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义借浅淡的月光看舒倾,看着看着,眼眶再一次发酸了。
为什么事情会演变到这种地步!
如果他能早点回国多好,或者醒来闹着不想在岛上呆着了,多好。
“等他醒了,我会试着劝他一次。”
“嗯,从他清醒到你单独回洛厄尔卡斯湾,我给你两天,最多四十八小时。”雪豹瞄了眼手机,“一旦在河内的团伙儿有所行动,到瓦努阿图差不多也只需要两天时间。”
四十八小时……
这么短吗?
梁义咬了咬牙,“可以,但是我有两个条件。第一个是,帮我跟他分……”他转向周武,“小武,你了解舒倾,怎么才能让他丝毫不起疑心的离开我,最好是他主动说分开。”
“他主动?你可以试试对他态度很差。不过时间太紧,才两天而已,我觉得够呛他会主动离开。”
“第二个,等任务结束我回国,我需要你帮我把他重新追回来。”
周武其实特不想答应,他还是认为舒倾该循规蹈矩的结婚生子,而不是跟一个随时可能会牺牲的男人掰扯不清。
大局当前,没办法拒绝。
“我看时机,尽量帮你,不保证成功。”
“好,谢谢你。”梁义顿了顿:“要是我态度差了,他还不主动说分开,那我怎么做?”
“你……”周武很烦,怎么摊上这种破事儿,“那你就别跟他说任何模棱两可的话,也别做什么乱七八糟的铺垫了。直接切入主题,跟他说分手就行。”
“分手,我找什么样的理由?”
“我想想。”
舒倾耿耿于怀的事情,不会说当时过去就过去了,很有可能后续还会想起来,如果以后想起来再细细琢磨,恐怕会出现比较严重的问题。
“他这个人很聪明,你应该已经看出来了。”周武开口:“必须找个适当的借口,不然失败了再提第二遍,很可能引发他的怀疑。凭我对他的了解,一步到位吧,免得他不甘心,回来找你。”
梁义轻轻捏了捏舒倾的脸,暗自喟叹。
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聪明的时候吧,又比谁脑瓜儿都好使。
“对了,那天晚上咱们在洛厄尔卡斯湾豹哥那间客房谈话,我回去的时候他醒了,跟我吵了一架,问我……是不是在外面跟别人好了。”
明明他已经很不安了,天一亮却还是消了气。
是太怕失去自己吧。
当初口口声声说“三分钟热度”,可是爱了,却比谁都爱。
“除了态度差,再帮我想个后路。我要一种万无一失的方式,就算是残忍一点也没关系。只要能让他心甘情愿的离开我,甚至……恨我也没关系。”
雪豹捏捏眉心,“不如我们借题发挥。”
“借题发挥?”
“没听懂?他不是问你外面有没有人吗?你顺水推舟不就行了。”陈洛明打了个哈欠,“你直截了当的说你看上别人了,要么干脆让他看见。”
“嗯,没错儿。这样既能一步到位,还能让已经盯上他的任兆坤转移注意力。看你另结新欢,他应该不会再对舒倾下手。”
陈洛明特不凑时问道:“出轨对象找谁?找当地人会不会暴露我们?”
“你!”雪豹灵光一闪。
似乎之前听黑狼说过,舒倾和陈洛明在动物园因为梁义吵过一架。那么陈洛明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定会觉得有问题,尤其是在这么远的太平洋海岛上。
再加上他们两个人在动物园不是同事吗,接触的时间长,关系亲密到培养出感情,没任何不对劲儿的地方。
梁义听完雪豹的思路心里五味杂陈。
事实上,陈洛明从埃若曼高岛飞到坦纳岛的那天给自己打电话,舒倾就已经看到过两次了,偏偏这两次自己还是有意无意躲着他接听。
还有半夜去前台登记身份证,他不是朝角落里坐着的北虎和陈洛明看过吗?
或许他当时看到过两个人的长相了,就是没什么意识也说不定。
可“出轨”这事儿,是不是太不好了。
算了,只要他能安全回国,其他都不重要了……
陈洛明特别不情愿:“能不能别让我干这缺德事儿?我要是愿意,早就跟他大张旗鼓抢我义了。我这还没出手,直接给我扣个‘三’儿的帽子,合适吗?”
