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分手?为什么这么说?
是舒倾出事了吗?
屋里光线太暗,他看不清雪豹的表情,更看不清躺在角落那张病床上的舒倾。
氧气瓶还在冒着泡,他猛扑到病床前。
“醒醒吧,你已经睡那么长时间了,再睡下去头又该疼了。中午不是还没吃饭吗,饿不饿,想吃什么,赶紧起来,我带你去吃。”梁义吼过很多次的嗓音沙哑,全是焦急与无助。
八个多小时了……
已经昏迷八个多小时了!
“赶快起来行吗?不是说过不让我着急的吗……”他拉着舒倾的手放到脸上,无比贪婪地蹭着。
周武充满怒气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你也说过会保护好他!但是现在,你敢拍着胸口说你‘保护好他’了吗!”
“我……没有……”
种种不好的念头像潮水般席卷而来。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然为什么关灯?为什么不让自己看到舒倾?
是他再也没办法醒了吗?
梁义思绪乱了套,怕到心脏都开始抽痛,耳边全是嗡嗡的轰鸣。他胸腔剧痛,手脚冰凉,像被人残忍地抽干了血液,鼻腔酸涩,眼泪在一瞬之间夺眶而出。
“舒倾你醒醒啊,你不是说要带我回家吗?你不醒我不敢去。你答应过我那么多事……你得做到,你不能这样……”低声的哽咽满是悲戚:“他怎么了?为什么不开灯?”
“开灯?给任兆坤那傻逼东西当活靶子?你们仨一会儿说藏语,别人来了听见也未必知道是什么语种,‘安全系数’这词儿你忘了?”
周武想上前揍他的冲动硬生生捱住了。
一个刚毅坚强、向来善于隐藏情绪的人,得是恐惧到什么程度,才能不顾周围的一切,在别人面前剖覆赤诚,眼泪横流。
事态有些出乎雪豹的意料了。
棒球帽出手后的这段时间,每个人都在想梁义的不是,在想舒倾的不对,在想他们可能会对任务产生的不利性。
但是自始自终,除了长期跟踪他们的银鲨白鲟,从没任何一个人考虑过梁义的感受。
没人想过他承担了多大的压力,一方面要和棒球帽周旋,一方面要保护舒倾,还要承受没能保护好他的愧疚与自责。
他有太多的无奈,却根本没办法说。
“他会醒,你放心吧。我刚刚说的话……”雪豹轻叹一声,咬牙说道:“我现在想跟你说的是,建议你能和他保持一定距离,暂时分手。”
提议“分手”,实在是无奈之举了。
今天上午才得知停车场爆炸,黑狼便单独给雪豹发的信息,就是希望他能想想办法,劝梁义跟舒倾先分开。
形式变得越来越严峻,如果想损耗降到最低完成任务,必须要求队员专心无二。任何一个环节的纰漏,都可能会造成全军覆没。
梁义对舒倾看得太重了,恨不得把命都送给他。
本来这点影响也不是特别大,只要他离开坦纳岛就没问题了。
关键在于现阶段任兆坤频频对他们出手,舒倾的离岛时间还向后延期至少一个月。
最不稳定的引.爆点还是梁义,他许多举动表明忍耐已经逼近极限了,就差某个让人彻底丧失理智的契机。
这种状况下一旦他就地反击,轻则引起任兆坤的警觉,重则直接要了他的狗命。
无论哪一种可能,对组织来说都是毁灭性打击。
大局当前,根本容不得丝毫差错。既然个人感情处理不好,那干脆扔到一边去。
黑狼预见的完全没错。
任兆坤来医院用VX下毒,还没等对舒倾造成直接伤害,梁义就红了眼,不管不顾抢枪,甚至开枪想杀了他。
先不说别人知道一个亚洲人惯用枪.械会怎么看,就说这种情绪失控的举动,在往后也绝对会酿成无法挽回的大错!
