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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灵蛇皇后 > 19.故人故地诉衷曲
    到达桐花谷所在的悬崖底下的沼泽地边时,已经是夜里。林熙令大家就地休息,又刻意避开了苏陵,自己偷偷飞身略过沼泽地,上了悬崖。这一次来桐花谷,虽然没了小金和小黑指路,但她习了武功,又有了地图和磨石师傅的指点,脚程很快,不多时便倒了记忆中桐花谷的大门。

    才一年多未见,桐花谷就远远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酸臭味道,酷似儿时下蛇窟时的地洞里的空气。大门朱漆脱落,“桐花谷”三个字只依稀看见“桐”,两边的小厮也不见了。往里看,花园里残花星布,杂草丛生,一副日久无人打理的衰败模样。林熙心中疑窦大起,便要飞身入内。猛不丁,肩膀被人按住:“不要着急。”是苏陵。

    “你怎么来了?”

    “你刻意避开我,独自上这儿来,可是怕我轻易跟人动手?”

    林熙不答。怕什么呢?也许是怕他轻易跟人动手,也许更怕的是跟他动手的那个人是枯木吧。如果非要跟枯木走到对立面,她希望跟他直接对立的那个人是她自己,而不是其他人。

    苏陵见林熙不语,便快步走到了她的面前。林熙大急,一把拉住了他。

    “别紧张,这上千个人里,就咱们两个不怕蛇,不会有事的。如果他们人多,我会发信号,让他们上来的。”

    林熙想了想,点了点头。二人互相依靠着,慢慢步入了花园。慢慢地,发现了人骨,都是些残骸,有的没了头,有的没了肩,有的缺胳膊少腿。林熙看着眼前一切,幼时在蛇窟里见到的白骨森然如在眼前,她不由地紧紧抓住了苏陵的手。

    苏陵拉着林熙,边走边看,心中之震惊不亚于林熙:这累累白骨,堆在花园里,究竟是有多少人惨遭屠戮?这些蛇骨,又是从何而来?难道林熙说的蛇窟被人破了,蛇群四散而出,却又被不知什么人或者物件尽数剿灭?

    正想着,头顶突然闪过一道凌厉的风:“什么人?”苏陵忙伸手抵挡,却见一柄长剑直直向自己劈过来。苏陵刚刚挡住剑,便听到一声年轻姑娘的娇喝:“你又是谁?”

    “果儿,果儿,是我,林熙姐姐。”林熙认出了来人声音,着急大喊,飞身过去,挡在了苏陵面前。

    “林熙姐姐?”

    “是,你仔细看看,咱们姐妹一般的模样,这还有假?”

    那果儿一身粗布麻衣,手持长剑,一双美目盯着林熙半晌,才喊道:“真是姐姐!姐姐,你可回来了!”当下姐妹抱住大哭。苏陵在一边看着,无限感慨。

    末了,林熙替果儿抹干眼泪,便问道:“果儿,你怎么在这里?是你一个人吗?”

    “还有孙姑姑。”

    “姑姑如今何在?我要去叩谢她救你、护你之恩。”

    果儿抹干了眼泪,对姐姐说道:“孙姑姑说,你一定会回来的,叫我一定在这里等你。她自己也没走,我们就住在那个竹林里。”果儿伸手一指,却是一条蜿蜒小径。当下三人随着果儿便向竹林走去。果儿边走边向姐姐解释:“孙姑姑怕蛇毒,是以很少来这园子。今日是我在外巡视,便看见了姐姐。”苏陵跟在姐妹身后,默默不语。

    林熙问道:“巡视?你在巡视什么?”

    果儿道:“此事说来话长,还是让孙姑姑跟你解释吧。”

    散热说话间便到了竹林里,一座小巧竹屋出现在眼前。果儿在屋外喊道:“姑姑,姑姑!”

    “是你姐姐到了吗?请进来吧。”一声粗嗓女声在屋里答道。

    果儿调笑道:“姑姑未卜先知?如何知道必是姐姐到了?”

    那孙姑姑笑道:“老远就听见了几个人的脚步声,你的声音又这样欢快,你在这世上本就不认识什么人。能让你如此轻快地,不是你姐姐会是谁?”

    林熙、苏陵在门外施礼:“林熙、苏陵拜见姑姑。”

    “快请进来。”

    二人应声而进,却见竹门之内,端坐着一位中年妇人,容貌平常,额头、眉眼间风霜凝结,只是一脸温和笑容,招呼他们进来。林熙和苏陵赶紧又施礼。

    孙姑姑抬头仔细打量着苏陵:“看来这又是一位苏家后人了?”

