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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梁先生 > 第91章 尤亚克镇餐馆
    天边厚重乌云逐渐变得浅薄,夕照投下的光影越过雾与蒸汽。

    尤亚克镇的街道上,有了撑着伞的游客和在细雨中嬉闹的小孩儿,他们在积水中?着跑着踮着脚,溅起一片片的水花。

    不远处是打着耀白色灯光的商店,店员倚在玻璃窗上昏昏欲睡。

    梁义偏头看了眼舒倾,满脑子都是他那句“我该怎么感谢你”、“你想怎么样”,再想起昨天夜里难以推进的手指……

    他摸了摸鼻子,该是为某些事做打算了,以备不时之需。

    餐馆里人不算少,两个人选了处相对安静的靠窗位置。

    舒倾咳嗽两声朝外看,“嘿,雏儿!你看那小孩儿脑袋上的帽子,好像跟他妈我的一样!”话说完了转念一想,不对吧,好像刚来岛上那天,帽子就叫“鸡蛋”给戴走了。

    梁义把自己才翻译好的手写菜单递给他,抬头向窗外望。

    “当初要不是你骂他,恐怕我也注意不到你。”

    现在想起来也不过是擦肩而过,早一秒或者晚一秒,恐怕都遇不到了。

    他总说俩人之间挺玄的。

    是,爱与欲这种事,的确挺玄的。

    “啧,敢情这小崽子还算是功臣了?”舒倾挑了眉,“对了梁小雏儿,我记得我头一次上你家睡觉,你是不是喊我‘小崽子’来着?”

    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儿。

    那天晚上是因为听他喊了“梁小二”心里不服,所以想去亲他。可惜鼻尖儿都对上了,自己却因为什么都不会而临阵脱逃。

    想要点儿面子,不想在他面前露怯,蠢得要命。

    梁义想跟他解释解释,但碍于餐馆人来人往,即便是说母语,也不大好意思。

    “我去找小玩意儿把帽子要回来。”舒倾把手写菜单推还给他后往街上看,“哎,那小玩意儿上他妈哪儿去了?”

    “三点钟方向。”

    “三点钟……”舒倾想了想,默默把视线投到吧台的挂钟上,就差掰着手指头计数。

    梁小雏儿忽然特想亲他,把菜单递给服务生后缓缓往前凑近,小声说:“怎么这么笨,嗯?”

    小动作全被人看光了,舒倾有一两秒的尴尬,手指点点桌子大言不惭:“不能叫笨,只能说是应用不熟练行不行?”

    “行,不叫笨。但是你看他好像挺喜欢那顶帽子的,不然不会戴出来,你能要回来吗?”

    “那都不顶事儿!我的帽子我也很喜欢啊,这是跟我家邻居李叔那儿要来的,纯手工制作,绝无仅有!李叔儿你见过没,你应该见过,就那个带跟我差不多帽子,总赶牛车上你们训练场附近的那位。?悖?腋?憬步舶。?涫倒?掏Χ?说模?惶厥馇榭龅幕埃?铱稍僖膊幌刖??恕!

    关于那顶草帽,与其说是“要”,不如说“被迫收下”。

    邻居李叔的手艺好,舒倾从小皮到大。

    某个炎炎夏日,舒倾叼着草梃在院儿里吹风的时候被太阳晒得发懵。他抹了把脸,回头儿看老娘在屋儿里可劲儿收拾,整个人特无奈。

    这关节儿要是有顶帽子遮阳就好了。

    遮阳……

    似乎李叔那些草帽儿挺好使,于是他开始对李叔的草帽感兴趣了。鉴于自己总调皮捣蛋,实在不好意思开口去跟去要。

    发小周武不在家,老爹忙着出去打牌,懒得帮他这个忙。

    没辙了,他吃饭时候随意跟老娘一说,结果老娘心直口快。

    原话是这么说的:“他李叔,小倾倍儿喜欢你做的帽子,铁定因为总给你打岔磨不开面儿,不好意思过来要,我过来给他说道说道。”

    李叔磕磕旱烟杆子,摸了下帽檐儿,嘿嘿一笑:“这混蛋小子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儿!我回屋儿给他拿个去,新编的!”

