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谷出久小心翼翼地伸手测了测眼前一动不动的人体的呼吸，然后松了口气：“好像还没死。”
“……也过于命大了吧。”
饶是刹那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把斯坦因从60米高空甩下去的时候她是真心动了杀念的，面对如此强悍的villain如果不抓紧一切机会，谁知道接下来战场上又会发生什么离奇的变化。
但在一切已成定局的现在，看着眼前被下了“依然活着”定义的斯坦因，她反而感到了一股不可思议的安心——可能终究是不想亲手杀人吧——再回忆起刚才的觉悟，更觉得那个瞬间的自己简直好像不是自己一样。
场内一时无声，只有众人此起彼伏的喘息，饭田和刹那神色各有所异，沉默在这人迹罕至的小巷里不住地蔓延，最后还是轰和绿谷提议没收刀具，顺便把制服的villain捆绑起来交给外面的职业英雄，才算是为这个惊心动魄的夜晚画上了一个句号。
次日，保须市综合病院。
虽然战斗后半段完全成了斯坦因的主要打击对象，但是托空间移动个性的福，刹那本人实际上受的伤极少，留院观察一晚后第二天就被告知可以出院。而关于本次未经许可擅自使用个性斗殴的处罚主要集中在监管者——绿谷出久的指名者格兰特里诺，饭田天哉的指名者操作手册，以及千崎刹那和轰焦冻的指名者安德瓦头上。
附注，最后一位双倍。
“这一点我毫无意见。”轰焦冻如是说。
“……啊哈哈……”
不提干笑的绿谷出久，连出院前来探望三位重伤人士的刹那都扶了扶额：“嘛……焦冻君和安德瓦先生无论如何都相处不来这一点我倒是清楚了。”说着放下手，“不说这个，三位的身体都恢复得还好吗？”
闻言绿谷点了点头：“虽然没有千崎同学这么快，但是出院也就是两三天的事了吧……啊，不过饭田君的左手……”
他有些犹豫地望着另一张病床上的饭田，似乎觉得不应该由自己来开口，所幸饭田随即主动把话头接了下去：“左手应该会留下后遗症。”
刹那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
“莫非是，替我挡的那一刀？”
“和千崎同学没有关系。”昨晚那个咆哮着的班长仿若昙花一现，今天的饭田早已换回了平时稳重的表情，“如果要追根问底的话，最开始就是因为我自己不够成熟才会连累大家。虽然依旧愤怒于那家伙毁了哥哥的事业，但有一点他没有说错。”
他低头盯着自己打满绷带的手看了一会，才继续说下去。
“我还太过幼稚，远远不足以与你们三位比肩。所以在真正成为一名英雄之前，我不打算把这只手臂治好。”
轻率的，有些少年意气过头的决定。
（但是，非常的帅气。）
刹那抿起唇角，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起了这个开学以来都只能算做朋友的朋友的班长，然后她开口了。
“饭田君，我曾经因为被卷入英雄和villain的斗争，而失去过很亲近的人。”话出口的瞬间多少有些不自在，毕竟从来也不怎么主动提起这件事，但她还是接着说了下去，“虽然如果那时候……嗯，像斯坦因所说的‘真正的英雄’欧尔麦特老师没有赶到的话，可能会发生更不得了的事也说不定，但是同样，如果没有那些所谓‘平凡的英雄’‘为了名利奔走在世间的英雄’‘将自己的私欲放在第一位的英雄’的奋斗的话，可能我都撑不到见到‘真正的英雄’的那一刻。”
“不管是出于怎样的动机，不管是有着怎样的缺陷，英雄就是英雄。”
“不提绿谷君或者焦冻君，但是单以我个人来说，能够做出这样的判断。”
她说，对上了那位过度早熟的班长的视线。
“——所以，请你堂堂正正地挺起胸来。”
属于清早的微光透过整洁的玻璃窗，安静地洒落在这间小小的病房中，房间里的空气一时有些意外的温情，
（明明是刚刚经历过那样的事件……果然千崎同学，很会说服人。）
在这片祥和的气氛中这么想着的绿谷出久，微微笑着抬头看向站在房间中央的少女，对方清澈的声音仿佛还在房梁上回荡，然后他突然注意到了某个词语。
某个，从昨天开始他其实就已经意识过一回的词语。
（该说不愧是千崎同学吗？除了小胜以外，和谁都能好好相处的样子。）
他带着混合着钦佩和感慨的心情，这么说了。
