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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申氏画师 > 第17章 第十七章
    “啪哒啪哒……”

    忽地,杂乱脚步声响起,在空荡荡的回廊之上显得特别响亮,尖锐,吓得墙边的竹影瞬间消失,只余几声“沙沙”。

    浓雾已退,朱曦一挥,天始亮。

    初春的清早,入眼皆是绿意。青绿与浅绿交织,嫩绿往春绿伸延,清新的色调填满眸,只有墙角那株黄素馨独个换上了金腰戴,一脸端庄又秀丽的傲视寒春。

    大椒小舍的画室内有人临窗而立,遥望墙角那一丛金黄。花香乘风而来,淡淡的清香在窗前游荡,约隐约现。

    探手,却捉不住。

    就像自己此时的心境!

    那人抿唇苦笑一声,贪婪地吸进一口淡香,盼花香能暂掩盖她脸上的忧愁。

    画室那扇雅致的竹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砰”地一声,将缠绵的清香驱散。

    一道柳黄的身影直冲进室内,带起一股狂风直卷而来,纱帘随风扬起如飘浮的朝雾,赤轮一现,便消散。

    总是虚幻之物。

    申小枝刹住脚步,怒指着窗边人骂:“你……你还有胆子……来?!”半梦半醒之间,听到檀香在门报:申姑娘来了!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门外的檀香又重复一遍。

    她直接跳下床,冲出房门,顾不得门边吓傻眼的檀香,撩起裙摆,直奔画室。

    她就是想……

    想瞧瞧这胆大包天的女子对她干下那等坏事,拿什么脸面来见她?!哼!

    孙苓闻声回首。

    四目一触,本已死寂的心又投下巨石激起千层浪花,从头浇下,冲走心口那层阴暗的迷雾。

    四日了。

    那夜一别,足四日五夜。

    她思念如潮,几乎将自己淹没。

    申画师的气味,触感,仍残留在唇上……一忆起便脸红耳赤,心跳加速。这几日,她躲在家中,闭门不出,亦不敢登门相见。

    那夜知她上青楼寻欢,妒火四起,又亲眼见她被辛爷拥在怀内,两人亲密相拥……她已控制不住自己,压抑多年的相思让炉火烧成了一锅红豆。

    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申画师是她的。不许别人碰触。她,是她的!

    贪妄之下犯下那样的事情,莫说是申画师,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原来对她的执念已成狂成癫。

    她来。

    不敢妄想她会轻易接受自己的感情。。

    她来。

    亦不敢妄想她会原谅自己。

    但她——

    不敢不来。

    她的心渴望着她。

    渴望到痛不欲生。

    唯有来见她,方有活路。

    孙苓嘴角一弯,笑道:“今日是上课的日子。小枝姐姐,你忘了吗?”

    “呸!”

    申小枝踏步上前,指着她的鼻梁骂道:“谁是你姐姐!你这个泼皮,匪子,人面兽心的坏东西………趁人之危。杀千刀的混子,还有脸来……”

    她破口大骂,言语粗鄙,不像寻常高雅的姿态。

    这才是她。

    不是人人景仰的申画师,不过是寻常人家的闺女,城南申氏的女儿。

    她边骂边打。

    “啪!”

    “啪,啪!”

    “啪啪,啪啪啪……”

    一下接一下全落在孙苓俊脸,肩颈,胸口,手臂……

    这是申画师的愤怒。

    亦是自己种下的苦果。

    孙苓立定不动,任她打闹,身体的疼痛哪比得上相思之苦。被人狂打的她唇角挂着一丝笑痕。

    申画师发怒,证明此事她放在心上,她在意。

    她最怕申画师无动于衷,将那夜的事情当作被野狗啃了几口,不放在心头,视她于无物。

    檀香一入门便是如此诡异的画面:师傅哭打弟子。她上前拉住申画师,询问:“姑娘,姑娘……发生什么事情?”

    申小枝一住,别过脸,抹去脸上的泪痕。“檀……檀香,你先出去。我有事要跟孙家姑娘好好谈一谈。”

    “姑娘?!”

    “檀香,先出去!”申小枝神情严肃。檀香松开手,又扫了孙苓一眼,被打的人却回她一笑。

    两人情况很诡异!

    檀香满脸疑惑不解,却不得不退出门。

    今晨,天刚亮,她隐隐闻得门外有打斗声。近日,家里不太平静,可惜她尚不曾寻到合适的护院。 m.a

    打斗声令她心一悬,披了件棉袄匆忙赶到门前。

    只见孙家姑娘与那爱坐在墙角的少年,挥剑对招。剑气逼人,寒光四射,招招要命,生与死悬于一线。

    她高声喝令两人住手。

    少年乖乖地还剑入鞘,上前道:“这人大清早的鬼鬼祟祟在门前偷看。”

    “所以,你就拔剑刺她?”

    孙家是大富之家,又何需作贼。檀香恼少年不懂看人,光是孙姑娘身上的衣衫足够寻常人家一年的粮食。

    且孙姑娘又不是头一回来,偷看是什么鬼呀!

    少年不语。

    檀香说:“这位孙姑娘是我家姑娘的学生。别再乱刺好人了!”