即使是跟他搭档,有一定默契度的陈洛明铤而走险上前,也差点儿没能拦住他。换作当时拦他的是别人,后果想都不敢想。
雪豹觉得难以开口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儿,再憋下去百害无利,说出来反而对谁都好。
他在梁义出门送鸡蛋回家后,就“分手”这件事和病房另外两个人商量。
出乎意料,三个人的意见空前一致。
两害相权取其轻吧。
“我不,我不分,别说了。”梁义握着舒倾的手不肯松开,“停车场汽车爆.炸是我的疏忽,以后不会了,我就在他身边守着。”
“任务呢?你是来干什么的?他还有最少一个月才走!鸸鹋发的消息你看了吗?河内天晴了,那帮毒.贩.子马上就会过来了!”
“我可以让他住到洛厄尔卡斯湾……”
“你可以什么可以!你想暴露我们,还是想抽派人手保护他?”雪豹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两边儿你根本不能兼顾!你自己心里有数儿是吧,你想他死还是我们死!”
“我都不想。”
“那就听我的,跟他暂时分开,只有你们分开,他才会回国。”
梁义之前不是没想过有朝一日,会由于任务或无法控制的风险而跟舒倾分手,也正是出于这个想法,所以才会在伊苏尔火山上,给他写了全是数字的暗号明信片。
只是后来,那个念头才从脑海里钻出来,便以心痛草草收场。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一定有!
他向刚才周武发出声音的方向望去,求助般说道:“小武跟他认识时间长,给他点时间,他会想出让舒倾回国的方法!”
“他想一天,舒倾就危险一天。”雪豹尽量压抑怒火。
其实周武一直在想怎么才能让舒倾回国,毕竟被人甩的痛苦足以叫他消沉一段时间。无论是谁犯下的错误,都不应该由他来承担后果。
整个下午,他想了很多办法,也排除了很多办法。
虽说舒倾平时看着吊儿郎当的,可他不是傻子。
自己现在以一个在部队上的人的身份非要喊他回国,搁谁都会觉得不正常。
就算是太长时间没见面,说想见见叙叙旧,也值不当的漂洋过海飞回去。完全可以等某个星期天或者什么时候,他来看自己,要么自己请假出去找他。
“我做不到,我想不到。你……服从安排吧。”
“我想……那我想……”
“事情都到这种地步了,你还不明白吗?”雪豹恨不得过去给他两脚,“你没能力保护他!你也没能力劝他回国!”
“我可以。”梁义沙哑着嗓音,慢慢说道:“能不能信我一次?”
“那好,就算你能保护他,是吧。今天下午的事儿你忘了?任兆坤的毒还没下到你这屋儿,你干什么了?是不是抢人家枪想杀他?我一直觉得你自控能力很强,现在如果坏事,全都是你!”
陈洛明终于开口:“是啊海,你失控了。说真的,你当时表情简直穷凶极恶,比那帮悍匪好不哪儿去,我戴着墨镜都觉得害怕。”
有件事儿他绷着没说。
梁义把枪抵在他头上的时候,扣住扳.机的手指微微用力了。
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威胁搭档,一旦这件事传出去,怕是他的人生就毁了。
雪豹又说:“小海,你听我的不会有错,任兆坤越来越不择手段,即使舒倾走了没危险了,但是你呢?你的安危怎么办?说实话,干咱们这行儿的都是俩脚踏在棺材板儿了,能不出意外最好,出了意外就再也回不去了!”
梁义觉得自己说不出话,是因为今天经历的太多,脑袋发轴,而不是因为对方说得让人无力反驳。
“任务展开基本没时间用手机你知道吧,我敢说这回的行动比你以往参与的任何一次都要危险。本身他对你的工作性质就有所怀疑,回国联系不上你,会不会飞过来找?然后再次把自己送进火坑?”
会吧……
以舒倾的性格来看,一定会回岛上的吧……
“小海,你了解他,你设想一下。他回来,知道你在执行任务,陪着你不说,整天提心吊胆不说,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也不说。你出了意外,他这辈子都会有阴影,你想过吗!”