    苏陵默然,林熙点头。

    孙姑姑黯然:“这苏、林两家后人,果然都进了这桐花谷,也果然都不怕蛇群。只是这枯木和媚儿,一心想要取走宝藏,终究闹得桐花谷谷毁人亡,造孽啊。”

    孙姑姑一面说着,一面招呼果儿将苏林二人让进屋内。果儿却先来推孙姑姑的座椅,却是个轮椅。林熙大疑:“姑姑,您这腿,”w~

    果儿答道:“是蛇毒。姑姑为了保护地库里的宝藏,不惜下蛇窟打伤媚儿,逼得枯木只得立即出谷,为媚儿寻医问药。”

    林熙听到此处,已经大致了解事情经过。倒是孙姑姑看到旁边的苏陵:“这位公子也姓苏?不知你对这地库宝藏之事知道多少?能否听懂果儿的话?”

    苏林歉然:“晚辈对宝藏之事只是略知一二,不知具体情形究竟如何?”

    孙姑姑回头,冲果儿吩咐道:“果儿,不必照顾我,去沏茶来。今夜也算故人来访,我便给你们讲讲这来龙去脉。这其中许多故事,你们姐妹两也未必知道呢。”

    果儿依言沏茶端来,四人就着原石小桌喝茶,孙姑姑便将过往之事一一道来:

    “此事说来话长,也不知该追溯到何年何月。大约是在三百年前,李姓王朝在中兴百年之后,陷入疲敝。中主孱弱,宦官当道,割据势力雄起。最后一位皇帝本是有为君主,奈何祖宗产业缠延几百年,已是强弩之末,再无力回天。他预感到几十年内必将改朝换代,江山社稷定为他人窃取,但他仍想着为后世子孙留一份家业。于是,他找来最信得过的孙姓大臣,教他择一荒僻去处,分批将国之宝器分批运出,藏于地库之中;又托他延请能工巧匠于地库之中遍设机关,确保宝物周全。可惜,”孙姑姑略一停顿,林熙早已听爷爷讲过往事,并不经意,倒是苏陵乍听此事,十分专注。

    “可惜,他机关算尽,却不料子嗣无多,地库建成之时,也是改朝换代之时。万般忙乱之中,孙姓大臣找不到符合要求的人来接手宝库,只得带着亲卫杀出重围,避守荒原,以待正主。”

    孙姑姑说到这里,看了苏陵一眼,苏陵微微一笑:“这孙大臣倒是忠心得很。”

    孙姑姑道:“孙家世代受皇恩庇护,肝脑涂地,难报万一。只是事隔三百年,越往后越发难办。”

    苏陵笑问:“可是发愁如何寻找正主?”

    孙姑姑摇头:“年轻人不知人心险恶。这做皇帝的,难免都有几分猜忌之心。孙大臣虽是皇帝亲信,也不敢独自把守重宝,担上这监守自盗的名声。君臣二人心照不宣。一日,皇帝派人送来一个金罐,指示孙大臣连夜将金罐置于地库门口,说是过得月余再派人取回。孙大臣自然照办。你可知,”孙姑姑看向苏陵:“那金罐里装的是什么?”

    “两条蛇。”苏陵答道。

    孙姑姑点头赞许。“你为人聪慧,不输先祖。孙大臣为人本分,不曾多想。倒是他的一个儿子心中觉得蹊跷,便瞒着父亲去地库查看究竟,结果小腿带伤回来,医治无效,不久便一命呜呼。”

    苏陵、林熙听到此处,均是微微一震,想起花园里的人骨成堆,想来这蛇毒确实厉害。

    “孙大臣本一心替主守财,不想却遭主上如此算计,着实寒心。皇帝本无子嗣留下,孙大臣痛失爱子,悲愤之余,便对子孙不加限制,发下话来,只要谁能克住雌雄二蛇,地库钥匙便交于谁手。不曾料想,这番决定,便注定了孙家悲剧。孙大臣儿孙自此三百年前仆后继,几乎都死于蛇毒之下。”孙姑姑说着,泪水盈眶。

    “姑姑,请节哀。”林熙、果儿早已知晓孙姑姑身世,苏陵此时也明白了过来。这孙姑姑也不再隐瞒。

    “身为孙梅岭将军后人,却尽数遭蛇毒侵害。先祖在时,便立志要克制蛇毒,为孙家报仇。父亲和叔父从小习武,吃遍各种毒物,自以为百毒不侵,却不料一入蛇窟,便尸骨不存。母亲受不得这打击,疯癫之后出走,恐怕早已不在人世。”

    苏陵听到这里,大概便明白了:“孙家爷爷可是为了替祖上、儿孙报仇,是以将苏林两家前辈拖进了此局?”