    舒倾老娘可能打骨子里就爱坑儿子,“别介别介!别叫他那么快得逞,你看他那么大个人了还总调皮捣蛋,想个法儿叫他收敛收敛!”

    俩人一合计,舒倾老娘拿帽子回来唬舒倾说:“帽子和跟李叔瞎贫气,你选哪个?算了,你选哪个不重要,我答应人家你以后不给捣蛋了。”

    舒倾差点儿背过气儿去。

    什么对什么就“调皮捣蛋”,那分明是“忘年交”!

    舒倾哄老娘做了好几个菜,拿两瓶儿白酒,直奔着李叔家“延续友情”去了。

    酒过几巡,他舌头发直:“李叔啊,我妈说的太夸张了,我怎么会不好意思跟您要呢是吧,我那是没想好怎么感谢您!”

    李叔吧嗒两口旱烟:“你这小子,说实话!”

    “行李叔!我就因为老给您添乱,不好意思开这个口行了吧!”

    “哎就是,咱北方老爷们儿就得敞亮!别叫别人看扁了!那你这样儿吧……”

    于是舒倾在迷迷瞪瞪酒醉间又被摆了一道儿,第二天大早他拽着牛车从李叔家出来的时候,还没想起来到底答应人家什么了。

    向来没做过农活儿没下过地的舒倾,被不听话的牛气个半死,气到怀疑人生。

    梁义听他说着,嘴角一直勾起。

    看来他还真是难搞,也多庆幸能有机会追他,庆幸以后的生命里都能充斥着他的嬉闹。

    “我说怎么看着有点儿像务农的草帽。”

    “管他呢,反正就是说啊,为了那顶帽子我差不多‘颜面扫地’了。”舒倾叩叩桌子起身:“雏儿,饭来了你就先吃,别等我。”

    “我跟你去。”

    “不用!”

    他趿拉着拖鞋出门,梁小雏儿立马儿凑近玻璃往外看他。

    那么大个人了,在外面跟几个小孩儿快玩儿起“老鹰抓小鸡”了。

    看起来舒倾不大敢使劲儿,追了好几圈,终于拽住“鸡蛋”,同时不忘了朝餐馆儿看一眼,看到梁小雏儿竖起的大拇指后别提多得意了。

    梁小雏儿在接服务员上菜的时候舒倾阴着脸回来了,身后跟着四个小孩儿。

    “真几把烦,几个小玩意儿非得跟过来蹭吃,老子为了这顶帽子真不容易!等他妈有机会,我带你见见李叔儿去,你给我作证啊,坑死我了!”

    李叔正跟舒倾老爹一块儿打牌,忽然打个哆嗦。

    “好,我跟你去。”梁小雏儿高兴地要发疯了,笑得犯傻。

    舒倾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无意间说了什么。

    算了,行吧,反正也默许他跟着自己了。

    老爹也见过他,期间不出什么意外状况的话,等他回国,抽个时间叫他以“朋友”的身份跟自己上镇里转转,挺好。

    鸡蛋不客气,看准梁义旁边儿的椅子就想坐上去。

    舒倾一把拎住他领子放对面儿椅子上,皱着眉说:“你们几个上对面儿挤挤,谁也不许上我这边儿来,听懂没有?”

    几个小孩儿终于开始憷他,点了些甜点,压低声音交头接耳。

    鸡蛋振振有词,操着地道的比斯拉马语:“我上次见他没那么凶,可能因为现在他旁边有人了。”

    “他们什么关系?”一小孩儿问道。

    鸡蛋看了眼凶神恶煞的舒倾,又看了眼一旁面带笑意,满是宠溺表情的梁义,“Tufalaimaret(他们结婚了).”

    “Jasmared(刚结婚)?Longtaemwe(就在刚才)?”

