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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误撞 >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年夜饭
    下戏之后,楚归航的眼睛盯着韩烟树不放,转身又看了看另一边的风暖阳,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脚先跟了过去。乐城拉着徐然也凑了过去,聂导欣慰地叹了口气,终于不是他一个人拼命砌墙了。

    助理递过去一个冰敷袋,风暖阳按在手腕上。

    “刚才杵地那一下吧。”聂导拉过风暖阳的手腕看了看,肉眼可见的肿了一些。“晚上去我那,给你个祖传消肿药膏。”

    “这么好的东西,必须去,聂导,能多拿点吗?”风暖阳笑着问完,把衣袖拉了下来,遮住肿了很高的手腕。

    “这东西哪有常备的,我那有酒,倒是可以多送你几瓶。”

    “不要,您那都红星二锅头。”风暖阳直摇头。

    “瞧不上我的酒?”

    “那不能,主要是,您那酒后劲儿太大,我酒量不行。再说,你都当宝贝儿似的供着,上次聚餐副导多喝两瓶您肉疼的。”风暖阳继续揭短。

    “聂导,问您一句,小航这个宝您从哪找的?孩子戏不错。”风暖阳点了一根烟递给聂导,试探地问了一句。

    聂导接过烟抽了一口,烟气遮住了聂导整张脸,“是吧,我也觉得这孩子戏好。他客串过南谯电视剧里的一个小角色,老头别的不行,看演员的眼光一如既往的毒辣,我记得你第一部戏也是南谯的吧。《漂流客1237》,那个盲人钢琴师是你演的吧,雨中那场戏我印象深刻。”

    风暖阳没想到聂导竟然连那么久的事情都记得这么清楚,他不禁感慨,过去十年了,那是他十八岁的时候拍的,演技生涩,和当时如日中天的韩烟树简直无法相提并论。他以为没有人会注意那样没有几句台词的角色。

    “是,十年了,也亏得您记得这么清楚。”风暖阳心里一暖,从来没有导演跟他说过这样的话,在他无人问津的时候没有,在他花团锦簇的时候更没有。

    “你以为我挑选演员只是看看那薄薄的几页简历吗。”聂导摇头,“那些东西,我除了上面的一寸照片和名字,我都不看的。这部戏除了小航之外,任何一个重要的角色演过什么,我这都一清二楚。”聂导左手夹着烟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聂导您一向精益求精,遇到您这样的导演,是我这些演员的福气。”风暖阳这句话并不是纯粹的奉承,他是由衷的感谢还有聂导这样一心求戏的导演。

    “暖阳,你和南谯合作过,你觉得他如何?”聂导靠在凳子上,眼神看向蒙了一层灰的窗外。

    走廊里整理道具的工作人员、群演医护人员,两拨人赶在一起凑成一个乱外加一个闹字。

    风暖阳摸着袖口的扣子,想了想答道:“南导爱摔剧本,爱撂挑子。”说完忍不住笑出声来。

    聂导也跟着一起笑,“那老头最爱干这种事,动不动就不拍了。其实我挺理解南导的,他们那一代人和我不一样,我是看着他的电影长起来的。他们那一代,无论是导演还是电影人都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不仅仅是人生起起伏伏那么简单。时代风浪下的赶海人,你说赶上改革开放了,中国人闷了多少年了,好家伙,一下子被西方新颖的东西冲击到了,突然发现,去他妈的精神吧,老子先享受享受物质再说。南导在精神第一性的时候觉得自己是这一拨人,等到物质潮流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人家队伍之外。融不进去了,用南谯曾经跟我说过的话,那叫‘挺操蛋的’。我觉得也是,他们挺悲催的,经历一个又一个幻灭期。其实演员也一样,现在总说拿流量小鲜肉小花旦说事,拿老戏骨作比较,我觉得可笑。追求票房为标杆的电影和电视剧,从投资人到制片方,哪一个有时间等他们成长?割韭菜要趁早趁嫩,他们怕什么啊,不怕啊。”聂导弹了弹烟灰。

    这一次风暖阳看清了聂导的脸,是嘲讽。

    “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明星,一波又一波,粉丝和观众是两码事。粉丝要的是男的帅女的美,那几个摆着的实力派的长相平平,甚至还不如平平的人,人家没有粉丝,为什么还有人愿意用呢?因为有观众。暖阳,像你这样演技好,还有一副好相貌的人,不要站在队伍外,要站在行列里。要不然再待几年,你一过四十你后悔都来不及了,像南谯那样想改变风格,转换类型,却连队伍都找不到。你懂我的意思吗?”聂导说完径直下了楼。

    风暖阳愣在椅子上,久久不能回神,聂导最后一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插在他的心口上。他疼,却不能拔。聂导在拿话点他,同时也是在告诉他何为正路。

    他做错了吗?他不觉得,电影学院年年毕业的那些学生,不都在演艺这条河里扑腾么,能出头的都上岸了,出不了头的比出名的多得多,不都在水里面泡着呢么。当陷入绝境的时候,想方设法抢救命浮板卑鄙吗?

