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火光冲天。
刹那站在保须市最高层的建筑顶端往下看，本该静谧的夜色里动乱的那一角无比显眼，villain的目标说明确也明确，说不明也不明。
“……大概，只是想搞破坏而已。”
她低声向耳机的那一头汇报道。
没有精准打击的目标，没有统一规划的行动，那些在街道上横冲直撞的异形生物，只是“想要破坏”而已。
片刻的沉默之后，耳机里传来了归队的命令，刹那翻身从楼顶跃下，夜晚的凉风扑打在脸上，她的思路无比清晰。
（而作为英雄，应该做的“正确的事情”，又应该是什么呢。）
保须市不大，跟着手机上的定位，两分钟不到的功夫她就成功归队，常年跟着第二英雄的助手们不愧是见多识广，见她以跳楼的姿态从天而降都懒得抬抬眼皮，安德瓦更是单刀直入：“还有什么别的情报吗？”
刹那摇头，又迟疑了一下。
“切实的，能亲眼看见的情报没有了，但是我个人的推测还有一些……”她停了停，见没有人要打断才继续说下去，“USJ事件我想大家都有所耳闻，这次出现的villain，虽然强度和特征都不太一样，但是……但是同样拥有裸露在外的大脑这一点，让我很在意。”
闻言，同样经历过USJ的轰皱了皱眉：“有上次同时出现的那几个人在附近吗？”
“没有，但是如果有那位会远距离传送的villain在的话，他们找个隐蔽处观战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刹那这么答道。
似是而非的情报，但非要说有所凭依倒也算得上。毕竟是广为流传的事件里让欧尔麦特都吃过苦头的villain，在场众人不敢轻举妄动，纷纷转头看向顶头上司等他拿主意，事实证明上司总是英明的，就算不英明，也总能抗责任。
能抗责任的安德瓦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让欧尔麦特都吃过苦头的villain？那不是更好吗.jpg，直接转身开路。刹那放弃了移动，自觉地跟在队伍末尾，她一个人固然能更快地赶往事发现场，但是面对在肉体强度上能和欧尔麦特比肩的villain，她一个人就算提前抵达也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即使看见了也不能立刻伸出援手，至少现在的判断，应该是没错的吧。）
但无能为力的憋屈感是不会少的。
“怎么了？”
注意到她神色阴暗，跑在她身边的轰低声问道。
刹那沉默了一下，有些事情自己想想叫思考人生，但是拿出来宣扬就叫矫情过度，考虑了半天后还是给了个听上去不那么严重的说法：“……就是觉得，我能做到的事情，还是太少了啊……”
轰冷静地看了她一眼，又把头转了回去。
“但我们就是为了应对这样的事情才来到这里的。“
【“……就是为了面对这样的事情，才来到这里的，不是吗？”】
“——你自己说过的话，还记得吗。”
他轻声道。
“……焦冻君……”
晚风忽起，夹杂着逐渐接近的战场硝烟的味道，刹那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深呼吸了一口气，逐渐平静了下来，毫无波动的状态更容易处理周密的思考和严谨的计算，大战在即，而她状态正佳。
——正佳？
同时响起的两道邮件提示音让所有人都回头看了一眼，缀在队伍最后的少年少女满脸莫名，纷纷摸出了身上的手机，随后脸上的疑云非但没有散开的迹象，反而露出了一个比一个费解的表情。
“——绿谷（君）？”
……
………………
…………………………
绿谷出久不是没有成算的人。
时间紧迫，战况危急，只能匆匆按下群发定位的图标，纵然不是所有人都能读的懂，也不是所有读的懂的人都恰好有能力前来，但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机会，也不能放弃。
“——大概是这么想的吧，绿谷君他。”
带着轰在20米的高空穿梭巡视，刹那搜寻着地面的异状，喃喃出声。