    一个小孩挖了冰淇淋的勺子都挺在半空,对面坐着那个抢帽子的人。好像没时间去结婚吧,他刚才不是跟自己几个人在外面玩儿吗?

    几个小孩还没什么强烈的性别意识。

    鸡蛋长期混于市集,有的没的听来一大堆,总之目前就是认定了他俩结了婚。毕竟没几个人会对满脸不耐烦的人那么温柔。

    “Tufalaijasmarednomo(他们之前就已经结婚了).”

    来岛上之后,梁小雏儿倒是学了几句常用的,可刚才说的……似乎并不常用,因此他只听懂了一小部分。

    “他们”、“已经”、“刚才”。

    舒倾则是彻头彻尾的懵逼。

    路过的服务生被一本正经的语气逗得直笑。

    舒倾好奇,扯过人问了一顿,问完便红了脸,恨不得赶紧离笑得傻狗似的梁小雏儿远一点儿。他在脑海里使劲儿搜寻词汇,想说些什么怼回去。

    梁义在桌下偷偷拉了他的手,说:“Yep.Hemistapstapwetemmi.”

    几个小孩点点头,表示了然,觉得那俩人的确是恩爱有加,随后压低声音交头接耳。

    “人家俩都结婚了,所以坐在同一排名正言顺。”

    舒倾听不懂那句话什么意思,但好歹知道那个“yep”是“是”的意思。

    结合刚才的话,合着梁小雏儿给他们说俩人已经结婚了?

    有他妈没有这么占便宜的?

    “我操,你个老犊子说的什么?”舒倾抽了抽手,没抽动,于是换另一只手去掰,“你现在是越来越不要脸了啊,赶紧告诉老子,你刚几把说的什么?”

    “没什么。”梁小雏儿笑笑,拿起刀叉准备吃饭。

    “你大爷的,当我傻是吧?几个小崽子说咱俩结婚了,你来个‘yep’是怎么个意思,‘yep’个毛啊你!赶紧说!”

    “你好好吃饭,别挑食,晚上回去我就说。”

    舒倾气得直撇嘴,真是烦透了对面的四个“添乱精”。本来就不待见小孩儿,这么一来,更是烦的不得了,恨不得个儿个儿揪着脖领扔到大街上。 m.a

    不对,是踹到大街上。

    现在的感觉类似于被莫名撩了却不知道怎么撩的,全世界都知道,就自己不知道。

    他看着盘子里一团清水煮的菜更烦躁,吃嘴里苦了吧唧的,关键是怎么吃怎么吃不完。

    “哎雏儿,你看外面那是什么?八点二十分三十五秒方向!”

    “……”梁义不知道他打什么算盘,仍是特配合往外看了,透过玻璃反光正瞧见舒倾插着青菜往自己盘子里甩。

    舒倾也朝玻璃看,正好对上梁小雏儿视线。

    “……”

    “不许挑食,多吃菜有好处。”

    “这一点儿咸淡味儿没有的东西怎么吃啊?”

    梁义偏头看他,话里满是不怀好意:“餐馆儿人多,自己吃还是我喂你吃,你自己考虑好。”

    妈的老王八蛋!

    舒倾恨得牙痒痒,凭梁小雏儿越来越捉摸不透的举动,真是不敢在外面胡乱做些什么,免得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下不来台。

    他挑回绿油油的青菜,蘸点儿酱汁儿猛嚼。

    这个仇必须得报!早晚得报!

    满是插曲的晚饭终于吃完了,外面的雨也彻底停了。

    俩人简单商量一下,决定送鸡蛋回市集上,至于剩下的那三个,就由鸡蛋的家长帮忙管了。

    街上路灯昏暗,几只翅膀上染了潮湿水汽的小飞虫绕着灯泡转,海风阵阵吹来,街道两旁树上的叶片哗哗作响。

    四个小孩儿走前面,俩人走后面。

    舒倾打了个喷嚏,搓搓上臂,不气馁地问梁小雏儿:“你刚说的什么?”

    梁小雏儿轻笑,说:“亲我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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