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页   夜间
快看小说 > 申氏画师 > 第4章 第四章
    窗外寒风呼啸,大雪纷飞,屋内炉火正旺。

    申小枝半趴在榻,乌丝散开如帘披在被褥之上。今日精神紧张,又骑马令她身与心都显得疲倦。

    檀香抱着锦被推门入内,行近榻前。“姑娘,被子三床太压人,你确定还要再添一床?”

    申小枝懒得睁眼,张嘴回道:“要……要……我冷!冷!”

    “四床锦被怕要喘不过气。”

    “压死总好过冻死!呼,冷……檀香你又不肯陪我睡。”申小枝一边埋怨,一边将脸埋入被内,将自己蜷缩成一只大虾。

    儿子一入睡,便会变身成打手,对身边的人胡打乱踢,一夜无眠之余,还会附带一身淤青。

    在元府时她换了不下二十位奶娘。

    最长的只坚持了三个月。

    闻言,檀香清冷的脸容开始皲裂。

    她对姑娘忠心耿耿,矢忠不二,但姑娘的睡资实在……实在是令人难以启齿,难以用笔墨形容。

    虽只得一夜,足教你终身难忘。

    檀香连一字也不愿再提起。

    始作俑者竟还有颜面,再提?!

    她杏眸一眯,扬开怀中的被褥,往前一抛,“啪”的一声盖住申画师,从头到脚。

    四层厚褥,蓝白红黄交叠堆起一座小山,申画师像埋入坟茔的尸体,不见颜面,亦没有音声。

    檀香懒得再看那条挣扎的虫子,一转首见妆台,一台杂乱,金钗金镯各种饰物堆成小山状,唯独那一枝红宝石的石榴钿收在木盒之内,烛光之下仍耀眼夺目。

    这枝钿,并不是姑娘所有。

    如此贵重之物是从何而来?

    她旋过身,掀开上层的被褥,质问:“姑娘,石榴钿从何而来?”

    忽遇光明,申小枝眯起双眼,反问道:“什么石榴钿?”

    “就是你今日配戴去元府的那一枝。你不喜红,头饰之中基本不着红。这枝钿过于华丽,光是镶嵌宝石足有五十颗之多,足以买下一座城。你的嫁妆都留在元府,哪来银两买得起如此昂贵的钿。说吧,哪来的?该不会又是从银李园辛爷哪抢来?”

    那一袭牡丹襦裙是某郡主的嫁衣,申画师为了出席元以常的婚宴强行从银李园的主爷手中抢走,且分毫未付。

    银李园的辛爷风流多情,是金都城有名的花花公子。倘若他不要银两,便是要你付出更高,更沉重的代价。

    兴许是你的身体。

    或心。

    金都城众多女子的梦想:一是嫁给王府闲忧,其次就是能做辛爷的情人。即便是一夜情人,足已。

    那辛爷长着一双勾人心魂的眼眸,一看就知风流刀子,所到之处必定血流成河,不留一个活口。

    申画师与辛爷是同门师姐弟,皆是申去辩入室弟子。

    偏檀香就是无法喜欢这位过于艳丽的辛爷。 m.a

    “老辛哪有这么昂贵的钿,便是有早被他送给不知哪位美人啦!”提起自己那风流成性,独爱美人的师弟,申画师语带不屑。

    不是辛爷,那是何人?

    如此昂贵饰物便是皇家贵胄也属少见。

    “那么这是何人的?”檀香生怕招来惊涛骇浪,非要查个清楚。

    申画师倦意顿生,想扯回被子继续躺尸。

    “姑娘!”

    檀香扯着被子的一角,任烛光照耀这朵快要枯萎的花儿。

    申画师一蹬脚,恼叫一声,瞪着檀香说:“是南都城那位卖脂粉的姐姐。她说一根金丝断了,我替她拿回来让大哥修补。”

    兄长是玉匠,饰物修补手艺也不错。她不过是做个顺手人情嘛,谁让这位姐姐和她的好友兼酒友相熟。

    竟是那过分美丽,又过分高傲的妇人之物。“她是什么人?怎会有这么珍贵之物?”

