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百城对着这个丑不拉几的礼盒正面反面看了好一会，勉强辨认出上面红红的这东西是个手画的爱心。
他狐疑地瞥了黎珂一眼：“这是什么？”
黎珂弹簧一样从他怀里跳起，目测了一下在被他揪住后颈皮之前从车窗逃离的可能性，经过精密的计算，结果……
无限趋向于零。
她咯吱咯吱把脖子转回来，化身黎金莲珂依偎进傅大官人的怀抱里：“你听我狡，不，解释，这是我室友的前男友想和她重归于好所以拜托我转交给她的……”
傅大官人不吃她这套，三根手指戳着她额头给她顶开：“不许色.诱审判官！老实交代，我送你的手机你为什么不用？”
黎金莲锲而不舍地贴上，施展按摩小妹的功力：“傅总您操劳了一天虽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作为您的特助请让我做你的贴心小棉袄捏捏肩捶捶腿……”
陈秘书分出两份心思来后座取经，《哄好不开心傅总一百法》喜提卷首。
她一提在检察院无功而返这件事，傅百城脸立刻冷下来。
双手把她固定住，咄咄逼人道：“手机去哪了？不许转移话题，你越转移我对你的印象分越低！”
黎珂知道逃不过，鼓了鼓腮帮子：“我……我说了你不许生气。”
傅百城不上当，提了提嘴角：“哦，看来是会让我生气的内容。是不是跟你那位李师兄有点关系？”
黎珂缩起脖子，如同鹌鹑。
沉默就是最好的默认。傅百城面无表情，两根手指捻起那个礼盒：“这也是他送你的？地摊上十九块九一条的项链，红色马克笔画的爱心？”
“……啊？”黎珂成功抓错重点，“你怎么知道十九块九的？”
傅百城转过盒子，把底面上的价格标签指给她看。
廉价的小标签闪烁着地摊货光环，夺目的“￥19.9”笑傲盒底。
黎珂：“……”
大兄弟，就送这你想跟谁复合呢？
傅百城打开车窗就要把礼盒扔出去，黎珂毕竟受人之托，奋起扑上去阻止：“刀下留人！这真的是我室友的前男友托我转交的，跟李师兄没有关系！”
她用力抱住傅百城胳膊，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从他身边坐到了他大腿上：“虽然听起来很扯淡，但我保证绝对没有骗你！我室友先回了宿舍然后我才在医院遇到的他，再加上之前机缘巧合之下见过一面……”
傅百城下意识把手举高了一些躲过她的捞捞捞，另一条手臂趁她不备紧紧箍住她的腰，低声说：“没骗我？”
行动受制，黎珂只得树袋熊一样扒拉着他肩膀：“绝对没有，每个字都真得不能再真。”
傅百城撇过脸：“想要？”
十九块九挂在车窗边摇摇欲坠，黎珂一动不敢动，两眼直勾勾盯着礼盒生怕他一个手抖丢出去：“嗯，想要。”
他意味深长看了黎珂一眼：“真那么想要？”
黎珂眼巴巴望着礼盒：“是啊。”
嗯？不对？
腰间的衣服被轻轻撩开，温热的指腹在她后腰上轻轻摩挲。黎珂一下子寒毛倒竖，咬了咬唇说：“快点把项链还我。”
反正项链什么的只是要她自投罗网的道具。傅百城漫不经心把礼盒扔进车内，也不管到底掉到了哪里，伸出手指轻触了触黎珂的右耳廓，凑近她耳边说：“我把你的耳麦打开了。”
黎珂脊背顿感一凉，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不出所料，傅百城接下来那句话是——
“我想知道，到底李孝凌要和你靠近到什么地步，他说的话传到我耳朵里才是那样的声音。”w~
“原来当时他跟你，”他侧过脸来，气息尽数洒在黎珂微张的双唇之上，“真的就这么近啊。”
黎珂慌得一批，讨好地用脸颊蹭蹭他的手掌心，颤声说：“我……我可以解释，何霜是陈澍的情人，帮忙销毁证据的时候顺便把李师兄的手机……”
剩下的话被突然落在耳后的吻冲击得只剩喘息。
学废了的陈秘书默默收回视线，默默在心里用意念橡皮擦擦掉《哄好不开心傅总一百法》的最新章节。
不行不行，这招他绝对用不了。
虽然傅总很帅，帅到连男人都打心底觉得眩目的地步但是只要把黎珂的角色代入自己他就……
嗯？为什么他没有预料中那么恶心抵触？
整辆车狠狠往前一个抽搐。
