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冷汗，也有水。
小计殊被折磨得困乏，季湘妍就会泼冷水让他清醒，然后丧心病狂般地癫狂大笑。
季驰飞：“之后你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再醒来时，你就失去了六岁之前的记忆。”
陆溪月是个很爱留纪念的人，带着季轻和计殊拍了许多照片，然而计殊翻看六岁之前的相册时，毫无印象。
“从前你很爱笑的，”季驰飞走了会神，“经历那件事情之后，你就变得很沉默寡言。”
甚至说得上是冷酷。
“在那之后，季湘妍被警方带走，判了刑，出狱后你爷爷不肯让她回来跟我们住，就让她去了L市生活。”
L市……
计殊脑海中闪过一丝古怪，但很遗憾，他没能抓住。
“你爷爷一直对你感到抱歉，所以他对你很上心。”
“他不肯让我学小提琴……”计殊只觉得很荒唐，“是因为怕我像季湘妍一样？”
季驰飞不置可否：“一开始他并不插手，但你获奖那年，季湘妍出事了。”
辛谷那日说的话与季驰飞现下说的话重合了。
“她吸毒了。”
“你爷爷被气住院了，他大概是留下很深的阴影，所以他坚持禁止你再碰小提琴。”
季驰飞了解季老的脾性，他是个有些迂腐的商人，谨小慎微，以致于不想要在计殊身上看见任何一点有关季湘妍的痕迹。
季老不相信计殊。
他认为，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后，计殊多少心理受创，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天真。
但季老忘了，没有人是永远天真的，人既然要长大，要在光怪陆离的世界里谋出自己的一席之地，就不可能永远天真。
很可笑不是吗？
“之后她进了戒毒所，坐了几年牢，安分了几年，又因为肇事被捕。”季驰飞嘲讽一笑，“很糟糕不是吗？”
季湘妍为什么不肯安分过日子？
反社会人格……报复社会……她到底想要报复什么？
计殊脑中飞速运转，最后硬邦邦地从齿缝里吐出一句话：“她……为什么仇视我？”
季湘妍是反社会型人格，绑架计殊这件事可以说是一时兴起随机作案，但她每次看计殊时那种无不恶意的眼神，却无法隐藏在她伪善的面孔下。
那种仇敌的强烈情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培养出来的。
要么就是计殊对她做了什么无可原谅的事……
可是这种情况的概率几乎为零，因为计殊与季湘妍并不常见面，更遑论小计殊能对季湘妍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要不然就是……季湘妍从一开始就敌忾计殊。
而且并不是毫无理由的。
“仇视你？”季驰飞极轻地摇了下头，“她是仇视季家。”
仇视季家？
为什么？季老收养季湘妍，甚至给了季湘妍姓名，让她衣食无忧。
为什么要仇视季家？
“你爷爷讨厌同性恋不是没有理由的，”季驰飞眸色沉了一沉，“因为季湘妍就是同性恋。”
***
医院病房外，季湘妍站住脚，在玻璃门反光处煞有其事地梳理发型，然后面带微笑地推开门，满面欢喜地笑道：“嫂子！我来看你了！”
林母闻声猛然扭过头，惊奇地瞠目，眼中登时漫上了红血丝。
“见到我这么激动的吗？”季湘妍轻轻合上门，款款行至门前，自顾自地说，“我为了来见你，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激动点，似乎也是应该的。”
林母吃力地抬起插满针管和检测装置的手，却是徒劳地被季湘妍按了回去。
季湘妍故作安慰地拍拍林母的手臂，微笑道：“我是来告诉你消息的，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想听哪一个？”
林母颤抖地摇头，却被季湘妍漠视。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位护士走过来替林母换药。
季湘妍狡黠地盯着林母，轻声说：“没事的啊，小弄现在也出息了，你不必事事操心，只需要好好做康复治疗，一定能早日出院的。”
听见季湘妍喊林弄的名字，林母不敢再挣扎，只是睽睽地觑着季湘妍。
护士听见季湘妍这样安抚地哄病人，只笑道：“阿姨真幸福呢，有个那么孝顺的儿子，还有你来探望。”
季湘妍笑着看林母：“她是我嫂子，探望本就是应该的，只可惜我前阵子抽不出时间，要不然哪等到这个时候？”
季湘妍问护士：“我嫂子是开不了口么？”