    南都城不过是郊外的小城,有这等外貌及性情出众的妇人已属一奇,而能拥有这价值连城的珠宝更是奇上加奇。

    申画师的眼皮都快粘上了,偏檀香不肯放她去和周公会面。不顾申画师呵欠连连,非要问个水落石出。

    “嗯!我哪敢问呀……你又不是没有领教过那姐姐的厉害。困,好困……我的好檀香,有事明日再奏哦——”

    说罢,一翻身,直接睡死过去了!

    檀香松开手,被子密实地盖住申画师。

    他人之物,姑娘竟不问自取,擅自戴去前夫的婚宴。此饰物并非寻常,檀香最怕会为不懂事的主子招来麻烦。

    果真两日后,有一位男子上门询问石榴钿一事。檀香不着痕迹地将人打发,只言:此物出自长生库。

    那男子愿出高价回购,檀香又言:已于昨日转买。客是何人,不便透露。

    闻言,那男子方一脸失望而归。

    申画师听闻此事后,即日前往南都城物归原主,只字不提有人寻她一事,更不敢追究她是何人,此钿的由来。

    纵使初次见面便知高贵的姐姐是有故事的奇女子,亦不敢探听他人私事。

    那女子送走申画师后,临窗而坐,石榴钿静静地躺在木盒之中,宝石闪闪生辉。

    她想:毕竟已是多年前的旧事。元外郎不过是五品小官,大抵不会有人认得。何况见过这枝钿的人,并不多。

    她如是安慰自己。

    愿了断前尘,活在当下。

    话说当日孙七子在申画师的大椒小舍用过午膳后,策马归家。她神不守舍,心中想的都是勾副院跟申画师求亲的画面。

    和离仅仅半载,又有男子向她求亲。

    勾副院虽着申画师不必放在心上,不过是权宜之策。同为爱慕者,又怎会不明白那一双渴望的眼神。

    如何是好?!

    自己胆小畏惧,不敢与申画师表明心迹,怕那离经叛道,违背伦常的情意吓跑她。

    今日一事是上苍对自己的警告。

    她若不作为,必重蹈覆辙,眼睁睁地看着她嫁作他人妇,一辈子都不知自己的情意。

    她,已错过一回。

    要是有第二回,必会肝肠寸断。

    她不敢想像那画面,至家门前尤不自知。

    孙家门前。

    孙六,一如往常,“金鸡独立”立于门前,怒瞪途经的路人。

    马儿喷着腥臭的气息,将他喷得东歪西倒,差点窒息于自家门前。他闭气,一手抵着墙面,稳住身体,扬声质问:“七娃,你是想纵马‘杀’兄么?”

    孙七子一惊,忙勒紧缰绳一望。

    见兄长一脸狼狈,忙下马,拉开阿八。

    “六哥!对不住,我不知你在此。”

    他日日在此地,风雨不改,而小妹却言“不知”?!

    孙七索性一屁股坐下,再拍拍一旁的空地。“七娃,你有什么烦心事,说给你六哥听听。”

    孙家兄妹席地而坐。

    “六哥,你可曾有爱慕之人?”

    此话一出,孙六黝黑脸上窜出几朵红晕,他舌头打结,张嘴却无语,久久才轻轻点头。

    忆及那人他便心慌意乱。

    孙七子又问:“那……那你是怎么跟她表明心意?”

    “表……表什么?”

    “就是跟她说你如何爱慕她,想和她一块,或者什么时候向她提亲……”孙七子从记忆中拼凑。

    “呸!”

    孙六骂了一句。“谁……谁个要去跟他说呀!我……我……”

    支吾了一会,孙六满脸通红至耳根,已“我”不下去了。光凭想像已教他羞得无法言语。

    两名光棍商量感□□,仿如在大海捞针。

    孙七子单手托腮,望着徐徐而下的白雪。

    她伸手抓住一朵,雪花在她手中融化,不由地叹道:“六哥呀,如果那人像雪花一般就在眼前,我伸手就可以抓住,那该多好啊!”

    孙六抖了抖身上的白雪,说了一句中肯话。“想抓住,那就靠近些。”

    “那如果她不想被抓住,想逃怎么办?”

    毕竟两人姓别相同,相互爱慕是难以让世人接受,她会逃走也是常理。毕竟自己也曾逃往异乡,无法接受自己的感情。

    “哈哈哈……”孙六仰首大笑,提醒道:“七娃,你忘了孙家家训!”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