“豹哥,能不能先别说了,让我静静。”
情根深种这种事,但凡种下了,便再难拔除。
哪怕是虚晃使力,也会叫被扎了根的心脏百孔千疮。
“还有,就拿今天来说,假设你杀了任兆坤,河内那边儿的团伙儿还会过来吗?我们这么多月的准备跟各方面消耗……”雪豹继续说道:“他们成功交易一次,我们任务失败的几率就会成倍增加!”
“我知道了,给我两天,我考虑考虑,可以吗?这两天我们不出门了,我会保护好他。”
雪豹没等开口,周武顿时勃然大怒。
“你他妈老说会保护好他!但是你连最基本的安全感都没给他!”
陈洛明轻笑一声,说:“宝贝儿,牵制线人家属,是有些行动中必备的,但这招儿不止我们会。万一,我说万一。万一棒球帽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他回国也不会安全。到时候你怎么着?跟我们反目相向?” m.a
非要强说飞机失事和河豚肉下毒是针对梁义的,那么停车场爆炸,大概是在针对舒倾。
不然棒球帽已经等了一宿,煎熬了那么长时间,就差这么一小会儿吗?
油箱已经漏油了,他完全可以等跑出去的梁义回来再去点火。乔装打扮,把打火机往车下一扔,不比他装问路要好得多吗?
敲窗户问路,不过是他知道梁义出去了,想确认他的同伴儿是不是在车上罢了。
梁义脑袋特别疼,仿佛有人拼命搅动脑浆子,要疼炸了。
陈洛明说的话用意再明显不过,就是为了告诉他,对方复仇重心似乎开始偏移。
深爱使人眼瞎,深爱同样能使人装瞎。
“他想杀的是我,不会转移注意力。”
他默默安慰自己,说这次不过是巧合,不过是棒球帽心急不愿等,不想浪费一次动手的机会。棒球帽针对舒倾什么好处也没有,不会针对他。
“你别自欺欺人了!杀了舒倾,你会痛不欲生,短时间内没有斗志!”雪豹放弃好言相劝,改用心理战术,句句直戳他痛处。“飞机失事是你运气好,着陆点在内陆!饭菜下毒是银鲨白鲟看见提醒你!船漏水是时机掐的不准!医院下毒是病人太多!本来都是你自己承受,却硬扯舒倾跟你走鬼门关!你是自私,不是爱他!”
飞机提前三十秒出现故障,他们就会落到茫茫的海上。
银鲨白鲟少朝外看一眼,就看不到任兆坤拎着塑料袋去后厨。
船漏水,鸡蛋的邻居没发现,或者他们晚出去一个小时,就有可能溺毙在划船的河道。
停车场汽车爆.炸,鸡蛋没闻到汽油味儿,他们会被炸死在车里。
医院下毒,要不是住院的亚洲人不少,任兆坤一时没办法确定目标,他可以直接拿VX长驱直入到病房里喷洒,到时候想跑都跑不掉。
任兆坤有天时地利,唯独缺了人和。
但是他缺的“人和”,在停车场和医院,也逐渐找回手感。
前三次硬说成“无差别攻击”,那么现在的攻击目标……的确像陈洛明说的,转移了吧……从停车场迫不及待下手,到跟到医院乘胜追击。
杀人所爱,这是想让自己体验生不如死的人之至痛。
真的没能力保护他了,真的,更别提等河内的团伙儿来到坦纳岛。
也许时间久了,任兆坤戾气加重,舒倾回国也变得危机四伏。
僵持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唯一破解的办法,只有自己离开舒倾,也让舒倾远离不怀好意的视线,心灰意冷地离开这座岛吧。
现在还来得及,趁着任兆坤没彻底改变攻击目标,拼尽全力,给他争取更多的生存机会,让他早一点逃离是非之地。
至少能让他在国内过得安全,没生命危险。
再无他求。
就让太平洋的冰冷的海水,浇灭?咛斐愕氐那ㄅ?伞
道理谁都明白,可做起来像被凌迟一样困难。
人生无非是生离、死别。
却哪一种,都是无法承受的痛苦。
“我知道了。别说了,我求你。”梁义心理防线轰然倒塌。他捂住眼睛,像失去全身力气,“我做,我同意。我……跟他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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