    少年嘀咕:谁让她鬼鬼祟祟,也不进门。怪谁?怪我呀!

    檀香转首与孙家姑娘问好,没有将少年喃语听入耳,迎客入门后,她在门槛处停住,回首道:“今日吃面条,你等会!”

    闻言,靠坐在墙角的少年始复笑颜。

    那时檀香想:少年虽年轻,性格又傲,兼沉默寡言,却是武林高手。若不是来路不明,真是护院好人选。可惜……

    画室内,只得两人。

    申小枝仍是止不住激动,怒火让她浑身发抖,牙齿打颤。

    孙苓上前靠近,引得她一脸警惕,紧张地大叫:“你……你又想干什么?”

    这可是她家,不是青楼妓院。此时,她又没有吸进迷香,无法反抗。她要是敢胡来,便咬死她。哼!

    想是这样想,申画师还是掩住嘴巴,以防万一。

    见此,孙苓黑眸一暗,弯下身子有些僵硬。她解下身上棉褙子,包住申画师光/?在地板上的双脚。

    申画师一听孙苓上门,气得从床上直接跳起来,莫说梳妆换衣,连云髻也未梳,披散着一头乌丝,光着双脚一路跑来。

    莫说是檀香,连孙苓也吓了一跳。

    此时,申小枝才惊起自己衣衫单薄,披头散发,光着两脚丫,模样不堪入目。多年来适心培养的优雅形像,一朝尽毁。

    她恨得牙痒痒的。

    孙苓只怕她受寒,扯了扯褙子,却不小心碰到她的脚踝。烫热与冰冷一遇,一股酥麻的触感自下冲上,令申画师浑身一颤。

    她骂道:“作什么?”

    孙苓应声抬首,却被她那一头过膝的乌丝拂过……

    两人皆怔住。

    交缠的四目又转开了眼。

    孙苓起身,搬来椅子请申画师坐下,再拿起一旁的披风给她披上。室内虽有炉火,但春寒料峭,乍暖还寒,而申画师的衣着实在太单薄了。

    她不忍她受风寒之苦。

    一人坐着,一人恭敬地站立,静待发落。

    申小枝哭过闹过,情绪终于稳定下来了。她问:“你,为什么要那样做?”这几日她日思夜想,想到头皮发麻,也没有得出合理的答案。

    她又不是狗,见人就啃。

    还是因那股害人的迷魂香?

    总之她心底没有确定的答案。

    今日这坏丫头送上门来,她非得问个明白,问个水落石出,才好处置她。

    “……小枝姐姐,我——”

    申小枝马上打断她的话。“呸,我才不是你的姐姐呢!”哪个做妹妹会对姐姐做出那种丧心病狂的事情。

    孙苓脸带失望之意,马上改口道:“申画师。”

    那一夜之后,她不再是她的小枝姐姐,而她也不再称她为小七,她可爱的小七。

    这称呼尚可接受,申画师轻哼一声,示意她继续。

    迎着申画师冷然的目光,孙苓坦荡地说:“我……我爱慕你。自我七岁那年起,便一直爱慕着你!”

    “放屁!”

    申小枝拍椅而起,骂道:“你没有眼睛吗?我——是——女——人!女人之间不存在爱慕一词。你休得胡言乱语!”

    此话有错。

    申小枝一出口便明白。

    她自小与宫中人有往来,母亲的友人都是非富则贵的人物。偶尔也听闻宫中那些寂寞的妃子或宫女,因空虚寂寞,两人凑作一对。

    只是……

    她长至二十,尚不曾想过会有女子爱慕自己呀!教她如何接受这个事实。

    她拒绝接受。

    孙苓反驳:“阿娇与楚服。莫要否认,你习史书当中有记载。”

    一棒打来,又狠又痛。

    申画师恼骂:阿娇呀,阿娇,你贵为一国之后,高高在上,身份尊贵无比,多少面首不找,非得找个女人?!

    “那……那又怎么样?我又不是阿娇,你也不是楚服。”某人耍赖。

    “唉!”

    孙苓重重地吐了一口气,认命地道:“不怎么样。但我爱慕你的心,永不变。你有权不接受,但不能阻止我爱慕你!”

    看来耍赖的人不止是她一人。

    “呸!”

    申小枝恼道:“不要脸的狗腿子。我不要再瞧见你,赶紧滚出去!”

    过于惊人意外的回答,让她难以消化,她得缓一缓。

    啊,头疼!头疼!

    不料弟子却言:“今日是上课日子,孙某是来上课的。”意思是我不滚蛋。

    真……

    真是不要脸到极点。

    对她做了那等丑事还有脸来跟她学习?!

    申小枝一听,瘫坐回椅。

    孙苓倒是神色自若地回到案台上,铺开宣纸,准备研墨……既然已经到了最坏的结果,不防坦然面对。w~

    往前走一步,或许是不一样的风景。

    你……

    你……你——

    “你……你给我画一百幅树杆,不画完不准回去。”申小枝下命。

    那头的学生温顺地应道:“是。”

    师傅仍是一脸不满,扯着披风,光着脚丫子,头也不回地踏出画室。她要回房好好哭一场,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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