轰对绿谷的了解也并没有那么深厚，唯一能肯定的是绿谷不是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人，否则也不会当机立断放了自家老爹的鸽子，拽过刹那的手就跑了出来。
“只能找他本人问个清楚了……那边！”
不用专心计算，轰率先瞥见了小巷中一闪而过的绿光，刹那二话不说闭上了嘴，朝着那边一个瞬移，落地的时候正赶上了那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男人的声音如同蛇信，冰冷而丝缠地划过耳廓。
“——这个错误的社会，必须有谁来纠正才行。”
【（——而作为英雄，应该做的“正确的事情”，又应该是什么呢。）】
刹那在恍惚间打了个寒颤。
她想她知道眼前这个人，连同她查过的资料，做过的分析一起，储存在脑海的某处，无比清晰。
【结果论主张，行为的对错完全取决于此一行为所造成的结果。而所谓“正确的行为”就是，行为者在面临各种可能的行为选择时，选择采行其中能达成最佳结果的行为。】
【按照这一理论推论的话，“正确的英雄”理应是“为社会的安稳带来正面结果的人”。】
【于是，目睹着英雄人数节节攀升，犯罪率却也总是高居不下的社会，有一个人这样说了。】
“如果造成的结果是‘现在’这样的话，那么错误的，只能‘英雄’本身了吧。”
冰冷的刀光在月下闪烁着寒意，看不清面貌的villain刀尖直指他们，血红的围巾在晚风中猎猎作响，他漠然地注视着匆匆赶到的轰和刹那，那审视般的目光如他的刀尖般凌厉。
“你们不这么想吗，——‘英雄预备役’。”
如此鲜明的个人特征，除了那个人以外已经不做他想。
“——英雄杀手，斯坦因。”
刹那压抑着内心的不适，缓缓地将这个名字抛进了空气里，余光又看向墙边看似外伤不重却偏动惮不得的绿谷，光看出血量就觉得恐怖的饭田，以及叫不出名字的但看打扮应该是职业英雄的某人：“这还真是……难怪绿谷君要发定位了。”w~
“就是如果有下次，记得把定位发得再详细些。”
轰收起手机，燃烧的火焰在他的左手上散发着无言的威压：“没有Teleporter在的话，找起来还是很费事的。”
“嗯，但幸好和焦冻君合作的实战也不算太少……在真正的职业英雄赶到之前，拖住他总还可以办到吧？”
她将钢针扣入手心，碧蓝的眼渐渐沉淀成深不见底的海洋。
（正确与否先放在一边。）
身后是同伴，身前是villain，那么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绝对不会让你杀死他们的。”
轰焦冻沉下声音，如是说道。
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轰和刹那会一起出现，也没有空疑问为什么二人以英雄名相称，绿谷出久在见到这一线希望的瞬间做出的选择无比实际直击重点。
“——这个人的个性大概是通过摄取血液来限制对手的行动，小心他的刀具！”
“？！”
一句提醒喝止了刹那准备近身缠斗的打算，好在中距离攻击手段并不是没有，轰的火焰早就先一步冲向了场上唯一的对手，铺天盖地的大范围攻击技能直接隔断了大多数进路，刹那握紧了手上的钢针，只待对方进入距离范围——
“——动作太粗糙了。”
“！！！”
沙哑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刹那在千钧一发之际避过了迎面而来的刀锋，四根钢针在不远处凭空落地，发出了刺耳的叮叮当当声，她实在难以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0.72秒，明明是即使用瞬间来形容也不为过的发动时间，但为什么……
又一发火焰袭过，毫发无伤的villain重新与他们拉开了距离。
“速度，太快了。”
她低声说，难以想象这是一个个性与身体素质完全无关的villain能够拥有的身手。
“……啧！”轰抬脚跺出一行冰封，横竖现在能行动的我方成员行动都不受冰面阻碍——虽然好像对面也没有对此非常困扰的模样，“为什么连这样都能躲开！”