傅百城用手护住黎珂的脑袋，恶狠狠兴师问罪：“陈秘书，你搞什么机车？”
陈秘书两眼直勾勾盯着前方，双手颤抖着打开车窗，又往怀里摸出一盒烟：“傅总，我能不能下车抽支烟再回来？”
……
这人是不是加班加多了，脑子加坏了？
事隔陈秘书入职多年，傅百城首次开始思忖是否该给他放放假。
不对，现在是他拷问黎珂的时间！
黎珂在他威胁的目光下重新开始交代：“我怕陈澍还会继续找师兄麻烦，所以……不过你放心，只是暂时借给他应急，等他买到手机很快就会还给我的……”
“还、给、你？”傅百城冷笑，“他用过的东西你接着用？那是不是他喝过的杯子你能接着喝，他吃半口的食物给你你也能接着吃？黎珂，你跟他还有没有分寸感？”
“对、对不起……”黎珂更加心虚了。
要是被傅百城知道她还真递过自己的杯子给李孝凌……
虽然傅百城举的两个例子都不太恰当，但她似乎确实忽略了拿捏同李孝凌之间的距离。或许是曾对他误解的太多忽视的太多，加上他身上挂彩，精神颓丧，整个人简直叠满负面buff，不免多心软几分。
她乖乖低下头：“我下次会注意的。主要是，现在对我来说世界上的异性就只有你和其他两类，一时间就……”用什么词比较好形容？“神经大条？”
她认错态度格外良好，说的话也格外动听。傅百城心里十分满意，脸上却不给好颜色，又再哼了一声：“你告诉他你有男朋友了没有？”
黎珂：“……”
哦豁，完蛋。
一看她表情就知道没告诉。
呵！呵呵！
黎珂深知理亏：“我现在对他已经一点多余的想法都没有了，他没问，我又不好生提……”~
傅百城知道黎珂对李孝凌没想法，可李孝凌还在觊觎她，这叫人怎么忍？！
傅百城扭过脸不理她。黎珂讨好地拉住他衣袖来回晃了晃：“你别生气了，这次是我做得不对，我会找机会跟他说明白的。而且，我也没觉得李师兄对我有那方面的好感啊，他对所有人都挺好的……”
哼！还是台中央空调！
李孝凌多暖，傅百城就有多冷，继续板着脸，一言不发。
黎珂戳戳他的脸，被他捏着手指缴了械：“拜托，不生气了好不好？你对我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嘛，我保证会不折不扣地做到。”
她搁这哄孩子呢？傅百城对前半句话嗤之以鼻，听到后半句立刻回过头来，双目炯炯：“你保证？”
“……”黎珂捂住手臂上凭空起立的鸡皮疙瘩，莫名有种被猎食者盯上的既视感。
其实傅百城倒不是非常生气，那副生闷气的姿态更多是为了套出黎珂的补偿而装的。说来也怪，就算是苦苦暗恋林悦的那十年里，真心对林悦动怒，甚至到了希望这个人立即遭遇不幸的程度，也不是没有的事。
可在黎珂面前，似乎一切重重拿起，最后都能轻轻放下。
何况……哼。她不告诉，李孝凌就不知道了吗？
他倒要看看，这位李师兄发现那样东西以后还哪来的厚脸皮缠着黎珂想入非非！
*
手机盒子里原本属于说明书和保修单的位置放了一张纸条。
龙蛇竞走，落笔如腾云飞烟，一看就是出自男性之手。
虽然写的是使用说明，但没有人会想不到手机盒中放了这张纸的深意。傅百城相信但凡李孝凌的情商是个非负数，一定能心领神会。
那夜的月色里，远远望去，黎珂的背影渐渐缩小为一粒被风吹远的草籽，那种怅然若失的心悸令李孝凌难以释怀。
只身回到办公室，他把手机盒郑重其事放在桌面上没有打开，而是当作余光里桌面一角的布景。
每次扫过那个角落，眼前都浮现出她递来盒子的那一刻，眼中真切的担忧。
没有手机，就没有琐务缠身。李孝凌是个很容易积压负面情绪和压力的人，倘若找不到渠道纾解，san值就会愈降愈低，工作效率也就一路降至谷底。多亏了黎珂，研究生两年半的生涯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如此轻松，每一下编辑论文文稿的点击声都仿若有生机。
尽管打字纯靠单手，他还是很快就补出一段摘要。
总算可以在文献报告会上向导师交差了。他向后一靠，轻舒一口气，陈澍那日的话语不意跳入脑海。
“特别是某些一心学术的老人……”
系主任和陈澍从很早就暗中勾连，用假开□□的方式套取科研经费。他的课题不会是唯一一个，亦不可能是最后一个。
除了老教授之外，数学院里其他教授是否多少也会中招？