护士并非主治医生，对病号的情况不甚了解，但由于林母是医院的尊贵病号，因此也是有所耳闻：“是啊，手术后遗症。”
季湘妍眼里闪过笑意，等到护士换完药出去后，季湘妍才不疾不徐地说：“既然你开不了口，那我就先说好消息吧。”
“好消息就是……”季湘妍把头发别向耳后，“林俊生死了。”
林母瞪大眼睛。
“这对你应该是个好消息，毕竟他把你们母子俩害得那么惨，”季湘妍深深吸了口气，笑道，“吸毒贩毒，出轨嫖|娼，还对小弄拳打脚踢。林俊生这个畜生，既不能给小弄一个美满的家庭，还把你们母子俩弄得这样狼狈。”
林母眼眶中灌满了泪水，她含恨地注视着眼前这个疯子。
“我觉得癌症晚期都是便宜他了，林俊生这样的恶徒，就应该千刀万剐……”季湘妍并没有觉察到自己露出了兴奋的眼神，“坏消息就是，我和嫂子以后还是会经常见面的。”
林母身子猛然一震，连瞳孔都在轻颤。
“你问我为什么？”季湘妍神经质地自问自答，“因为你儿子是个同性恋啊，他跟我侄子在一起了，也就是说，我和嫂子是亲家了啊。”
季湘妍激动地握住林母的手：“我好期待啊！当初你护小弄护得那样紧，我都没机会好好跟小弄玩呢！”
林母呼吸陡然加快，各项生命体征急速波动。
季湘妍无动于衷地坐在那里，几秒钟后，收回停在心电图仪器上的视线，慢腾腾地按下呼叫按钮，然后徐徐往后退，无不狎昵地说：“嫂子，你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啊。”
季湘妍逆着涌入的医生和护士的人流，心情舒畅愉快地走了。
***
书房窗户下面正对着花园，陆溪月闲时酷爱栽花，季驰飞嘴上说着花里胡哨，暗地里还是悄悄帮陆溪月物色花种。
季驰飞站起身，目光投入花园里的某个身影，心情复杂。
计殊那样聪明，心中了然有了答案。
季湘妍为什么恨计殊，大概都有了解释。
季驰飞说：“你妈和季湘妍见面的时候，季轻已经两岁了。那时候季湘妍刚好有个音乐会的表演，我就带你妈一块去看……”
陆溪月对音乐的尊重，以及恰如其分的赏析，无不吸引着季湘妍。季湘妍大胆跟陆溪月告白，但陆溪月深深爱着季驰飞，果断拒绝了季湘妍，并且将这件事告诉了季驰飞。w~
季驰飞震惊又生气，他严肃地告诫季湘妍，不要打陆溪月的主意，季湘妍当时只是笑，模棱两可。
“不久后，你妈怀了你，季湘妍就彻底失控了，起初是没日没夜地在家里拉小提琴，后来就变本加厉地在你妈饭菜里下堕胎药，被我无意中撞见。这事闹到你爷爷那里，你爷爷非常生气，就让季湘妍搬出去住。”
“后来你出生了，季湘妍保证说她痛改前非，并说她很想要见你，你爷爷信了，就同意她来看望你。”
但是，疯子的话又有几分可信？更何况季湘妍原本就是一个伪善的小丑。
“她回来之后，安心在公司里找了个职位做，对你也表现正常，我和你妈原以为季湘妍是真的悔过自新，”季驰飞自责地看了一眼计殊，“谁知道后来她就绑架了你。”
陆溪月接到消息的时候差点没晕过去，她跟季驰飞全然放下工作，没日没夜不知疲倦地寻人。
“季湘妍对你妈的感情，不叫喜欢。”季驰飞肃然正色，“真正喜欢一个人，是希望对方快乐幸福，而不是一味的占有。”
想到季湘妍那些荒唐可笑行径，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季驰飞都有些瞠目，季驰飞说：“不是没有人劝过她，是她自己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机会，她已经无药可救了。”
在季湘妍去L市吸毒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无药可救了。
计殊飞快地理清思绪，他别过季驰飞，回到自己房间里，打开电脑调查季湘妍这些年的案底以及经过的地方。
计殊有足够的人缘和技术，但资料庞大，他依旧费了一个下午才收到消息。
季湘妍在L市参与过吸毒以及小部分贩毒，并且她背后有一个庞大的制毒和贩毒组织，但在许多年前抓捕季湘妍的时候被警方清巢抓捕。
计殊往下查看制毒贩毒组织的成员。
刘俊杰，李海峰，王世刚……
计殊看到某个字眼的时候，身上有如电流窜过。
林俊生。
林弄的父亲……也在当年制毒贩毒组织里，抓捕后被判了无期徒刑。
计殊脑中有一丝神经被冷不丁地触动，他飞快地查看季湘妍一年前的肇事受害者名单。
这一刻，计殊的表情难看到了极点。
受害者……是林秀云。
那是，林弄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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