路,或因两旁高树如盖,只觉阴凉舒适。

    到了留韶居,果然有徐宜光的丫鬟潇竹在那儿,她接过扇子,仔细瞧了瞧,说道:“还真是小姐的爱物,丢了好些日子,心急呢。怎么落在萧娘子的手里了?”

    班瑶听潇竹语气,似有疑她窃取之意,虽心有不悦,却沉下气回道:“我也不知何时落到我的包袱里的,到家时才发现。看着颇像小姐用的那把,便心心念念着早早还来。央托薛姐引条路子,这就带的这扇子来还了。”

    潇竹道:“这话与我说了,我再转述给小姐,小姐恐怕不信。不如我带萧大姐去小姐所住的星涛院,你亲自去和她说。小姐一高兴,说不定,就把扇子送给大姐了。”

    而班瑶只想尽快离开,不想在此多做牵扯,推拒道:“今日我穿着粗陋,不曾画脸,进小姐的住所,又怕带去一地泥点子。有劳潇竹姐姐带回扇子,我这就告辞。”

    眼见她要离开,潇竹急忙请求班瑶留下,“姐姐这样走了,就不救我了?”

    “有何需相救的?”班瑶问道。

    “就扇子这事,想必夫人老爷都知道。如今扇子就这么出现了,我怕他们怪罪是我偷的,没贼胆又拿了出来。大姐就救我这一回,亲自去星涛院,当面还给小姐吧。”

    潇竹哀声堪怜,班瑶一边心下不忍,一边又觉得她言行怪异,再看看一旁的薛姐,蓦地心里猜上七七八八。“看来你们定要我亲自去了?”薛繁一惊,犹恐被拆穿,不敢直视班瑶双眼,只能假装四处寻物。班瑶扶起不敢抬头的潇竹,请她引路。既然如此要她去,她便去一趟。

    来到星涛院,于耀眼日光拂照下,入目是一片湿润的绿色。松竹为依,芷兰流香,园中地砖上,画有星象卦图。她随潇竹进入屋内等候,此时屋中只有丫头小文与小言在,潇竹命她俩端茶,自己则去请小姐来。

    班瑶在她走后,环顾四周瞧了瞧,西边窗外,石榴花开,红艳若燃火。厅中家具俱是少有雕饰的,或花梨,或香楠,香几、坐椅取天然随形而造,刻上诗文。壁上挂有山水与古琴,琴下一只古铜酒觚里供着一束鲜花。再往向阳处看去,有一座巨大的屏风围掩,屏风上嵌有十二幅画,凭班瑶所识,只认得其中七幅:吕望垂钓、张良博浪沙刺秦、孔明卧草庐、花木兰替父从军立战功、黄崇嘏蓝衫得中女状元、荀灌娘单骑闯重围、谢道韫咏絮拟风雪。

    班瑶接过小文端来的叶茶,抿上一口,顿觉口中先前因甜汤留下的甜腻冲淡,齿颊舒爽。门外一阵急步声如莲动,班瑶这就放下茶碗,上前等迎来人,好了结折扇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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