“——说起来，千崎同学，开始叫轰君的名字了呢。”
“……”
（——呃。）
刹那缓缓地转过身，看向病床上那位笑出一背景圣光的绿毛少年，只觉得遥远的丧钟在远方响起，她突然产生了误交损友的错觉。
……
………………
…………………………
半个小时后，刹那终于勉强解释清楚了什么叫前辈威压和三天帮你养成一个好习惯原理带动下的习惯成自然，而认识到自己脑补失误的绿谷出久则尴尬到底恨不得从窗口跳下去，于是刹那又花了十几分钟试图使他平静下来以阻止医院血案的发生——毕竟连英雄杀手斯坦因都干掉了的雄英生死于医院坠楼这名声传出去真的不能听。
然而尴尬的气氛并不会因此而随风而逝，刹那确认某人不会随时跳楼轻生或者说即使跳楼轻生也有两个人能把他拉回来后就匆匆告别离开了病房，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职场体验的场所——本来就只有一周的时间经不起任何浪费，谁知道未来的就职道路上还横着几个斯坦因。
回到事务所的她意外地并没有受到过多的苛责，也不知道是第二英雄不屑与小辈计较还是轰焦冻同罪的这一点限制了他的火气，事务所对这一次突发事件的态度堪称风平浪静。不过仔细想想，以安德瓦事务所每年解决的案件数，可能斯坦因事件还真的排不上什么名次，众多前辈只是稍微慰问了一下这个第一次在没有人指导的情况下战斗的少女，就纷纷重新投入了自己的工作中。
相比之下来自班级聊天室里的狂轰滥炸就不是一个等级的了，好在有为人刚正而认真的饭田和特别好说话的绿谷顶在前方解答问题，刹那就学着轰的样子两眼一闭假装看不见群聊，只在私聊的几个小窗口挨个回复了来自朋友的关心，但两天下来打字也几乎打到手指失灵，再看看隔日归队的轰闲人勿扰一身清闲，真的是格外的不顺眼。 m.a
“难道是因为和焦冻君比起来，我看上去特别容易受伤吗……？”
晚餐后一起走回宿舍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吐槽了。
轰正在喝饮料，闻言偏过头想了想：“……其实你在班里的时候受伤频率就挺高的，体育祭也是两场下来都去保健室了。”
“……唔。”无法否认，刹那双手捂脸，“离成为可以被人信赖的英雄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也许是这句话里的某个词引发的联想吧，轰忽然沉默了下来，直到将手上的饮料喝完才有些犹疑地开口：“之前你说过，‘不管是出于怎样的动机，不管是有着怎样的缺陷，英雄就是英雄’吧？”
“是……？”
听到这个回复，他又安静了一会，再次发问。
“即使是个人渣，也是英雄？”
刹那用眼角的余光瞄着他，轰焦冻并没有明确地将这句话的指代对象说出来，但如此鲜明的态度下，能被他正大光明叫成人渣的英雄也不多。
不如说，据她所知，只有一个。
“——是哦。”
她如此肯定道。
“只要是人，就会有缺陷。你口中的某人是人渣，国中时欺负过绿谷君的爆豪君也是人渣，当时袖手旁观不发一言的我更加是人渣，但姑且我们都还算是英雄志愿者，毕竟这世界上……”
她在自己的房门前停下脚步，转头面对他，绽开了一个和口中吐露的字句完全不搭的灿烂微笑。
“——没有人不是人渣。”
那声音无比笃定，仿佛穿越了亿万的光年，只为了在这一刻落在他的耳边。
轰焦冻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她的笑脸，仿佛她是什么举世罕见珍稀生物，但那笑脸是如此轻快，甚至让旁观者也觉得轻松了起来。
“你真的……”
最后他也忍不住柔和了眉眼。
“……很奇怪啊。”
他说。
“那还真是抱歉。”她笑着，一点抱歉的意思都看不出来，回身去推开了宿舍的房门，“晚安，【轰君】。”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隔着薄薄的一层木板，少年的声音传了进来，仿佛是一句普通的道别，又仿佛是什么等待许久的起点。
“……晚安，【千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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