是的，为什么，日常巡逻中不是没有遇到过为了一己私欲而宣扬暴力的villain，其中交战的次数怎么说也不能算少，但是没有任何人的光靠单纯的身体能力就能达成这样战斗力。哪怕是严格战斗训练出身的职业英雄也是仰仗着各自的个性而各有所长，而眼前这个人完全不止如此，个性对他来说只是单纯的辅助，他的身体能力简直就像，“英雄杀手”这个个体，就是为了战斗和杀戮而生的一样。
“完全放弃了自己的人生，到底是什么样的执念才能做到这个地步……！“
下一波密集的针阵被击落在地后，刹那快速在心里估算着消耗的速度和剩余的储备，身后的冷汗又加深了一层——不妙，太过不妙——而这个念头刚刚兴起的下一秒，她就在极近处对上了一双血红的眼。
“执念？”“？！！” m.a
又一次险险避开，她过度后仰的视线中还能瞥见自己被削断的额发，瞬间成型的冰层及时隔开了想要追击的斯坦因和他毫无动摇的声音。
“真会说啊小姑娘。”
月下刀光一闪，刹那的身体在大脑敲响警钟的前一秒就向后跃了开去，然而斯坦因的长刀已经越过冰层直击面前：“面对比自己敏捷的敌人还主动遮挡视线的愚蠢判断，就以这一击来——”
“——千崎同学！！！”
绿色的电光携着拳风硬生生地揍上斯坦因的面颊，方才还瘫软在墙角的绿色身影急越而出，绿谷的声音从未有此刻一般急迫：“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可以动了！这里交给我和轰君，千崎同学请带上那两个人走！！！”
【（——而作为英雄，应该做的“正确的事情”，又应该是什么呢。）】
因为不够强大，因为无法两全其美，所以必有取舍，必须做出“正确的选择”。
那么此时此刻，这个选择。
刹那咬紧了下唇，一言不发地从向着斯坦因冲去的二人身边擦过，同时向地上的二人伸出了双手——
（——是“正确”的吗？）
“——遗憾，是‘错误’的选择。”
仿佛是梦魇一般，血色的围巾从天而降，她双瞳紧缩——这不可能，她的背后是绿谷出久和轰焦冻，是以纯武力值排行的一年级中的前列，无论是敏捷性还是攻击力来说都是天生强大的个性，所以不可能连一个villain的一秒钟都拖不住……！
“背弃同伴可不是英雄所为。”男人睁着血红的眼，刀光趁着月光如水般清冽，毫不留情地从半空中劈下，“可惜，我还挺喜欢你的眼神的。再见了迷茫中的小姑娘——”
【那是，沉睡在少年心里的，小小的梦想。】
【小小的，有些微不足道，有些未经思考，有些不经推敲。】
【但却依旧在心底执拗地生长，向往着某一天破土而出，或许终于能窥见阳光。】
【（——我想要，成为哥哥一样的英雄。）】
“——我不会，再让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受伤了！！！”
是呐喊，或者咆哮，亦或二者都有。
那个惯于严谨甚至过度守礼的班长在喊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堪称面目狰狞，刚刚能够恢复自由活动的身体还带着无法完全自控的僵硬，他就以那样的身体格挡下了足以斩破冰面的一击，洁白的盔甲上裂纹顿显，逐渐涌出的鲜血眼看就要淹没刀锋——
（怎么办？）
（能触碰到的近处是斯坦因和刚刚恢复的饭田君，够不到的前方还躺着同样是目标的职业英雄。）
（饭田君的鲜血再度被摄取的话又会被剥夺行动能力，以现在的距离我无法同时带着两个人逃跑，如果只带走饭田君就等于放弃了职业英雄的性命，但如果完全不逃我同样无法以一己之力保护毫无战斗力的两个人。）
（——怎么办？）
时间仿佛是静止的，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忽然放慢的心跳，背后传来的呼声变得愈发模糊不清，全世界的颜色只剩下了饭田肩头染红的血液。
（——作为英雄。）
（——作为同伴。）
在千分之一秒间做出的决定，她冷静地，毫无动摇地，向着那个场内最为危险的人物，伸出了手。
“——斯坦因先生，你跳过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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