    孙姑姑点头:“确实如此。苏林两家人都是忠厚之辈,无意中救了先祖。先祖将他们带入桐花谷,本意也只是让他们养伤,不成想二人阴错阳差,进了这蛇窟,居然安然无恙。”

    苏陵问:“这是为何?”

    孙姑姑摇头:“各种原因。当年先祖也百思不得其解。想是二人忠厚义气,是以蛇群畜类也对他们另眼相待吧。”

    林熙听到此处,怕苏陵身份泄露,便忙岔开话题:“姑姑,那枯木和媚儿又是如何放出了蛇群的?”

    孙姑姑一声叹息:“这枯木,也是个有情义的。那日,他被肖亚天先是用药散掉了内功,之后又喝了掺了迷情药的鸡汤,才跟媚儿,”孙姑姑看了林熙一眼,林熙一脸平静:木已成舟,是不是被人下药又有什么区别?

    孙姑姑便继续说道:“这二人既已成了夫妻,倒也相互扶携。肖亚天见二人果如所料,日日恩爱,便以媒人自居,喝令二人入蛇窟寻宝。二人倒也爽快,当日便下了蛇窟。肖亚天日日派人在洞口等候,不想,这一下去就是小半年,两人竟都不见出来。”

    林熙、苏陵对望。苏陵说道:“二人难道在蛇窟中苦想脱逃之计?”

    孙姑姑点头:“正是如此。二人深知,肖亚天拿到宝藏,第一步便是杀了他二人,是以二人干脆深居不出。这蛇窟对于其他人等来说,是致命的所在;但对于他二人来说,却是安全福地。肖亚天虽然心急如焚,也只能在洞口等着,盼着二人早日出来。

    约莫半年之后,一天夜里,肖亚天一伙人在酣睡之中,听到外面嘶嘶声大作,像是蛇群怒吼。肖亚天赶紧起床,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一头伸进屋内的巨蛇一口吞下。桐花谷其余人等亦如此,要么被巨蛇吞入腹中,要么被小蛇咬得尸骨不全。”

    林熙听到此处,想起肖亚天作恶无数,当年杀了爷爷、奶奶、爹爹和叔叔,又囚禁她们母女三人经年,害得自己少小流浪,独自打拼,如今他终于自食其果,不由心中一阵大快,可想起亲人,又一阵伤心。孙姑姑和苏陵皆知林熙所感,越发怜惜林家姐妹。

    林熙沉默一阵,发问道:“这蛇群怎么就发了狂?”她记得,自己在蛇窟之时,虽情形恐怖,却并不见蛇咬人,它们也极少出洞,一直忠实地守卫着宝藏。

    孙姑姑摇头:“具体情形如何,我也不知道。这些蛇与孙家人天生相克,我打伤了媚儿之后,即刻就出来了。果儿不怕蛇,她倒是在第二日又下了蛇窟。果儿,你来跟你姐姐姐夫说吧。”她直接把苏陵认作了林熙夫婿,林熙大?澹?樟耆词强戳怂?谎郏?⑽⒁恍Α

    果儿不懂二人之间的哑谜,听到孙姑姑的指令,便二话不说接了下去:“我和姑姑其实从未离开桐花谷。姑姑自小便在这里生活,肖亚天那伙人人多势众,姑姑敌不过,只得退守悬崖底部。但桐花谷地形,不会有人比姑姑更熟悉。姐姐和母亲走后,姑姑便说,这媚儿和枯木留在桐花谷,早晚会出事,命我日日看着他们。肖亚天看守甚严,又一直在饭食里下药,我们两个人救不出他们来,但他们的计策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原来,肖亚天一心想要拿到的地库钥匙其实就挂在枯木脖子上。那日枯木和媚儿撕扯,被媚儿扯了出来。媚儿姐虽然有时候糊涂,但此时脑子却无比清晰,就告诉了枯木这片钥匙可以开启宝库。二人便商量着要去地库取了宝藏,再逃跑。”

    果儿停了一下,见三人都安静听着,便又接着说:“枯木脑子聪明,从林熙姐姐留给他的两条蛇上得到启示,告诉媚儿说,他们不必怕肖亚天下毒,只要给小蛇咬上一口,便可以解毒;而且,他们还可以控制蛇群。于是,二人从那以后便利用小蛇来解毒,还开始学着跟两条蛇对话,给他们发出指令,两条小蛇无不照办。”

    听到这里,林熙忍不住问道:“小金和小黑,我是说那两条蛇,后来怎么样了?”