    风暖阳的目光停留在韩烟树消失的那个楼梯口,抬起肿得很高的手腕。

    楚归航没有理会身后的两个尾巴,把韩烟树拉到没人的地方,脸臭得要命,韩烟树一脸嬉笑。当楚归航把手放在韩烟树的衣服下摆上,一点点把衣服往上推的时候,徐然和乐城齐齐转过了身。

    “我的天啊,这也太刺激了吧。”徐然吐了吐舌头。

    果然韩烟树的肋骨一块淤青,楚归航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夺妻之恨也不过如此吧,犯得着下黑手么。”

    听完这句话徐然和乐城齐齐转过了身,可惜韩烟树的衣服已经放下,他们什么都没看到。

    “别瞎说,之前咱来拍戏的时候弄的。”韩烟树扯了扯衣服,满不在乎,他也没觉得多痛。

    楚归航抬起手隔着衣服,分毫不差落在楚归航的肋骨淤青上,“不痛是吧。”

    “真不痛,我都没感觉。”韩烟树低头看着楚归航的手,戈壁滩的气候干燥,几天的时间,楚归航的手长满了倒刺,有几处已经出血,估计是被楚归航硬扯的。

    “得,算我多事,以后你的事,我懒得管,反正我的戏份也不多了,快杀青了,你自求多福吧。”楚归航说完头也没回。

    徐然撞了下乐城,不解道:“我和他演得是两部电影吗?他戏份快没了?他结局是什么?”

    “不知道,我的剧本也不全。”乐城道不是敷衍,他说的是实话,不过和徐然不同,他大概能猜到结局,而且这是不怎么好的结局。

    除夕夜那天,楚归航的戏份正式杀青,哭得最惨的是徐然,上气不接下气,把剧组的工作人员都吓坏了,这孩子什么时候戏这么好了,也忒入戏了点。

    聂导没让人去打扰,任由着徐然抱着楚归航哭了三小时。

    收工那天剧组的人眼睛都是红的,估计是被徐然弄的。

    “大哥,你重死了,能放开我么?”楚归航被勒得喘不过气来,他迫不得已按了徐然的肋骨。

    徐然一痛才稍稍拉开一点距离,“你为什么要救我啊?我以前对你那么不好……”

    又开始了,车轱辘话已经说好一个多小时了,楚归航决定,就从今天开始暂时撤销对徐然花瓶的称呼,这孩子打开了表演的大门,像那么回事了。

    “出戏和入戏一样重要,作为演员,这是必须要做到的。你要分得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剧中人。难道以后你演一个犯罪分子也去真的犯罪杀人吗?”楚归航从兜里掏出一张皱成一团的纸递给徐然,“擦擦鼻涕吧,蹭我一身。”

    “你是不是都没入戏,出戏跟玩似的?”徐然觉得不公平,凭什么他哭成狗,楚归航还跟没事人一样。

    “你怎么知道我没入戏,你又如何知道我出戏了?”楚归航往后一仰,躺在冰凉的沙地上,头上的明月如他来的时候那般,又圆又亮。

    徐然也跟着躺了下去,“不行,我要发条微博,昭告所有人,老子也会演戏了!我才不管聂导怎么说,反正我的戏份也快杀青了。”

    楚归航没有阻止徐然,因为他知道所有的阻止对于现在的徐然来说是徒劳的。

    徐然拍了一张他和楚归航的合照,不过发送之前只保留了楚归航的一个肩膀,配文:

    “过命的兄弟……”

    “看看,这样聂导不会打死我吧?”徐然把手机悬在俩人上方问道。

    “不会打死你,会折磨得你生不如死。”楚归航回道。

    徐然坐起来用袖子擦掉眼泪,“你微博叫什么,我关注你一下。”

    “别找事。”

    “我偷偷关注你,我粉丝看不到。”

    楚归航也坐了起来,“我微博都不用,你想关注就关注。”楚归航的微博谁都没关注,动态也是一个没有,活脱脱一个僵尸号状态。

    “叫什么?”

    “CGH824。”

    一分钟后。

    “我错了!我忘了!”徐然已经没有时间沉浸在戏里,他现在只想活命。

    刚才关注的时候他手滑,根本没选悄悄关注,结果楚归航的微博炸了,蜂拥而至的粉丝,都在艾特他是谁。

    徐然连八百米都跑不下来的人,自然不是楚归航的对手,最后被楚归航按在地上狠狠摩擦了好久。

    韩烟树一直站在不远处的树后,看着两个少年,在他身旁是风暖阳。

    “你和小航,其实是认识的吧。”风暖阳到现在再感觉不出来那就是傻子了,从聂导到徐然和乐城,都太反常了。

    韩烟树没有否认。

    “聂导说是南导推荐的,你和南导又是那么好的忘年交,肯定听到过,对吗?”风暖阳又问。

    “提携后辈,怎么?现在连点江湖道义都没有了吗。”韩烟树继续看着远处打闹的两个人。

    “我们两个,难道就不能心平气和地说两句话吗?”

    “顾凉韩什么时候原谅你,我们什么时候就能心平气和。”

    “所以,你觉得,当年的事情顾凉韩没有错吗?”

