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巨大的半液态生物缓缓倒了下去，肿胀的身躯剧烈地颤动，无数斑斓的触手接二连三地垂落，大地因为那身躯的倾倒发出阵阵撼摇。
拳风冲散了浓重的尘埃，艾尔·欧杰的身影慢慢清晰起来。看了看面前一动不动的肉山，他开口说道：“如此一来，想必它也多少长点教训了。”
这时，另一个声音从尘埃中传了过来：“它到底也只是这个梦之境自身意志的产物，即使我们如何地残害也无法将其杀死，它也不会因为我们的惩戒而心生恐惧进而放弃对我们的纠缠，时间一到，它还是会锲而不舍地追逐我们的。”
说罢，男人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透明状变为有形的实体出现在艾尔·欧杰身边。那是一个面色温和的男人，微曲的头发因引力而自然地向两边分流变成中分发型，将他浓而直的眉毛半掩在向两边分去的刘海里，虽然语气轻柔，但他眉头微皱，一双眼睛左右顾盼着，让人觉得他好像被什么心事给牵挂住一样。
“暴力可以让它温顺一些，”艾尔·欧杰说罢向着那被击倒在地的梦境守护者再次飞起一脚，伴随剧烈的冲击，硕大无朋的身躯向前翻滚，压倒了旁边一片浓密的深蓝色丛林，“至少让我们可以在跨越梦之境去往那个世界的时候到达想要的位置，而不是还要依赖五号的能力，借着影子进行穿梭。”
“嗯……”男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样的话，确实会便利许多。”
艾尔·欧杰伸手在衣领上拽了一把：“自从认识你之后就从来没有见你离开过梦之境，难道你就不想回曾经的世界看一眼么，死?？”
男人摆了摆手：“我没有那种想法。不过，听欧杰先生您的意思，这次随首领的征讨十分有趣么？”
艾尔·欧杰点了点头：“遇见了很有意思的人。”
“有意思的人？”
“是比死?还有意思的人么？”插入到二人的对话中来，女人的声音虚晃而轻微，好像生了病一般。
被呼为“死?”的男人扭头看向女人，摆了摆手：“我也不是什么有趣的人，迪琼小姐。”
被死?否定了言语，年轻的女子仿佛告白遭拒般怯懦地往后缩了一下，双手十分警惕地抱着自己，眼神也随之不安地看向了别处：“那、那我收回我的话，抱歉。”
“倒也不需要道歉，”死?的神情更加困扰起来，“我没有生气的意思。而且，迪琼小姐今天的长裙很好看。”
“是……是吗。”
“是，”艾尔·欧杰补充道，“灰白色和浅棕色都是不喧闹的颜色，可能跟你这人性格很像，黑色的靴子也是很好的搭配。”
迪琼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着——浅棕色短绒上衣、灰白色竖直纹理的九分长裙、黑色尖头及踝靴，跟艾尔·欧杰描述的分毫不差。
“你……”迪琼更加警惕地看向艾尔·欧杰，“你真的看不见么？” m.a
“毁去肉眼是为了寻求看见更多的东西，”艾尔·欧杰虽然没笑，但单凭他的语气也能判断出他的心情比跟归还者那几位待在一起时要好很多，“区区衣着，想要探明是再简单不过的。”
迪琼可能没能理解艾尔·欧杰的话，于是看了看死?，又扭头看向一直站在她旁边却默不作声的另外一个男人：“你能听懂么？”
那个男人起先还呆愣愣地注视着倒在一边的梦境守卫，现在被迪琼的疑问给拽了回来，于是眨了眨眼睛，又用手在自己的眼睛上揉了揉。
“迪琼小姐，您问赛伦斯不等于白问么？他不会回答你的。”
迪琼虽然语气怯懦却性子执拗，她伸手拽住男人斗篷的一角，直拽得他斗篷下的白色风衣都露了出来：“听懂没有？”
男人依旧不说话。他个子高瘦，金色的头发向后长及脖颈处、在前以右眼为界大约三七地分开，两边则完全将他的耳朵遮掩起来。他看上去不过二十岁上下，五官精致动人，坦桑蓝一样的深邃双目尤其引人注意。说他那一副清逸脱俗颇具高洁气质的模样是四人中最为美丽的也不为过。
考虑了一会儿，男人伸手拽了拽自己斗篷的一角示意迪琼松手，待她松开手后又叹了口气，而后微微颔首，表示他明白艾尔·欧杰的意思。
“连咱们里面年纪最小的赛伦斯都能明白我的话，可见并不是我的错，而是你的错迪琼，”艾尔·欧杰双手插到西装口袋里，面前体型如山的梦境守卫已经不再动弹了，“如果总是因自己的错而让别人感到困扰，不如死掉比较轻省。”