    果儿答道:“跟着枯木下了蛇窟。”

    林熙急道:“然后呢、它们出来了吗?现在何处?”

    果儿摇头:“媚儿和枯木二人入得蛇窟之后,必是想尽办法让蛇群听从指令,是以一呆就是半年。那天夜里之后,蛇窟里蛇群蜂拥而出,桐花谷无一人活命。他二人估计也没想到蛇群出洞,威力如此巨大,是以半夜二人都呆在洞里没有出来。第二日,天还未亮,孙姑姑就带着我入了蛇窟,打伤了媚儿。”

    “为何?”林熙问道。

    “不打伤她,如何逼得枯木即刻出谷?”孙姑姑道。她看了林熙一眼,又道:“不要心焦,果儿有分寸,媚儿即刻双腿尽断,但只要救治及时,不会有大碍。”林熙不再发问,一颗心却是怦怦直跳,想着若是这枯木是个绝情的,那媚儿岂不是要白白断了两条腿?

    果儿似是知道姐姐所想,道:“姐姐不必担心。姑姑入蛇窟之前就交代了我,若是枯木不顾媚儿伤势,就着我即刻带媚儿出洞,她来对付枯木。”

    孙姑姑看了她一眼,叹道:“我们估算得大致不错,这枯木肯陪你姐姐来桐花谷救人,果真是个有情的。见到媚儿情状,二话不说,包了一包珠宝,便背上媚儿即刻出了桐花谷。”

    林熙着急问道:“他们去了哪里?”

    孙姑姑摇头:“我怕他二人再回来图谋宝藏,是以和果儿一直守着桐花谷。他二人不懂此地地理,又没有地图,那两条灵蛇自入蛇窟之后,就不知去向。是以他二人只要出了桐花谷,断无重回的道理,我和果儿自然也无法分身去追踪他。”

    苏林二人听此,均为枯木媚儿惋惜,但为了保住宝藏,除了此计,是再也别无他法。

    苏陵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姑姑,那桐花谷中之人皆命丧蛇口,那蛇群又如何会死亡殆尽?”

    孙姑姑道:“这地库宝藏本就是那李姓皇帝为了后人而设,自然不会让蛇群侵害能够打开地库之人。想是地库开启之时,自有克制蛇群之物放出,是以蛇群当夜集体发狂,咬死无数之后,又都命丧此物。”

    苏陵点头。孙姑姑说到此处,几声咳嗽上来,果儿忙推着她入内:“姑姑,你该去泡泡温泉了。”

    良久,果儿出来对林熙苏陵说道:“孙姑姑为谷中蛇毒所累,双腿瘫痪,每日都要泡一会儿温泉才能缓解疼痛。”

    苏陵、林熙听得此话,只得告辞。

    是夜,二人回到沼泽边的帐篷,心中犹有无限感慨。林熙问道:“事到如今,你可想好怎么做?”

    苏陵平静答道:“民之膏粱,当用之于民。”

    林熙点点头,“那我们明日再上桐花谷。”

    第二日清晨,桐花谷仍旧笼罩于雾气当中。林熙、苏陵已经知道桐花谷除了果儿和孙姑姑之外,更无他人,是以便带上了人马,让他们在桐花谷大门外等候。二人自入内拜见孙姑姑。

    “今日既是林家长女夫妇要来取这宝藏,想是先祖知悉,也必会首肯。你们且待我出谷,看看你二人的装备。”

    三人遂推着孙姑姑到了桐花谷门外。孙姑姑看着整整齐齐一千人马排于悬崖巨石之上,不由把眼光看向了苏陵。苏陵安然受之。林熙看了一眼苏陵,见苏陵点了点头。林熙便上前几步,俯身在孙姑姑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孙姑姑闻言,大骇,眼睛直直瞪向苏陵,又抬眼望天:“爷爷,爷爷,苏家居然真的是真龙天子,难怪他们不怕蛇群!哈哈,孙家三百年的苦难,没有冤枉;三百年的艰辛守护,也总算不负所托!”说完,挣扎欲下地拜苏陵,苏陵忙上前扶起:“姑姑受苦了。朕今日来取这宝藏,必定让它用之于民,造福四方百姓。”

