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赌技比拉小提琴还好，你肯定会输。输了要怎么办？
——你定筹码。
“唔。”
林弄睁眼时，车窗外的天还是黑的，他蜷缩在驾驶座上，吃过药之后，胃痛缓和许多。
林弄拿起手机，迷迷糊糊中编辑了一段文字，然后吃吃看了好一会儿，补多了一句，点击发送。
——你跟我打过赌的，如果有一天你后悔了，你要赔我一个筹码的……你陪我把《我在这里》的主题曲写完吧，写完我就不会再烦你了。我在中国没有家，这首歌是我最后的执念了。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那是计殊的回复邮件。
——先输的人是你。
时间是凌晨四点半。
林弄忽然就不知道怎么办了，他打字的时候手抖得厉害，一个字母打错好几次。
——我不想输的，我也没输。
发送成功的下一秒，林弄就后悔了。
他在说什么啊……
这不是让计殊为难吗……
当初说要分手的人是林弄，现在伏惟着纠缠计殊的也是林弄……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这不是犯贱吗？
可是邮件并没有撤回功能，一如五年前的分手，覆水难收。
手中的电话忽然响起，打来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
“凌晨四点半了。”
沿着无形的信号，传来的是一个林弄朝思暮想的声音。
“计殊……！”林弄有千言万语要说，可是临门一脚了，却忽然领悟过来计殊的那句话，于是沮丧地说道，“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休息了？”
“是。”
“你，你别挂电话！拜托了！就让我跟你说两句话……行吗？”
计殊原本也就没想要挂电话，因此就静静地等着林弄。
林弄知道他这是得到了计殊地默许了，于是兴奋地说：“这些年，我一直想给你打电话，可是……可是你换手机号了，我找不到你的联系方式……”
“你为什么不换手机号？”
计殊打这个号码，原本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没想到真的打通了，而且原主人并没有变。
“我就是觉得，如果有一天，你……你……”林弄顿了一下，“你可能会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所以就一直留着了。”
结果并没有。
五年来，计殊于林弄而言，是杳无音讯的存在。
“……”
“你……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我过得好不好跟你有关系吗？”
林弄微微一怔，急忙又接道：“没关系！”
“……”
计殊冷冷地哼了一声。
“不，不对！有……有关系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就是，我就是……”林弄紧张又小心地说，“我过得不好。”
计殊没说话。
“我说这些干什么，”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林弄尴尬地扯开话题，“反正……反正说再多都没用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是，我们已经分手了。”
“但是！但是我们可以做朋友的！”
仿佛梦回五年前那个分手的日子，计殊说：“……你见过有谁分手后还能当朋友的？”
“有的！有的！我们可以当朋友！”
“谁要跟你做朋友。”
林弄委屈巴巴：“真的不可以吗……”
“很晚了，睡觉去。”
“啊，”林弄这才意识到，“现在都第二天了啊……”
“……”林弄这个蠢货，计殊说，“快去睡觉。”
“嗯，”林弄鼻音浓重，但他很高兴，临挂断前说，“我现在就去睡觉！”
……
然而林弄确实是个蠢货了。
他忘记带身份证了。
“小姐姐，你就行个好……”
“先生，实在抱歉，”前台小姐姐爱莫能助，“没有身份证是无法办理入住的，请您谅解。”
磨嘴皮子没用，林弄无奈地离开酒店，去了最近的一家24小时无人商店买了盒泡面，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吃。
他忽然有点怀念以前跟计殊在C市吃砂锅粥的日子。
林弄刚扒拉一叉子泡面，忽然一个黑影笼了下来。
“不是说去睡觉吗？”计殊咬牙切齿地俯看着林弄。
啪嗒。
林弄的泡面掉了。
“呃……你怎么会在这里？”这种被捉奸在床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林弄可怜兮兮地说，“原本是想要去睡觉的……我没有带身份证……”
计殊态度不明地看了一眼林弄的泡面。
说没吃晚饭胃痛到昏过去着实不太妥，林弄扯谎：“我吃夜宵！”
计殊没再纠结这个，把林弄桌上的泡面一端，扔进了垃圾桶里：“跟我走。”
“啊？去哪？”林弄不明就里，但还是紧紧跟了上去。
计殊没说话，带他去了方才拒绝过林弄的那个酒店。
“小季总好。”前台小姐姐微微颔首。
林弄后知后觉——