黎珂还是本科生，对数学系研究室种种门道不甚了解。而他虽说学术上并不如意，但人脉还是极广的，这件事，他或许可以帮得上忙。
他打定主意，在电脑屏幕上一个一个，慢慢打出学院里手里有导生名额的教授名单。
走廊里传来空旷的脚步声。
他快速最小化文档，随手拿过堆在桌角的某篇文档翻到中间假装阅读。
那脚步声不出所料慢慢接近到背后，一个嗲嗲的声音响起：“学长。”
李孝凌腾地站起来，眉头紧锁：“你来干什么？”
“学长，你对其他学弟学妹都那么亲切，干嘛唯独对我这么凶啊？”何霜无辜地眨眨眼睛，摊开捏成拳的手掌，露出躺在中心的手机存储卡，“本机上的储存信息还没清理完全，可能得麻烦你再多等两天了。”
李孝凌伸手去拿，她敏捷地一收拳躲开，眼神向他桌面瞟过去：“那是你新买的手机啊？那个至少要一万多吧？而且如果出了问题在国内很难找到售后维修服务点的……”
“不关你的事。还给我！”李孝凌就算只有一只手能用，力气还是远胜过何霜。紧紧攥住她手腕，硬是掰开手指把存储卡取了出来。
她浅浅笑着，低着头从下往上看着李孝凌，所谓烟视媚行不过如此。
“请你出去。”李孝凌面容冷肃，“这里是跟我同一导师的研究生办公室，你踩在这里弄脏了我们的地。”
何霜往后退了一小步：“我会走的。”她双手背在背后，目光在室内转了一圈，“学长接下来是不是想清查其他教授名下的课题经费流水？”
李孝凌呼吸一滞，强装镇定道：“我查这些做什么？”
“我猜对了吧？”何霜身体已来到门外，用手勾住门框俏皮地歪回小半个身体，“丑话说在前头，学长。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没有用的，还是别白费功夫了。”
“……”
何霜的脚步轻快地远去。李孝凌愣愣望着那个潘多拉魔盒般的手机盒，他白白放过那么多同黎珂在一起的好时光，事到如今，他究竟在期盼怎样的答案？
今夜的第二次澡黎珂几乎是在无意识中洗完的。一切结束之后，她侧卧在大床上迅速陷入沉眠，半湿的发稍贴着脸侧，看起来又乖巧又沉静。
傅百城轻轻带上门，擦着头发踩在地毯上走向会客室。
等候已久的陆秘书转过身来，清清嗓子，刚要把文件递过去，只见老板急急忙忙拢起敞开的浴袍，毛巾轻飘飘落在地上，神情举止像极了大半夜见到登徒子□□而入的黄花大闺女：“怎么是你？！陈秘书呢？”
这位登徒子翻了个白眼，心想谁爱看谁看。大晚上让她过来加班，现在再帅的帅哥都不如一顿夜宵好使。
她公事公办，语气平板地回了一句：“陈秘书身体不适，回家喝您买给他的脑白金口服液了。”
傅百城：“……”
他坐下来，翻开文件——
陈澍不愧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二十年，动手的速度比他预想中还要快。傅家庞大的产业好比那千里之堤，其中难免有些他无法顾及的灰色地带，对掌握垄断实力的大集团来说，暗地里钻政策的漏洞又或是在规则边缘迂回的行为早就是大家司空见惯的操作。
陈澍深知这一点，也很明白想要打击傅家，就必须利用这一点。
陆秘书观察着他的表情，在一旁说道：“十月初下面几家子公司接到了试探性的订单，经过调查，正是来自以陈澍为后台的几家企业。”
陈澍的试探甚至早在第一次黄校长引见两人时就已开始。
和这样的对手过招，晚一步就可能谬之千里。傅家亏就亏在没能提前针对陈澍进行反制，可我在明敌在暗，当时的他如何预知会有今日这一战。
傅百城眸光闪动：“这些东西一个字都不要透露给黎珂知道。明白了吗？”
开弓没有回头箭。黎珂如今是收不了手的，让她知道这些，只会平白增添她的压力。
秋夜的风里，听得见对面通宵自习室书页的翻动，也听得见棕榈和洋紫荆在枝头枯萎，再见不到次日的朝阳。
李孝凌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掀开了盒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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