    孙姑姑点点头,一时之间涕泪四流。苏陵吩咐果儿把孙姑姑推入竹屋,想着取出宝藏之后便来接她出谷。

    当下,林熙和苏陵便带着众人,进入桐花谷。林熙本有些记忆,磨石师傅又精通五行八卦,众人循着蛇骨的痕迹,一路勘探,果然见一塌陷地面。苏陵命人点了火把,照着众人进去。内里蜿蜒曲折,竟似无穷无尽,越往内,腥臭之气越重。林熙和苏陵都还经受得住,众人却都行路艰难。快要支撑不住之时,却见眼前一铜门大开,众人皆精神一振。

    众人入得门内,苏陵举着火把,照着四壁堆得几丈高的箱柜,想着三百多年前的李姓王朝,本是盛世,却落得亡国灭族,不禁心有戚戚焉。林熙站在他身边,想着自己一家人为了这些冰冷物件,死的死,散的散,更是百感交集。二人沉默了一会儿,便让大家进来整理、准备搬运出谷。林熙的人本是长途运输的好手,苏陵的人更是训练有素,当下便忙乎起来。

    突然,铜门外一阵骚乱。

    “宝藏,真的有宝藏!”

    “快看,那些是金条!”

    “这是翡翠、玛瑙、珍珠……”

    苏陵一转身,阿敏、阿灵立即护了上来。却见来人中,为首一人形貌高大,冲着林熙阴阳怪气高声喊道:“林熙,怪不得大哥对你青眼有加啊。你这小娘们儿果然身价不菲啊,居然有传国宝藏。”

    林熙一听,居然是托米雷。她立马飞身上前,一把尖刀比在了托米雷脖子上。托米雷猝不及防,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林熙逼着向前走到了苏陵面前。

    “林熙,你这娘们居然会武功?”

    林熙笑道:“以前不会,自从上次跟二王子的人过招之后,就学会了。”

    托米雷脸顿时如猪肝色。林熙喝到:“让你的人退后。不然,我便让他们有命进来,没命出去。”

    托米雷尚未说话,苏陵一点头,阿敏手起刀落,托米雷的左胳膊便被砍了下来。狐眼族的人大骇,纷纷后退。

    “再不后退,你们二王子就是你们的榜样。”

    “保命要紧。”狐眼族的人开始撤退。

    苏陵冷冷道:“把他们都杀了。”

    林熙看了他一眼。心中虽有不忍,但若放这些人出去,恐怕她和苏陵,还有跟着他们来的人都没命离开这桐花谷了,更别提用这宝藏去救民于水火之中了。

    阿敏、阿灵做事迅速,地库里哀嚎声一片,很快狐眼族的人便被杀了个干净。苏陵看着托米雷:“二王子,得委屈你跟着我们几日了。”托米雷看着自己带的人活生生在眼前变成一堆尸体,又伤痛难忍,晕了过去。

    苏陵冷冷道:“要么是证据,要么是口供,务必查出他究竟如何得知朕的行踪。”

    阿敏、阿灵躬身道:“是。”

    这样一折腾,便到了午后。苏陵安排阿敏等人把桐花谷的蛇骨收集在一处焚毁,又让磨石师傅将入口和地库都掩藏好,这才去往孙姑姑住处。果儿本来跟着孙姑姑习武,已经有所长进,但孙姑姑如今双腿已废,再无法教导她。她见阿敏、阿灵等人身手不凡,很愿意跟着回京城。苏陵便安排她入宫,跟着阿敏、阿灵一起做了侍卫。孙姑姑喜欢果儿果敢忠义,与果儿一直投缘,不愿与之分开。苏陵便安排阿敏为果儿在京城内购置宅院,安排苏姑姑住下。

    一切安排妥当,苏陵接了孙姑姑和果儿二人便随行回京,只等天黑便要出发。趁着天色还早,林熙信步走到了当年的地牢铁窗前,想起当年被囚禁于此,过箭阵、下蛇窟,朝不保夕,如今却眼见这里成为一片废墟;那时候深恨这里每一个人,尤其是肖亚天,恨他杀了爷爷奶奶、爹和信儿叔叔,又关了她们母女三人多年,如今知道他已经葬身蛇腹,算是恶有恶报,从今以后不必再被他胁迫,却也不见得有多高兴;娘亲已经平安,果儿也算有了出路,媚儿却下落不明。想到媚儿,就不由想起枯木,心里越发五位杂陈,复杂难言。

    林熙叹了口气,寻来一把小铲,在铁窗边挖了一个小坑,把不曾焚毁的几根细细的蛇骨,小心地埋入了土坑中。苏陵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木牌。

    “你的匕首?”