这家酒店竟然是季氏名下的！
计殊：“给我开一间套房。”
“好的。”前台小姐姐很快把一张房卡交给了计殊。
计殊迈步往电梯里走，林弄就跟上去，有点小雀跃地问：“你是不是偷偷关注我？”
“……”林弄这傻子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计殊淡淡地说，“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长得太显眼了，有明星入住的话，酒店工作人员会提前通知高层并安排安保。”
这样啊……
林弄失望地垂下脑袋，但忽然想到什么，很快又抬起头：“你跟我待在一起，你现任会介意的吧？”
计殊矜持地看了林弄一眼：“……你还知道啊。”
果然……
“我……”林弄收回多余的情绪，说，“他对你好吗？”
计殊看着电梯飞跃而上的数字，心不在焉地没有回答。
“你喜欢他吗？”
电梯到达，发出一声清脆的“叮”音。
“你放心好了，我绝对不会打扰你们的……”
“我没有现任，”计殊回头看了林弄一眼，把房卡不客气地丢给林弄，“讲完了没有？讲完就快点洗洗睡了。”
林弄怔在原地好一会儿，抢着电梯门关闭前跑了出去，跑到计殊面前：“那……你可以帮我把歌写完吗？”
“……”计殊定住脚，“不可以。”
“你答应我的。”林弄眉头皱巴巴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写完你要怎么样？” m.a
林弄眨眨眼睛，心痛地说：“写完我就不烦你了。”
“……”
“真的，我不骗你。”
“写完你又能怎么样？”
林弄垂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可以的，至少我有可以睹物思人的东西了。”
五年来，林弄一直很后悔，后悔为什么他们之间没有留下什么特别有意义的东西。回忆实在太虚了，而且随着年岁的增长，回忆是会被模糊的。
睹物思人只会越陷越深，计殊说：“你以后不谈恋爱不结婚吗？”
林弄摇摇头。
“那如果我已经不喜欢你了呢？你要怎么办？你还要一直执迷不悟吗？”
“不能怎么办，不喜欢……就不喜欢了，执迷不悟也挺好的。”林弄顿了顿，小声说，“当初我生病，也是靠这点执迷不悟挺过来的。”
计殊看了林弄好一会儿，说：“你头发留长了，还去烫了卷了。”
林弄不明白计殊什么意思，因此皱眉看着他。
计殊掏出烟，点燃了，吸了一口：“我还染上烟瘾了，怎么也戒不掉。”
林弄盯着计殊指间的烟草。
“你二十八，我三十，林弄，我们都变了。”
五年里，不管双方愿不愿意承认，许多东西早就物是人非了。
白杨穿秋夜，等到连余温都散尽了，也就无法取暖了。
可是……~
燎原的星火真的已经消弭回归宇宙星河了吗？
不是的吧。
对的，不是的。
“头发我会剪，烟我也会陪你一起戒，如果戒不掉，”林弄抢过计殊手里的烟，“那我们就一起上瘾。”
这次，换我勇敢地走向你。
计殊出神地看着林弄，心里有许多难过没头没脑地涌出来。
“我不想跟你做朋友，”林弄靠近计殊一步，下颏线在暖黄的灯光下变柔和，“我只想当你男朋友。”
成年人的世界里哪里有那么多婆婆妈妈的告白。
证明一个人真心的最好办法就是付诸行动啊。
林弄小心地揪着计殊的袖口，慢腾腾地往上爬，视线也徐徐往上，与计殊四目相对：“我在中国没有家了，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家？”
计殊这次没有躲开林弄炽热的目光，他甚至任由林弄抓着他的袖子。
计殊沉声说：“林弄，如果我们在一起了，你有勇气向所有人公开我们的关系吗？”
林弄微微一怔。
五年前，林弄问过计殊一模一样的话。
当时计殊坚定地说“有”，而林弄却失望地回复他一句“可是我没有”。
那种被爱人拒绝的失望，那种希望被无情浇灭的难过，林弄全都让计殊一个人承受了。
我这个混账东西。
林弄同样坚定地点了点头：“我有。”
“好，”计殊冷静地说，“那你现在公开吧。”
什么……
林弄震惊地看着计殊。
计殊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哂笑道：“你看，你不敢。”
“我没有！”林弄立即回神，抢口说道，“有什么不敢的！你愿意跟我好，我就愿意出柜！”
说完，林弄拿出手机，这才发现以前在国内的社交软件都没有了，于是果断打开了国外的社交软件。
“你妈妈不反对吗？”计殊没有出手阻止。
林弄手指顿了一下，垂着脑袋，自顾自地说：“我忘了，我们两个没有私底下的合照，要不……要不就用我们当初拍戏时的合照吧。”
“林弄。”计殊蹙眉。
“公开的话，季老会答应吗？你现在是大明星，会对你的事业造成影响的吧？你没关系的吗？”林弄的声音软软的，显得孤立无援又藐兹一身，好像沙漠里的一株小草，摇曳而并不生姿，生的……是一些悲凉。
“林弄！”
林弄终于是被喊醒了，他缓缓地抬起头，计殊这才发觉林弄眼尾红了，林弄的声音微微发抖。
“我没有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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