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在空中飘荡。这声音一时悠扬婉转,一时俏皮轻快，如春夏季节的雨，捉摸不透。她踮着脚走着，过膝盖的裙摆跟着她的动作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飘动。他看着她的膝盖和膝盖窝，渐渐的，视线落在她脚踝上的蝴蝶纹身上。
她是快乐的。他想,她就跟她脚上的那个黑色蝴蝶一样,只在黑夜里快乐着,天一亮，他就不确定她是否还会跟今晚一样。
路上有行人和车子，她自顾自的踮脚跳着，压根就顾不到旁的。他拉住她的胳膊,拽向自己,用抱歉的目光看着经过的行人,说：“你小心点。”
她笑着,双手贴在他胸膛上。
他低头看她。
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忽然就没了控制？放肆的跟他笑，放肆的在他面前跳舞，甚至是拉着他一起。
她看他一眼,转身,摊开手摸着路边绿化带里的植物,一路摸过去，手指都黑了。
他双手放在裤兜里,跟在她身后一步一步地走着。那条一直不安分摆动的裙子已经跟着她的背影映进了他的心里,越来越深,越来越重。他走着走着跟着她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看着她回头。
她说：“厉泓，我要回去了。”
他立时向她走过去，心里忽急，问：“回哪？”
她微微皱着鼻子，“回旅店啊。”
他肩膀跟着她的话放松下来，嘴角也微微上扬，“嗯，那回去吧。”他以为她要回北京。北京，北京，那是一个比苏州还要复杂又漂亮的城市，她喜欢北京吗？
送她回到房间，他站在门口，看着她，说：“洗澡再睡。”
“嗯。”她慢慢的……很慢地关上门。
他笑起来，“关门啊。”
她看着他，最终关上了门。没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她靠在门后看着窗外的黑夜以及路灯的光。原来不怀好意的感情是这番感受——快乐和痛苦都在一起，无法享受又无法拒绝。她捂着脸，靠着门慢慢坐下来，心情谈不上糟糕可谈不上好。她摸出手机，翻来翻去，没有任何人可以说话，翻到最底下，她一直滑动屏幕，最后熄屏。她才知道自己的社交糟糕到什么程度，人脉广仅限于事业上，而不是在感情上。感情上的社交和事业上的社交混在一起后，时间久了才会察觉到寂寞。
她脱了衣服去浴室冲澡。
今晚，毋庸置疑，她是快乐的，如果没有那层不怀好意，或许会更快乐吧。
明天？
明天再说吧。
或许是太快乐导致睡眠很稳，一觉睡到六点多就醒了。她一下楼就看见厉泓。厉泓收到庆北的眼神，抬头望向楼梯。
今日不同昨晚。
她今天穿的是V领连衣裙，在视觉上，轮廓分明的脸型也因此而柔和一些。她慢步走下楼梯，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只是微微扬了扬嘴角，转身，指着外面，说：“我去吃早饭。”然后，几乎是逃一样的离开。
厉泓看着她头也不回就走的样子，方才还严肃的脸这会儿绷不住了。庆北用力拍桌子，“嘿，给我就是臭脸，还是不是兄弟啊？”
“少来。佳佳今天请假去考试了，你联系下方町，下次上班再迟到扣工资了。”
“知道了。”
“我去琳姐那边，有事打电话。”
庆北挥手，“知道知道了。”
厉泓去隔壁餐厅。程舒曼在喝红豆粥，耳边头发垂了下来。他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轻轻咳了一声。
她头也不抬，问：“要去会所那边？”
“嗯。”
她放下勺子，抬起头看他。“好好工作。”
“……就这样？”
“不然怎样？”
厉泓觉得十分挫败，果然，昨夜是昨夜，今天是今天。他起身，还没走几步又听到她说：“昨晚很开心，谢谢你。”
厉泓回头看她，开心到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低头拿勺子搅拌碗里的粥，说：“去上班吧。”
厉泓挠了挠头，刚想说什么时，她已经起身，端着盘子去里面了。他吸了口气，觉得身体里不知道哪个地方痒痒的，被她刺激的，可又找不到由头。
厉泓一走，程舒曼利用自己的人际网弄到了一张玫瑰会所的白银级别的会员卡。
“你要这卡做什么？”对方是杨卓的朋友的妻子，只不过刚好在自己的人际网里。她默了片刻，不答反问：“你怎么会有这卡？”
朋友在那边尴笑几声，“这是我老公的，你知道的，他爱玩，要不是我管着，他都玩上天了。这卡半价卖给你怎么样？毕竟也是花了万把块钱买的。”
“你说这卡是通用的？”
“对的，全国通用，一二线城市几乎都有的，怎么？你也好上这口了？”
程舒曼嘴角一挑，敲着桌面看着外面的车流，说：“嗯，我跟杨卓分手了，生理需要。”