“不要这样说啊欧杰先生，”死?笑了起来，他本身眼神懊丧，那温和的笑容远远看去反而像奔赴刑场前的强颜，“生命来之不易，不能这么轻易放弃的。”
迪琼没再说话，虽然面容姣好但她的表情却冷淡到极点。纵使死?想要缓和一下气氛，但她依然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神色，并且对死?想要接续对话的努力也不领情地扔在一边，扭头去张望黄昏的天空了。
远处，一座惨白色的巨塔直通天际，以它为中心，无数的建筑渐矮地向外扩张，那城池是安耶洛斯在梦之境构筑的大本营。
“从这里看，还真是漂亮得很啊，首领的梦境之城。那中心的‘巴别塔’是这个世界里唯一让我不觉得诡异的东西。”死?顺着迪琼的目光看过去，日头渐渐沉下地平线，那惨白色的高塔染上了由昏黄渐变入深紫的颜色。
艾尔·欧杰推了推墨镜：“所以我才劝你回那个世界看一看，一直待在这边，时间久了认知都会被颠覆。”
“会去的，”死?点了点头，“下次会去的。”
说罢，四人的身影便慢慢隐没在了逼退落日余晖的黑暗之中。
……
“唉？？”温德尔双手撑住桌子往前探身问道，“真的有那么强么？”
“是啊，”六号归还者巴赫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衣服撩开，显露出侧腹刚刚愈合的伤口，“无铭的人每一个都强得令人费解。这次战斗可是损失了将近五百个‘我’。”
“还好我只是被安排与PRDC作战，”温德尔庆幸地坐了回去，“不然被干掉也说不定。”
“真是令人惊讶的战斗力，”巴赫把衣服放下来，然后拿起了桌子上的酒瓶，“如果放任手下一味上前冲杀，也许那六千人的队伍会被全数歼灭。”
说着，巴赫仰头痛饮烈酒：“还好赫尔塔她们赶去支援，否则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温德尔笑起来，伸手拒绝了巴赫递给他的酒：“所以，无铭的人都死绝了吗？”
“没有，怎么可能呢，”巴赫摆着手又灌了自己一口，“能够打败他们就已经是我们能做到的最好了，何况战局混乱，究竟多少人死于乱军之中、多少人逃走，根本没有结论。”
“那是谁给你搞得那伤？”
“是一个披着黑外套、戴着黑帽子的人，”巴赫用手比划着那顶帽子，“那个人……是叫黑骑么？我不太关注首领给咱们的资料。那个人好厉害，一击击溃了除我以外所有的分身。好在科赫·特纳及时出手挟制了他，最后被二十个分身围成一圈用激光烧成灰烬了。”
“挟制？你说的还真好听，”温德尔笑嘻嘻地压低了声音，“就科赫·特纳那个尿性，是偷袭才对吧。”
“嘿嘿，”巴赫闻言摸了摸脑袋，“都是自己人，说的太难听不好。”
温德尔摇了摇头，扭头看向门外，又压低声音对巴赫说道：“老哥，你为人直爽、心思不坏，所以我才跟你聊得来。我说的话虽然难听，但对你绝无隐瞒——你拿他们当自己人，他们可不拿你当自己人。”
话音刚落，二人忽听见门外传来了一阵十分嘈杂的呼声。
“搞什么啊！”一脚踹开了巴赫房间的门，赫尔塔急匆匆地闯了进来，“竟然会被无铭的人搞得那么狼狈，你是笨蛋吗！”
巴赫回头看了一眼赫尔塔：“不严重。”
“你怎么也在这。”斜着眼瞅了温德尔一下，赫尔塔没好气地问道。
温德尔觉得她可能还因为之前的争执心有不满，便摆出一副笑脸来：“因为我知道赫尔塔你心怀宽广、不拘小节，肯定不会因为我出言不逊就跟我交恶，所以才敢大摇大摆地来巴赫这里而不怕与你撞见啊。”
“哼，”赫尔塔冷哼了一声，“要是与你一般见识，只怕我早就被气死了！”说罢她便扭头去看巴赫的伤势去了。
女人果真都这么大度么？
心里想着，温德尔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赫尔塔叫住了温德尔，她把手从巴赫的肚子上拿下来，回头向温德尔问道，“你今天见到艾尔·欧杰了吧？”
“是。”
“他还没死么？”
“哼哼……”温德尔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你说什么？我没听到啊。”
说完，他便伸了个懒腰，冲巴赫挥了挥手，向屋外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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