“你俩默契度最好,小天,大局为重。”
“别介,忒缺德!要不豹哥你来?”
“……”
“我会先试试对他态度差劲,不行的话,”梁义起身,站到陈洛明跟前,“还得照豹哥说的来,我们没时间想那么多了。小天,帮我。”
他目光诚挚里蕴藏无助。
“哎,我答应你吧。”
雪豹松了口气,“这样你们也不用搬回洛厄尔卡斯湾了,免得暴露组织成员。小天回去收拾行李,随时准备入住白草度假村。”
他当下便通知了黑狼,并且联系晨雾,做一套从国内飞往坦纳岛的机票。
到达时间,就是梁义在尤亚克镇接到陈洛明电话的二十四号。
饿了整整一天的三个人走了,屋子里重新变得冷清。
梁义默默守在床旁,拉着舒倾的手小声絮叨。
“你等我啊,等我回国我重新追你,你可别再欺负我了。这次追你我身心倍受煎熬,你心里老想着别人,还敢当着我面儿喊他,这太折磨人了。下回我追你,你得放水,走个形式就行了。”
“你看我多有先见之明,我在火山给你写的明信片,到时候能帮我作证,证明我离开你是情非得已,不是真的背叛你。”
“一会儿我对你态度不好……你别太难过了,回去我好好儿跟你解释。”
“以后天凉了穿厚点儿,大夏天的吹空调你都手脚冰凉,别冻傻了。”
“你回国自己好好儿吃饭,不许挑食。你也不许跟别人好,跟谁好都不行……”
“你打我骂我都行,不许跟别人好……”
“不饿吗?你这次睡的时间太长了,赶快醒醒。”
他说了一宿,眼眶红了一宿。
那些两个人之间发生的事,他通通回想了一遍。
好的坏的、每一个细节,他都没放过。
“舒倾,这是不是咱们两个在岛上共渡的最后一个夜晚了?你有时候说我不解风情,我看明明是你吧,还不赶紧起来陪我。”
坦纳岛现了天光,房间里终于不是漆黑一片。
窗外的鸟叫得清脆,咸湿的海风不疾不徐吹着。
舒倾忽然咳嗽开了,咳得床都跟着颤。
这是要醒了!
梁义高兴到要发疯。
他原本是想拍拍他的,可又想到即将发生的事情,硬生生把手收回去了。只能忍痛走到病房门外,狠狠凿着墙。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房间里更寂寞了,只剩角落里躺着的身形单薄的病人。
舒倾哼哼两声,醒了。
已经清晨了,自己是从昨天上午睡到现在吗?
这是哪儿?
有一股难闻的消毒水味儿,是医院吗?
怎么病房里一个人都没有?梁小雏儿呢?
似乎……
自己跟鸡蛋在停车场,然后汽车爆.炸了。在滚滚呛人的烟雾中梁小雏儿跑来了,他抱着自己跑,还摔了一跤。
周围全是让人窒息的掺杂废物颗粒的空气,还有燃烧的火和炸得到处都是的汽车碎片。
再后来呢?
他不会……
舒倾不敢继续想了,他一把拽掉氧气管,掀开被子就往外跑。
“雏儿!”他大声喊。
身上疼得厉害,胸腔和嗓子都疼。
梁义忙躲到隔壁病房里,偷偷看他向护士站跑去。他捶了额头,不顾别人诧异的目光,从窗户翻到外面,猛朝医院大门跑去。
舒倾脚上的伤很疼。
刚刚光脚跑,才稍微好点儿的伤口又裂开了。
他站在护士站前使劲儿比划,说:“昨天有一个亚洲男人,可能跟我差不多时间送来的,你们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吗?”
值班护士摇了摇头,“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就是……哎我操,昨天停车场爆炸你知道吧?跟我一块儿过来的人!”