朋友在那边惊呼，笑了几声，问：“杨卓不行吗？”
程舒曼意味深长地笑笑，不说话。朋友秒懂，说：“那我中午有空就寄给你。”
“那个，你知道玫瑰会所的老板是谁吗？”
朋友想了想，“这个还真不知道，要不然我问问我老公——啊，对了，是姓邵，邵什么来着不记得了，反正是三个字。”
邵大海。
“那就麻烦你尽快寄给我了。”
邵大海？生意做得够大。八十年代最早一批的人贩子，也是将生意从香港做到内地，继而做到海外。做这么大的生意，自然也有失手的时候，吃了两次牢饭，估计是吃多了，00年后他格外谨慎，徐琳是他带出来的人，手法都是一样的，很难抓得住手脚。
她想到了方文吉发的信息里有警察的号码。
吴泽楷。
暂时不能联系。她还不确定是否能挖到什么信息，现在手头的上的东西还不够，连徐琳的边儿都沾到。
她收起手机，揉了揉后颈，回305房。她低着头，没看见站在门口的人，走到门口时，她被挡住了路。
“程小姐？”邵晨扯下眼镜，压着眼睛看她。
距离太近，程舒曼后退一步，看他，等他的下文。
邵晨见她警惕，不禁笑：“那天报警的态度很强硬嘛，现在没了？”
程舒曼看了眼里面，庆北不在。“你想报复？”
邵晨大笑，“报复？我至于会报复一个女人吗？”
“那你想做什么？”
“想跟你交朋友。”邵晨朝她伸出手。
她打量着他，视线落在他的手上，轻笑：“交朋友？”她偏过脸，看向别处笑，“你对每个女人都这样？”
邵晨手握成拳头收了回来。“我很少主动，要说起来，你还是第一个。”
她愣了一秒，继而哈哈笑，后退一步——邵晨拉住她，盯着她，“后面有台阶。”
程舒曼向后望了一眼，推开他的手，“谢谢。不过，我们不是一类人，成不了朋友。”她绕开他，进了旅店。邵晨盯着她背影，暗暗咒骂了一句，又暗恼着。
苏拉拉在车内看着这一幕，咬牙切齿，没东西撒气，干脆拿着指甲钳在驾驶座椅上用力划了几下。邵晨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的座椅被划了一道口子。他看向苏拉拉，“你划的？”
苏拉拉不说话。
“下车！”
苏拉拉看他，“你刚刚跟别的女人干什么？”
“我叫你下车！”
苏拉拉用力看着他，眼睛都红了，几秒后，她气呼呼地下车，看着邵晨开车离开，头也不回，气到大骂：“邵晨！你无耻！”
程舒曼坐在沙发上，摸着手腕，手指跟着店内的纯音乐的节奏敲着膝盖。
庆北从里屋出来，看见程舒曼，礼貌地叫了一声：“程小姐。”
“方便我看下歌单吗？”程舒曼轻声问。
庆北点头，“可以啊，我这儿好多歌单都是别人推荐的呢，有喜欢听歌的客人都会加我们云村id的，就在上面推荐。”
程舒曼起身，走进吧台，看着庆北打开电脑，庆北让开位置，“你自己来，我还要去库房看看酒。”
“嗯。”
程舒曼拉过椅子坐下，输入“皮兰德娄”，找到自己的id，翻到自己的歌单，点击播放。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墙上的几个时钟，巴黎现在的时间还是凌晨。她摸出手机，看着与厉泓的对话信息，片刻后，她听着音乐晃着脚腕，发信息给厉泓，问他的微信号。厉泓很快就发了过来。w~
她按住录音键，录下现在的音乐发给他。
“昨晚的伦巴就应该配上这个音乐。”
厉泓回不方便听。
她看着信息，面无表情，手指不停。
……
徐琳看着嘴角带笑的厉泓，放下手里的笔记本，走到厉泓身前。
厉泓立时收起手机，看着徐琳，“琳姐。”
徐琳敲了下他脑门，“我现在很确定你是谈恋爱了。”
厉泓不好意思，低头，“还没……”
徐琳推开门，“跟我去三楼。”
厉泓微微吃惊：“三楼？那不是……”
“我既然要你留下来帮我，自然是什么都要管到。”她领着他进电梯，一边捏着自己的手掌心一边说：“人家没接受你？你单相思？”
“算是吧。”厉泓说。
徐琳目光淡漠，没再说话。电梯到了，徐琳领着他进三楼大厅，跟服务吧台打了个招呼。
“待会给他安排一张内部通行卡。”
服务台的女工作人员好奇地看了眼厉泓，“好的经理。”
徐琳一边走一边说：“三楼到六楼都是高级VIP客人，他们非权即贵，跟他们相处，你得学着点，暂时还不会让你先管这个，到时候香水酒吧一开放，这里的女性客人应该会有一半到香水酒吧，热不热闹就得看你本事了。”
厉泓跟着徐琳，经过每一扇门，都能听见里面的嘈杂声。他是打从心底里反感这里。
“厉泓，人际关系网是我们在社会偷摸爬滚的必需品，做大事得靠他们铺路，你懂吗？”徐琳指的是这里的客人们，非权即贵的客人们。
徐琳看着厉泓。
厉泓的经历是一张白纸，要培养起来没那么容易，可她信他，他的责任心会让他自己留在这里的，这是他欠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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