    林熙把金刚匕首递过去,苏陵便在木牌上用匕首刻下:忠义灵蛇小金、小黑之墓,又帮着林熙把蛇骨用细土盖住,把木牌用石块垒结实。

    “你说,小金和小黑,有没有可能还活着?”

    苏陵静静答道:“它们如果愿意,就还能活着。”

    林熙黯然。是,以小金和小黑鬼机灵劲儿,它们若是想在大难来临时独自逃命,并不难。可是,那么听话乖巧的小金和小黑又怎么会扔下蛇王和蛇后,还有一众兄弟姐妹呢?林熙想着这些,再看看残败的铁窗和地牢,想着当年与小金、小黑相依为命的日子,眼泪滚滚而下。

    苏陵站在她身后,抚着她的肩:“万物皆有死亡。只要死得其所,便不算白死。小金和小黑能与亲人共患难,它们必是欢喜的。”

    林熙哽咽:“是我一手促成了它们的死亡。如果不是我要它们留下,保护枯木和媚儿,或许它们现在还能活着。”

    “这样你是全了对它们的感情,可它们毕竟还有自己的亲人。你希望它们永远命运殊途、骨肉分离吗?”

    林熙无话可答。她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陶罐,却是从前小金和小黑住的地方。苏陵看着她慢慢打开陶罐,等了一会儿,罐子里才爬出了一个小小的红色蛇头。

    苏陵惊道:“这是?”

    林熙静静道:“它叫小红。当年,闲影中毒,我潜回了蛇窟,招出了小红,想替闲影解毒,但是,”林熙顿了顿,“后来,闲影终究不治,我在匆忙之下,忘了送小红回蛇窟,只得把它一路带到了江南。这小红,不似小金和小黑跟我相处多年,它又孤身一人,跟着我的这一年多,一直郁郁寡欢。如果不是蛇王蛇后嘱托它跟着我,怕是早已弃我而去。”

    林熙说话间,小红已经爬到了那崭新的坟茔上。苏陵也蹲了下来,跟林熙一起注视着小红的一举一动。小红似是大病未愈,又似是筋疲力尽,趴在坟茔上几乎一动不动。

    林熙轻轻唤道:“小红,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小红听了林熙的话,转过小小的蛇头,看了林熙一眼,微微点点头,转瞬间,便钻入了泥土之中。

    “小红!”林熙哭道,伸手想去扒开土壤。苏陵轻轻拉住了她:“熙儿,让它去吧。它跟着你,只是因为宿命,跟着小金和小黑,还有那些蛇兄弟,才是回家。”

    林熙悲不自胜,眼泪便掉了下来。

    苏陵搂住了她:“我曾说过,生命中有两段很快乐的日子。其中一段是现在跟你在一起的日子。”

    林熙知道他有心岔开话题,便识趣地追问道:“那另一段呢?”

    苏陵轻声答道:“跟你、小金、小黑困在这地牢里的日子。”

    林熙听了,忍不住一笑:“当年你可没少折腾人家小金、小黑,在地牢里天天闹着要吃花卷、饺子,它们居然都给你弄了来。”

    苏陵也是一笑:“那真是一段快乐的日子。”

    林熙转过身,看着苏陵,迟疑着道:“为什么呢?我是说,你是皇帝啊,一个皇帝最快乐的日子居然是跟一个孤女、两条蛇在地牢里。”

    苏陵松开了林熙,缓缓道:“我自小与父亲分离,与母亲一同寄居农家。母亲担心父亲安危,时时以泪洗面。”

    林熙缓缓问道:“苏爷爷,我是说,你父亲为何如此?”

    “我想,许是父亲在军中权势日盛,怕母亲和我被人盯上,用来要挟他吧。”

    “有可能。那你是你父亲唯一的孩子吗?”

    苏陵叹了口气:“我本来以为是。如今,没有把握。”

    林熙迟疑着问:“枯木,枯木会是你的兄弟吗?”

    苏陵想了一会儿,道:“极有可能。”

    “你从小被寄居农家,他被送进了寺庙。你们兄弟,”林熙叹了口气:“都很可怜。”

    苏陵没有答话。想了一会儿,问道:“你心中难过,可是怨我太过心狠?”

    “没有,”林熙摇头,“换做是我,也不会手软。”

    苏陵认真看着她:“那,你可愿意跟我回京?”

    林熙不语,苏陵一笑:“当年你不肯,是顾虑你母亲和妹妹。如今,是为了谁?枯木?”

    林熙平静答道:“枯木如今是媚儿的夫婿。”

    苏陵又问:“那是为了闲影?”

