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人愿意回来就还有得谈。
这是覃宇看到时序的第一眼的心理活动。
可是有误会就一声不吭走人的行为，和以前的冷暴力有何区别？
这是覃宇看时序第二眼的心理活动。
而在他第三眼看向时序手里刷的题后，他认命了：他可能一辈子都要跟时序的考试争宠。
“为什么不回消息，也不接电话。”覃宇站在他旁边，居高临下问。
时序头也不抬，一边刷题一边问道：“这么早下班，怎么不跟荣帆开会？”
所谓一句话把天聊死，这就是水平。
“深燃制药的项目已经开始运行了，物竞不必再盯着。”覃宇叹了口气，在时序旁边坐下，“从今年开始，我的重点会放在智能医疗上面。你可以放心了吗？”
时序微微垂下眼脸，在手机上点选答案的动作更用力了几分，不一会儿就刷掉了十几道题，但正确率却不敢恭维。他看着下方显示的错题数量，顿时也没了心情继续学习。
他出差的这几天也没一心冷战，在他收到信托转来的三十八万后，手头一宽裕，就立刻联系了私人侦探加了一个调查项目，内容就是荣帆跟覃宇的关系。
万幸的是，他们两人还真没有任何不正当男男关系的迹象。
时序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覃宇，他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可以好好敲打敲打，规范覃宇的行为。否则荣帆这根刺，总会时不时冒出来蛰人。
时序抬眸，看着坐在旁边的覃宇，唇边露出来一点笑意：“这件事翻篇了，你不必紧张。”
摸不清时序态度的覃宇闻言更紧张了，他不知道时序为什么突然说要翻篇，也不明白他说的是真是假。这种让人措手不及的情况，比两人真正吵架还要难以把控。
在第十三次覃宇主动提出要谈谈这件事情，然后第十三次时序表示“这件事已经翻篇，无须多言”后，覃宇终于爆发了。
覃宇微怒地喝道：“你到底要怎样？”
“我要怎么样已经说过无数次了，都被人当了耳旁风，谁会那么傻不停地去做无用功？”
“那你觉得沉默能解决问题？”
“那你觉得听而不闻能解决问题？”
两人间僵持的沉默一直持续到晚上，两人之间被无形地隔开几十厘米，一张双人床也被他们睡成了两个并在一起的单人床。
卑微的覃宇还在安慰自己，至少还睡在一张床上，没有被赶回北欧风情区的。 m.a
第二天，总裁办的小会议就炸锅了，覃宇的两个秘书都看出来老板的心情特别糟糕，肉眼可见的焦虑不安。
覃宇一大早上审核文件，就三言两语地训斥了几个部门经理，偏偏还说得有理有据让人无法反驳。尤其是他的堂弟覃宣，更是被骂得狗血淋头。
“林总助，好几个项目负责人都在找我打听覃总的态度了……到底是真出错太大，还是恰好撞了枪口？”秘书终于等到林宪进来，眼巴巴地过去以请教为名行八卦之实。
林宪看了一眼这个刚招进来不久的小秘书，又看了一眼端庄大方坐在位子上的大秘书，两人纷纷投来八卦的目光。林宪觉得很无奈，这个新来的小丫头性子跳脱，喜欢八卦也就算了，怎么经验丰富的老员工也跟着一起八卦？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近墨者黑？
“没有的事，瞎猜什么呢。”
“没有瞎猜，覃总的不快都写在脸上了。”小秘书深深叹了口气，“覃总以前总是温温和和的，对谁都是彬彬有礼的样子，哪怕是犯了错的下属也会笑盈盈地吓唬人，根本看不出他的心情，什么时候会这样皱着眉头，一句欲抑先扬也没有就冷冰冰地叫人重做的。人设完全不对了好么！”
林宪干咳一声，道：“错误自然是严重的，都能被覃总一眼看出来，哪里会是小错误？至于其他因素，也是有的，让他们也不必那么紧张。该做什么就去做，只要任务完成，覃总不至于发火。”
小秘书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道：“明白了，修罗场嘛……”
林宪简直给这丫头跪了，无奈问：“你又瞎猜什么呢？”
“没有啊，以前飞云科技的时总嘛，他们的关系大家都知道的呀。”
林宪一脸茫然，询问的目光落在大秘书那里，得到了摇头的答案，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小秘书一脸见怪不怪，“我室友在江商银行上班，覃总和时总在一个法律讲座上就公开了，覃总还直说了自己去听讲座就是为了跟男朋友约会呢。而且……他们都上过热搜了，不会还有人不知道吧……”
林宪一脸震惊，热搜这件事情他是知道的，但他完全没想到竟然还真有那么多人信。这年头看到娱乐八卦说两个男人谈恋爱，大众的态度已经是直接默认“是真的”而非怀疑是个误会了吗？
还有公开这件事？讲座这件事情他也是知道的，但什么时候公开的，他怎么不知道？
林宪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总助知道太少了，继而又意识到自己是高薪聘请的总经理助理，又不是生活助理，不知道这些不是更好吗？
小秘书看他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试探道：“林总助，原来您真不知道啊……”
虽然小秘书的语气态度都很诚恳，但林宪就觉得听出来其中饱含惋惜、同情的感情。林宪决定豁出去了，直接问个明白：“那修罗场你怎么解释？”
“深燃的那个荣经理呗，那眼神都快黏覃总身上了，谁看不出来啊。”
