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修远仍拒绝和他对视：“没有那么严重。”
无非是在迷宫中受了些刺激，根本发展不到那么夸张。
“不！你有赤目症状，已经在病程中期。”洛星很痛心，“应该是生铜引发的。”
陈修远僵了一下，生铜的辅助器是有直接勾连TED卡，但他并未频繁使用。只有在丁香那次，他曾将同步率开到极限，遭到反噬后，甚至短暂地丧失了行动能力。
这件事倒是记忆犹新，只是当时谁都没有意识到风险。
看他没有回应，洛星尽量放柔了语气：“你先好好休养，不用担心其他的。”
“洛星，我问你个问题。”陈修远忽然开口。
洛星就安静下来等他提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回来了呢？”
洛星窒住，陈修远给他时间去考虑。
半晌后，洛星才不安地问：“那你会怎么样？”
陈修远也不清楚，只能回答：“也许会和他共存，也许会彻底消失。”
洛星一下就慌了，抓紧他：“我不要你消失！”
陈修远转过脸，看着他的眼睛：“那你…想要他回来么？”
洛星这次却沉默了很久，接连打击之下……他给不出答案。
陈修远见他不答，苦笑一声：“对你来说，总归不是坏事。”
洛星眉毛都耷拉下来了，捏捏他的手心：“修远，别这么说话……”
太过尖锐了些……陈修远干脆坐起来，引开话题：“你和夏老师那边，怎么样？”
洛星轻轻嗯了声：“都讲清楚了。”
“那就没白来。”陈修远长叹，“我也会慢慢习惯的。”
接受、忍耐、想开点……这些社畜的基本素养，他还没有丢。若是一穿进来就接受了原身的记忆，生活不也得照样继续，现在只是迟了些。
而且向洛星讨要答案又有什么意义？去证明谁更重要？逼洛星发誓只爱自己？
他明明是伤害了洛星啊……
“修远。”洛星在他背后垫好枕头，自己也坐直，承诺着：“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陈修远回望他那双诚挚的眼睛：“嗯。”
“彻底解决赤砂后，我们得去一趟芙蕖拥。”洛星见他情绪稳定下来，凤眼眨了眨，计划着，“当然，要等你恢复，不然没法跃迁。”
陈修远疑道：“彻底解决？”
“是的，我母亲……”他说完顿了顿，似乎还在适应这个称呼，“一直在寻找真正的Mercy，也就是这个星球最初的管理者，它被‘藏’起来了。”
初始版本无法被清除，一旦停止运行，无名星球会跟着一起完蛋。
“现在我们能确认，‘绯’把它困在了诺克提斯迷宫里。”
“在外运行的Mercy是复制品，被篡改得厉害，有很多BUG，其中最恶性的导致了赤砂。”
陈修远揉了揉眉心：“所以才会出现反作用于TED卡的力量？”
洛星表示，是对的。
看来连AI都会反抗奴役……可惜它的攻击是无差别的，原身又一直在反向利用TED卡，他才会不幸在短时间内被逆流‘感染’。解放Mercy，解决赤砂，也能将无名星球从阴影中解救出来。
陈修远不禁感慨：“没想到在迷宫走一遭，还撞破了这个秘密。”
洛星却显得很难过：“可我宁愿你没到过迷宫，没去过丁香，我更后悔当初非要拉你来无名星球。”
“洛星。”陈修远闭上眼睛，“这些，我不后悔。”
如果一味待在原地，坏事不会发生，好事也一样不会发生。
他拍了拍洛星的手背：“而且……如果是他的话，也会这么选，一样不会后悔。”
在死神之镰上推开洛星的瞬间，原身抱有着绝对的死志。
他的生本能很薄弱，心心念念的只有洛家兄妹，认为守护他们才是自己存于世间的意义。但洛星对他产生了超出界限的热情，这份期待原身根本无法回应……无论是消极地等它冷却，或是残忍地尝试扑灭，洛星始终不肯放弃。(.