    林熙摇头:“我不知道,”抬头看看苏陵,“是真不知道。我与枯木,原本就是个误会,我以为他是你,是以对他多了几分亲近。他也极照顾我,帮我换回了娘亲。至于闲影,若没有我,他定能做他的闲适公子,而不是如今这样天人永隔。”

    苏陵点头:“我懂。”

    “什么?”

    “懂你心里的愧疚和纠结。这种感觉,我对娘亲也有。若不是因为我,娘亲不会被赐死。可我的确无能为力。”

    林熙的泪就这样涌了出来。苏陵上前抱住了她:“熙儿不哭。人的命运,一半天注定,一半却是靠自己。过去的事情,纠缠无用,我只希望,从今以后,我们能一起把握自己的命运。”

    林熙哽咽:“为什么你认定是我?”

    苏陵一笑:“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在地牢里,日日跟你朝夕相对,就是觉得舒适又安心。你嘴巴虽厉害,对我却是极好的。”

    林熙哭道:“可是你却甩下我那么多年。”

    苏陵哑然,想了一会儿才分辩道:“是你不肯跟我走。”

    林熙一听,哭得更是大声。苏陵一低头,便用舌头轻轻舔她的耳垂。林熙一痒,便忘了掉眼泪,只顾着躲着苏陵的唇。不想,那唇却缠住了她,顺着她的脸颊亲吻下来,终是咬住了她的唇。林熙的身子整个被苏陵围在了怀里。苏陵抱着她,坐在了杂草丛中,一吻既终,便又半压在了林熙身上吻下去。林熙羞不自胜,只是躲着。

    苏陵闭上了眼睛,动情呢喃:“熙儿,别躲着我。”

    林熙含含糊糊回应着:“嗯?”

    苏陵继续低低细语:“熙儿,你可知道,这些年,我想你想得好苦。我不曾娶妻,便是等你啊。”

    林熙大恸:“我们不过是几日的缘分,你何苦如此?

    苏陵睁开了眼睛,定定看着林熙:“缘分不是这样算的。有些人,终日相对,却如同陌路;有些人,只是短短的相处,便是一生。”

    林熙避开了苏陵的眼睛,坐了起来:“我不是怀疑你的感情,我只是,只是不能跟你进宫。”

    苏陵也坐起,掰着林熙的肩膀,让她正对着他,问道:“为何?你可是挂念你义父?我可以把他一道接入宫中。我想他老人家不会反对我娶你为妻。”

    林熙趴在他的肩头,不做声。

    苏陵摩挲着她瘦削的背:“熙儿?”

    一声蚊子声从肩头传来:“我害怕。”

    苏陵静静道:“怕什么?”

    林熙想了一会儿,道:“虽然自小逃亡,但我一生之中不曾有过这样不笃定的时刻。闲影是跟我好,可是他已经去了,我心里有他,可我并不会不许自己再有别人。枯木已经成了媚儿的夫婿,我也不必再多想。可是,你,你是皇帝啊!我不过是个山野女子,蛇窟里长大,你要我进宫,去做你的妃子,这比让我孤身闯蛇窟更让我心里没底。在蛇窟里,最糟糕的情形不过是被一口吞了,从此一了百了。可是,宫里有太后,有你的臣子,有太监,将来你还会有别的妃子。我不傻,做生意要考虑长远,婚姻便是女子一生中最大的生意,我不求赚到,但也不能赔掉自己一生的自由和幸福。”

    “原来如此。”苏陵轻松一笑,轻轻在林熙脸颊上一吻。想了一会儿,才说:“熙儿,那你就先回铭安楼吧。我如今手里不缺银两,回京城之后,还会有一大堆事情要做,暂时也确实不能让你进宫。”

    林熙抬头,看着他:“你想学苏,我是说学你父亲,在大都养出能打仗的队伍。”

    苏陵点头:“有了钱,北地大旱迎刃而解。但要想国家长治久安,我这个皇帝没有实权始终是不行的。纵然我不想轻易挑起战事,但也绝不能把祖宗家业亲手断送。”

    林熙点点头:“我明白。”

    苏陵抱着她,把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这里一直想着你。你也要答应我,从今以后,不可再有别人。”

    林熙一听,爽快抽回手来,坐起身:“说得人家答应了要嫁你似的。”

    苏陵平静道:“当年我亲手治好了你胸口的伤,那时候,我就知道,你是我的,这辈子都是。”

    林熙想起当年山洞里的情状,羞窘难言,站起了身,说了句:“我走了。”