林宪更惊了，他是知情人之一，能看出端倪来也是理所当然。可小秘书却是局外人，并且是在荣帆已经极力掩饰的情况下还能看出来，林宪都不得不佩服她的观察力。他又看了一眼大秘书，后者摇摇头，示意自己是没看出来的，也不是自己告诉她的。
这是个人才，还是天赋型选手，可遇而不可求。林宪想。
“行了，收起你的脑补。什么话该说不该说自己心里有数。”林宪道，这话就相当于默认了小秘书的猜测。
毕竟以后也是长期跟在覃宇身边的心腹，又加上这么聪慧敏锐的特性，瞒也瞒不住，不如一开始就坦言相告，还能赚个好印象。
小秘书求证了想知道的八卦，满脸一言难尽的笑容：“知道的，林总助！”
外面的人看八卦瞧热闹，谈天说地的氛围十分愉快，但对于当事人而言可不是什么很好的体验。在以前覃宇认为吵架不能解决问题，冷战更是愚蠢，但现在他才发现，最煎熬的居然是忙得连吵架冷战的时间都没有。
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赶在早高峰堵车之前到达单位。而这时的时序往往还没起床，他工作朝九晚五，单位步行可达，比覃宇要轻松太多。
而晚上也是如此，时序加班是需要写申请报告的，还需要一排领导审批，本身并不鼓励加班。一般情况就算需要加班，也不会到后半夜。而给自己打工的覃宇截然相反，年初的工作能让他通宵都回不了家。
不见面的时候，时序的微信电话仿佛摆设，永远找不到人，这就意味着覃宇根本没办法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
当事人开始很后悔，后悔没有放下那点面子，没有早一点把事情处理干净，优柔寡断的考量太多，就导致了现在这个局面。
自食恶果。
而在另一边，时序的日子过得无比舒坦，早睡早起、红枣枸杞，按部就班地完成工作，业余时间的娱乐就变成了调查覃宣和荣帆的关系。
在最开始的时候，时序并没有指望能查到什么不得了的消息，但如果能膈应一下情敌，那他还是愿意付出一点金钱给对方找不痛快的。
但后来他发现了一些异常，就更加引起他查下去的兴趣，因为就在不久前，他所提交的可疑交易报告（1）里显示的十多个账户，竟然与覃宣有关系。
这可不能指责他公报私仇，毕竟在其位谋其政，风险管理部的本职工作如此。而覃宣是正好撞上了枪口，顺带着荣帆也被那一通无意间泄露的电话给牵连了进来。
空壳公司，风险，多个账户，离岸公司。
这些关键词加起来，没办法不怀疑他们参与了什么非法活动。
也就是在时序再次提交可疑交易报告之后，一个神神秘秘的调查组来到了江商总部，还直接下了文件要让时序全力配合。让时序更为震惊的是，陈衍灵竟然也是这个小组的一员。
于是很自然的，老熟人陈衍灵主动提出跟时序一起吃晚餐，算是单独聊聊天，也介绍一下这个调查组的特殊之处，甚至明里暗里表示，想要吸纳时序。
“我真的很好奇你为什么会笃信，覃宣的账户有问题？”陈衍灵抓着时序去吃西餐，眼下正一边切着面包，一边提出自己的疑惑，“我记得合规部当时已经给出账户正常的答案了。”
“我以为是之前证据不充分，毕竟这些账户开始出现异常活动不过两个月。”
“那就来呢？因为异常持续存在？”
“不，因为我查到了离岸金融和他有关联，那边的公司，是个空壳。”
陈衍灵惊讶道：“这你也知道？”
时序笑笑：“是碰巧，我在了解其他事情的时候偶然得知的。离岸金融庇护所本来就是反洗钱的重中之重，何况这些账户的现金存入相当异常，资金还去了卢森堡、巴拿马这些地方，难免不被怀疑。”
陈衍灵神情复杂，问：“你学过反洗钱？”
尽管国家这几年开始管控金融市场的风险问题，但反洗钱这个概念对大多人来讲还非常陌生。哪怕是国内排头的银行、金融机构，也都还在探索阶段。
“考了公认反洗钱师。”
陈衍灵很是惊讶，这么小众的资格证书，时序这个半路出家的金融人士竟然知道。
“难怪上面想要把你招进来。”
时序当然意识到这个小组并不是江商银行的内部合规组，更有可能是国家要求驻扎在各大金融机构里的合规专员。他没想过要加入，但如果对方伸出橄榄枝，并且各项待遇都不错的前提下，他很乐意考虑跳个槽。
“你们类似于FATF？”（2）
“给编制吗？”时序半开玩笑道。
“那当然有，不过其他方面的限制也会不少，而且……做这一行的多少都有些风险，自保能力也很重要。”虽然是在暗处跟犯罪分子较劲，但同样面临着狗急跳墙的问题，把对方逼的走投无路的时候，发生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时序经历了危地马拉这遭后，倒是对这种可能的情况深有体悟，点点头表示自己非常理解。
“所以接下来，恐怕就需要你跟我们多多配合了。”
“我以为你们不会信任江商内部的员工。”
“当然要自己查，覃宣一个人不可能完成这一整套流程，江商里肯定有被收买的人……一个网点、一个支行。”陈衍灵道，“但是也必须有员工配合，才能放长线钓大鱼。”
时序眼皮一掀，和陈衍灵目光相接，突然就领悟了陈衍灵的暗示：他们已经有卧底做饵，准备扯出这一整条暗线了。
【注释】
（1）可疑交易报告：银行工作人员发现可疑账户，有涉嫌洗钱迹象后提交的报告。
（2）金融行动特别工作组（简称FATF）是专门致力于控制洗钱的国际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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