护士还是摇头,气得舒倾又咳嗽开了。
梁义远远看着,心疼得不行。
真傻,醒了自己躺躺多好,脚不疼吗,就这么跑出来……
他尽可能平复情绪,故作气定神闲从身后走过去,“老师?什么时候醒的?”
舒倾猛地回头,眼眶在一瞬间发酸,抬手不管不住搂住他脖子,“雏儿!我想你了,你去哪儿了!吓死我了,我以为你……”
“以为什么,就知道瞎想。好了,这儿都是人,别抱了,回病房吧。”
想搂他,想抱他,想在他还有些脏的脸上亲几口。
想问他现在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腿上的伤口是不是很疼。
想告诉他没什么好怕的,想告诉他会一直在他身边。
话冲到嘴边儿了,全是硬生生忍住的。
舒倾好几次想牵他手,试了好几次却都被不经意甩开了。
他没办法,只能特乖顺一瘸一拐跟着走回病房,才一关门儿,便迫不及待再次搂住他。
“你去哪儿了啊,看你胳膊上的伤,到处乱跑什么,受伤了得多休息知道吗?多大的人了,光会让人担心。”
“我刚在宾馆过来,医院的床太硬,我睡不习惯,昨天就回去了。”梁义轻轻拉他攀住脖子的手,“天挺热的,别抱了。”
一颗心被自己伤得七零八落,他不敢想才转醒的舒倾,听到这些冰冷的不耐烦的话,心里会是什么感受。
舒倾一愣,垂着眼收了胳膊。
是不是自己哪儿做错了,不然他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一个人跑回去过夜。床很硬吗?部队上他那张床不是更硬。
怎么会说话腔调这么不耐烦,怎么抱都不让抱?
他想自己是不是没睡醒,是不是在做一个很可怕的梦。
“雏儿……”他小心翼翼问道:“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有什么好气的?”
“那你别板着脸,看着太凶了……”
梁义不敢看他眼睛,只能逃难似的坐到一旁椅子上。
“昨天我认真想了想,好像自从遇到你,处处都不对头。以前的事儿先不提,就说最近。你非要坐私人飞机,坐吧,坠机了,要是没降落伞,咱俩都得死。然后你上个停车场,汽车还能爆.炸。”
舒倾闷头没说话,蔫头耷脑坐回床上。
脑袋还昏昏沉沉的就要挨训,还能更惨点儿吗。
况且飞机失事和汽车爆.炸又不是自己弄的……
“上回坠机我因为你……你看看我这胳膊,伤还没好。这次旧伤叠新伤,还是因为救你。你到底来干什么的?祸害我?”
眼下每一句说出去的话,都像极锋利的利刃,刺得人遍体鳞伤。
可是没办法,让他失望心寒地走掉,总比以“出轨”为借口而分手要好的多。
他在心里拼命向他道歉。
现在让他受的所有伤害,将来都会加倍补偿回去!
“我是病人,你不能说我……”舒倾小声嘟囔:“人家都‘心疼病号’,我才醒你就说我,不利于我养伤……”
“你养伤,我呢?你没来的时候我受过伤?我就纳闷儿,你什么体质,专门儿倒霉催的?你无证酒驾让我顶包,害我也上了警察局。我真是……国内那些倒霉事儿我都懒得说!”
从没想过一个人无情起来可以这么残忍,可以用冷淡的态度,把最爱的人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无证酒驾真的没什么。
如果他没那么大胆,两个人也不会有后续。
舒倾越挨说心里越憋屈,索性起身,直奔梁义腿上坐下。
是不是每一场遇险都让他太害怕了,他才对自己这么凶?
俩人面对着面。
他满脸委屈,声音特别软:“雏儿,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以后肯定会小心,绝对不给你添麻烦!我保证!你能不能别说我了……”
梁义瞥见地板上带血痕的脚印,难受得喘不上气儿来。
膝盖周围的伤一定也很疼吧,每次打弯或者伸直,应该都挺疼的吧。
他逼着自己视而不见,逼自己一句关心他的话也不说。
“我好了,我们回去行不行,别在医院呆着了。一会儿你带我去吃……”
梁义打断他,声音特像数九寒天的冰:“舒倾,我觉得咱俩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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