像是有水逐渐漫过来，那个人所处的、本就不宽敞的空间，终于彻底成为了一座孤岛。
水温不刺骨，甚至温暖又柔和，闪着金灿灿的波光……
可这也正是他的恐惧。
在行动前，原身备了一份经过删减的记忆记录。既然洛星执意要冒这个险，那自己奉陪，若是在海盗战舰上有凶险，他有信心拼死护住洛星周全。
牺牲，便成全了他存在的意义；如果运气不错，这副身体一息尚存，或许还有机会改写这死局。
无论是以什么形式都好，只要变得不再‘怕水’，一切都会不一样。
“我明白了。”洛星反过来覆住他的手，像是要坚持猫爪在上：“但我希望……你也能多讲讲你的事情。”
陈修远一时没有理解：“我的？什么事？”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洛星又捏捏他手心，“你说你来自很久以前，那时怎样生活，你喜欢干什么，家人是什么样……”
陈修远微微睁大眼睛。
“地球时代，人类还没有进化吧？”洛星试探着，“那，那你是？”
陈修远无奈地笑了笑，选择先回答这个问题：“是男人。”
洛星鼓了鼓脸颊：“那你有恋人吗？”
“学生时代有过。”他就坦白说了，“一起看看电影吃个饭，牵过手，现在回想起来…更像是朋友吧。”
虽然是些很正常的事，洛星还是竖起耳朵继续打听：“哦，对方是什么样子？”
陈修远拿他这种小心思没办法，只好继续交待：“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长什么样，其实我有点想不起来了，不过也是很白的。”
洛星终于流露出一丝不满：“也？”
“好的，不如你白……”胜负欲好强，这有什么可比性，“也不如你可爱。”
“更不会压在我身上不肯起来。”
洛星：“……”
“两边的世界不一样，那边没有TED卡，AI都还傻乎乎的。”陈修远向他介绍着，“我所处的时代很和平，生活在社会主义国家，非常安定，也很富足。”
洛星眼睛亮了一下：“真好！”
他又问：“你的生日是哪一天？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么，我得准备准备。”
陈修远视线先偏开，又重新望向洛星：“三月十一，和他是同一天。”
洛星讶异了一瞬，不过很快掩饰住：“啊，那你的家人是什么样？”
这也太生硬，连语速都明显加快了。
“洛星，不用这样。”陈修远在枕头上蹭蹭，换了个对腰来说相对轻松的姿势，“我想……我和他之间，多多少少是存在某种联系的。”
不然也不会以这种形式来到洛星身边。
“也许是平行世界的另一个我，也许是什么前世今生也未可知。你问我喜欢什么，我喜欢的东西跟他很像，爱吃的也几乎一样。”
但他们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我琴弹得更好，这你知道……也不怕水，在校内和单位的游泳比赛都拿过奖。”
“我是独生子，父母都对我挺好的，只是他们在我高考结束之后就…离婚了。”
洛星对里面的一些词汇感到陌生，但他在自己试着理解，没有打断陈修远。
“哦，你知道高考么？”
……
陈修远在逐渐恢复着能量。
一年多以来，他都在‘表演’，虽然已经在试着慢慢表现出自我了，但还是不一样。他得把自己的回忆藏着掖着，有很多想法不能去分享，那些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始终得闷在心里。
总怕被洛星察觉到，于是越来越沉重、越来越疲惫。
他是个相对外露的人，而原身是极度内敛的；他的沉默是因为克制，而原身的沉默就是沉默。这是两个人最根本的不同。
现在一切都能摊开来讲，原来如此畅快。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未来将如何发展他无法预料，但陈修远现在能确定，他仍是自己。
……
“感觉生活在那个时代好幸福——”洛星高兴到虎牙都藏不住了，“我简直想去看看，要是桃花源以后能像你的国家一样就好。”
“每个时代都是‘最好的时代’。”陈修远冲他笑了笑，“不过地球上的植物确实很丰富，很多蔬菜、水果和花现在都见不到了。”
“是的，阿远当时……”他一顿，悄悄观察了陈修远的表情，确认他神色没有异样后才继续，“想过复刻茉莉，但是失败了。”
关于水月的那些记忆还是很模糊，陈修远也好奇：“所以水月的花草都是他培育的么？”
“嗯，我不太擅长这些，而且那段时间…我也看不见。”洛星闷闷地说，“相对于人来说，他似乎更喜欢那些花花草草。”
陈修远抬起手，胡乱摸摸洛星的头顶，替原身辩白道：“不，他很喜欢你和小笙。”
“哎你又不知道——算了，不说这些。”洛星任由对方把自己的头发弄乱，“最近你还是要少接触些信息刺激，这病房很空，我给你弄台琴来。我没法陪你的时候，你还可以弹弹琴什么的。”
陈修远颔首：“嗯，你专心去追查Mercy的事吧。”
虽然这次并没有躺很久，但也需要花时间加强身体素质了。
没有TED卡又如何，他才不会成为拖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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