    韩烟树抬脚朝楚归航走了过去。

    风暖阳远远地看着韩烟树带着两个人离开,他也转身上了车,赴聂导攒的团圆饭。

    车上除了徐然又多了一个乐城。

    “去哪啊?”楚归航一身的土,衣服都没换,若是在家,这个时候也是洗脸换新衣服的时候了,因为马上到十二点了。

    “带你吃年夜饭。”

    “聂导不是安排了吗,咱们四个不在,不好吧?”楚归航转过身又看了看两个人,“你们俩也鸽?”

    徐然往前凑了凑,“我怕聂导知道我发了微博把我撕了,至于我身边这位,大概是想蹭饭。”

    “是为了躲酒,你想喝聂导的二锅头?”

    徐然打了个冷颤,还是算了,聂导的二锅头简直了。

    到了地方,楚归航发现,这个院子和之前一起去南方的那个差不多。不同的是,这院子灯红通明,到处都挂着红灯笼。

    “你是孙悟空吗,到哪都有朋友。”楚归航伸手晃了晃挂在房檐下的红灯笼,竟然从里面掉下来一张红色的签。

    “我晃的怎么没有?”徐然凑过去抢过签,看不懂,都是梵文。

    乐城也看不懂,不过他比徐然聪明的一点就是拿手机拍了张照,自动识别翻译,看到熟悉的几个字,他后悔自己为什么手欠。

    新年第一签,还是健康签,楚归航觉得必须收好。

    屋子里没有人,一桌热腾腾的饭,还有比脸还大的几盘饺子。

    徐然第一个扑过去,他好久没见这么多好吃的了。

    “谢谢韩老师!新年快乐!”他说完伸出双手,不言而喻。

    韩烟树从兜里拿出一个红包递到徐然的手上,说了句过年好。

    “新年好,祝韩老师心想事成!”乐城也学着徐然伸出手,手上同样多了个红包和一句新年好。

    楚归航有样学样,掌心上落的却是韩烟树的手。

    “待会儿给你。”韩烟树坐下的时候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其实他没带多少现金,给徐然和乐城包的又不能太小。所以到楚归航这是真的没有多少了。~

    馅儿是楚归航最爱吃的海三鲜。

    “韩老师,有铜字吗?”徐然吃了好几个,竟然没吃出来是什么馅儿。

    “有的,但是只有一个。”韩烟树蘸着醋碟说了一句。

    徐然跳到楚归航的身边夹了一个放进自己碗里,“那还用说,肯定在航哥这,乐城你别端着了,赶紧的。”

    乐城也夹了一个海三鲜的饺子,筷子从中间分开的时候顿了顿,徐然一把抢过他的蘸碟,“不是吧,我看看你这里有没有。”

    俩人为了一个饺子,竟然从屋里抢到了屋外。

    红色的灯光暖融融的,韩烟树擦了擦嘴,放下筷子,“其实有两个,你尝尝这个。”

    楚归航先咬了一口,什么都没有,“你确定吗?这都……”

    第二口咬到了一个硬圈,“谁把……”

    咽下嘴里的饺子,楚归航有些傻,有些晕,他看了看韩烟树,又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无名指。

    “你这,啥意思?”

    “我想先在你心里占个地儿。”韩烟树说完攥住楚归航的手放在桌下。

    楚归航还待追问下去,徐然和乐城进了屋。

    “果然是铜字儿,这怎么说也有我一半功劳,我要不说,就你那傲娇的样儿,肯定不回去夹别人眼前的东西。”徐然跟在乐城后面念叨。

    铜钱上还写着‘乾元通宝’四个字,是货真价实的铜钱。

    桌子上的韩烟树没有松开手,楚归航有点不敢相信,韩烟树那句话像新年魔咒似的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不知不觉,眼前一盘饺子见了底。

    “韩老师,是不是还有啊?航哥好拼呐!”徐然说道。

    “是还有一个。”

    韩烟树把自己盘子里剩下的饺子放在了楚归航的旁边,楚归航吃的第一个就吃到了铜钱,撑得圆滚滚的徐然终于放下筷子。

    “啊,解脱了,撑死我了,不行,我要出去跑圈,航哥,你去不去。”

    徐然说完乐城给他一个白眼跟了出去。

    “去去去,我去。”楚归航站起来逃也似的往外跑,袖子拽到了指尖,遮住那枚银色的素戒。

    “你还真是,认真的?”熟悉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响起,贾伟和顾凉寒从门后走了出来。

    “所以呢?”韩烟树转过身,笑着看两位好友。

    “除了祝福,你也不想听别的话。”贾伟红酒都准备好了,他以为今天只有韩烟树和楚归航两个人,哪成想自家那俩倒霉孩子也在。

    “那就早点喝上你的喜酒,啧,你说你这么好的基因,多浪费。”顾凉寒又是高兴,又是无奈。他倒是想棒打鸳鸯,可韩烟树的为人他太清楚不过了,只希望,楚归航别伤了韩烟树的心才好。毕竟,十八岁太小了,最善变的年纪,韩烟树的赌注下的太大了。若真的输了,那就是满盘皆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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