    苏陵站起身,拉住了她。“这个,”他解下腰间配着的玉佩,“给你。闲影给了你祖传的金刚匕首,他已经去了,我不能跟他计较。但请你收了这玉佩,以后不可再收别人的。”

    林熙怔怔立着,不肯接。苏陵把玉佩轻轻系在了林熙腰间:“林熙,就算你有千万种顾虑,也得想想我们之间的感情是否值得你投注一生。我父亲与你爷爷是结义兄弟,生死不曾辜负;我们虽然差了辈分,但想来他们也不会计较这许多。我们一起住过地牢、闯过箭阵;小金和小黑是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你救过我,我也救过你。这些年,我心里一直记着你。你呢?心里也是有我的,不然你既拒绝了闲影那么多年,也不会突然觉得枯木可以亲近。林熙,婚姻不仅仅是女子一生之中最重要的投注,对于男子,也同样如此。你我之间缘分如此,难道你还能找到比我更值得你投注的夫婿吗?”

    林熙无言以对,半晌,才轻轻笑道:“当年便觉得你嘴皮子功夫厉害,如今更胜从前。我说不过你。”

    苏陵搂住了她:“说不过,就得听我的。好好回铭城,不要再抛头露面,跟师父好好过日子、好好练武,等我来接你。”

    林熙轻轻点了点头。

    苏陵临走前,将二王子的口供给林熙看了,林熙这才知道,原来屠杀枯木满门的居然真是这二王子。

    “他为何要这样做?”

    苏陵又递给他一封书信,只有八个字:北地缺银,皇帝南巡。

    “宫中有内奸?”

    苏陵点头。

    林熙叹气:“你回去有的忙了。”

    “你可想得明白,这枯木师门被屠与我南下消息被泄露之间的关系?”

    林熙沉吟良久:“如果枯木真的是你的兄弟,那一切都不难解释。枯木定是从小便被你的政敌养在寺院,只待你不再听从他们的安排,他们便会将枯木激上复仇、乃至夺位的道路。至于你南巡消息被泄露,恐怕意图也是伺机阻碍你解决北地缺银的难题。看起来,枯木师门之事与你南巡被泄毫不相关,可是背后牵扯的却是同一个阴谋。”

    苏陵点头:“确实如此。他们这是想好了要对朕下手了。”

    林熙见苏陵突然自称“朕”,笑了一下,便低声说道:“如今的关键点,在枯木身上。这些人不是想给他富贵,不过是想利用他做傀儡,自己掌控政权罢了。再加上,枯木跟他们之间还有着师门被灭的血海深仇。我们若能提前一步找到枯木,晓之以理,此事便尚有转圜余地。”

    苏陵点头:“嗯。如今的难题还有一个。据这二王子口供,与宫中力量勾结,意图扶立新君的只有他自己。他想着若自己能参与大魏政权更迭,便也可借助新君力量,成为草原上的霸主。但是,万一,”

    林熙接道:“万一他撒谎,狐眼族大汗如果也参与了此事,事情就不太好控制了。毕竟,如果只是一个处事鲁莽的二王子,狐眼族还是牺牲得起的。”林熙转头看向苏陵:“你需要我怎么做?”

    苏陵暖暖一笑:“跟你说了,不能总是你呀我的。不叫皇帝,要你叫声哥哥总不至于委屈了你吧。”

    林熙含笑低了头,朱唇轻启:“陵哥。”

    苏陵搂住了她,喜道:“有你这句陵哥,我这些年便没有白白等待。”

    林熙不语,只是默默靠着他的肩膀。苏陵又道:“你给我找到了宝藏,已经是莫大的助力。如今不需要你做什么了,回去好生养着。若是枯木或者媚儿找来,你就速速告知我,其他一切,我自会处理。还有,你不可利用狐眼族大王子打探什么消息。”

    林熙扑哧一笑,没有作声。苏陵也笑了:“我不是紧张你。男女之□□小,国家安危事大。这大王子看似豪爽,实则精明。你的只言片语也极有可能暴露信息,还是小心为妙。”

    林熙静静点点头,看着苏陵,不说话。苏陵被她看得略有些窘,便拉住她:“其实,”

    “什么?”

    “也是紧张你。”

    林熙忍不住又笑了。苏陵轻轻刮刮她的鼻子:“我先回京城。这二王子既然已经知道传国宝藏的秘密,又与宫中有联系,我只能暂时把他带走。你觉得如何?”

    林熙点点头:“嗯,也只能这么办。将来见到枯木,这二王子便是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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