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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东宫白月光 > 第65章 亲眷
    京外西郊有一片草场,偌大浩荡,紧连湖泊丘原;每至秋日,便水草丰茂、苜蓿生香。自先帝在位时,便有帝王携要官宗室前来此处行猎的传统。

    朱嫣虽会骑马,但于射箭之事上其实不大精通。从前也随父亲去过几回西郊草场,但彼时年纪尚小,不过是在母亲身旁坐着打打瞌睡,连打猎的魁首生的什么模样都不去看。

    仔细一算,上回来西郊草场,竟还是三四年前的事情。

    朱嫣随着司局的人到草场上,便一下子回忆起了多年前来此处时的景象——草场总是一片丰沛的绿;秋日里天高朗阔,云稀露淡,偶有几只大雁掠过天穹。此外,她便只记得桌案上有绘着梅花的白瓷小盏,里头会盛芙蓉糕、糖酥酪或是豆沙如意酥,甜的人唇齿发腻。

    因延康宫的主子不来,她又不再记名于岐阳宫皇后手下;因此,人到了西郊草场,便只得算作朱家的家眷,与朱氏的族人坐在一片席位上。

    这样的安排,虽然不如从前居在福昌殿下身旁一般风光无限、众人瞩目,但想到与家人久别未见,能在西郊草场上小说几句,她便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朱二小姐,这边请。几位夫人正在候着您呢。”

    引路的侍卫躬身一指,请朱嫣循一道小径向前走去。她眯了眯眼,朝着草场上放眼望去。青山缀在天际,蒙着一点蓝灰色的秋雾;小腿那般高的深绿秋草铺在天穹下,一眼望去,犹如一张精心裁剪的碧绿绒毯。

    “请问,陛下与几位殿下如今身在何处呢?”她问道。

    “陛下应当在御帐中,正与几位殿下饮酒呢。”侍卫笑答。

    朱嫣抿了下唇,低声问道:“敢问这次骑射比赛,有哪几位殿下会上场?”

    “陛下、大殿下与二殿下都会去。”侍卫思索起来,“福昌殿下与四殿下也要一道去。这二位殿下虽说是公主,却也有射箭的好功夫。”

    “……也是。”她笑了笑。福昌殿下的马上功夫如何,她自然是清楚的。但她如今对福昌殿下的一举一动已是不大关心了,只想听另一个名字,“五殿下竟不参加比赛吗?”

    “是呀。朱二小姐有所不知,五殿下先前一直病着,从不曾碰这些骑马射箭之类的事,如今身子虽康健了,但陛下怕有个三五一二的,因此请五殿下不必勉强。”侍卫答。

    “这样啊。”她知道了,心底略有失落。

    若是不参与射猎,恐怕这场比赛,便成了大殿下与二殿下的竞争之地吧。这对李络来说,可真是太吃亏了!

    “对了,你知不知道徐氏的小姐,和静太妃娘家的曹氏姐妹在哪儿?”朱嫣想起了正事,又问这小侍卫。

    ——要不是听闻太后太妃想给李络拉红线的几家姑娘要来,她才懒得来这个地方呢!

    “这…”小侍卫露出困惑的神色,“徐家的小姐…可是宛宁的徐氏?”

    “是呀。”

    “徐氏一族不曾来呢,列席名单上未有瞧见名字的。”侍卫不好意思地答道,“毕竟宛宁离京城足有半月之距。”

    朱嫣愣了下,又追问:“那,那曹家的姐妹呢?”

    “曹家的姐妹……”小侍卫像是想起了什么,面颊一红,咳了咳道,“您说的是曹家阁老的两位千金吧?小的听闻,似乎是在今年双双许了京外的人家,恐怕如今正在家中备嫁。”

    “你说什么?”朱嫣吃了一惊,“已经,已经许了人家了?!”

    “似乎是的,只是传闻。”小侍卫显然不大精通京城的消息,露出苦恼之色,“小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您还是问问各家的夫人吧……”

    “已经许了人家了……”朱嫣大口吸了气,随即眼皮一跳,眼前浮现出几个老太太殷勤拉红线又絮絮叨叨的样子来。

    ——枉费她担心了这么久,结果她紧紧忧虑着的徐氏小姐和曹家姐妹,竟然统统都不会来西郊草场。

    她这是被太后与太妃激了一将?!

    未料到这几个念佛的老太太,竟还有这等闲心。为了将她和李络凑在一块儿,连这种法子都使的出来!

    朱嫣提了裙摆,咬咬牙,有些气冲冲地朝自家的席位走去。

    朱家的席后搭着数顶细布青帐,朱嫣的母亲万氏与两个妯娌坐在案几前,正探着头张望着。瞧见朱嫣过来,万氏喜不自胜,忙招呼道:“嫣儿,这头!”

    因在御前,万氏又身带诰命,故今日着一袭沈水色卷鞭蕖纹华袍,发挽高髻,饰以金丝八宝为簪,端庄持重,足显名门之风。

    自家中回宫后,朱嫣也有数月未见得母亲万氏了。遥遥瞧见母亲熟悉面容,她便忘了先时的气恼,快步朝家人奔去。

    “母亲,一段时日未见,不知您身子如何?”

    万氏拍了拍身旁的坐席,让她坐下:“我这儿素来都好,没什么烦心的。”

    朱嫣坐下了,瞥一眼桌案上。熟悉的梅花盏内盛着两三种点心,又是芙蓉糕、糖酥酪与豆沙如意酥;每一盏点心都动了泰半,可见母亲近来胃口不错,连平日不大感兴趣的甜点都能闲着入口了。

    这样一想,朱嫣就放心了。

    “阿嫣,延康宫如何?太后娘娘可还和气?”万氏撩起朱嫣的一缕头发,略略有些心疼,“那延康宫里都是太后太妃的,也不知道你合不合贵人们的脾气!”

    太后年轻的时候,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过;朱皇后嫁入皇家后,婆媳两个棋逢对手,终日里闹得不可开交。后来来了个纯嘉皇贵妃,再加上本就受宠的裕贵妃也不甘人后,那段时日,宫里头真是好不热闹。

    不过,最后到底是朱皇后技高一筹,令太后娘娘让了步,多年来,再没怎么插手后宫的事情了。

    如今太后把朱嫣要去了延康宫,这就难免令万氏有些担心了。虽这不过是小两个月的时间,再熬一熬就能接朱嫣出宫了,但还是叫万氏放不下心来。

    朱嫣怕母亲担忧,忙答道:“请母亲放心,太后娘娘很是和蔼,我在延康宫一切都好。太后崇佛,平日里也只是念念经、打打牌,没什么别的事儿要我去做的。”

    万氏闻言,放下了心,道:“兴许是上了年纪,就想留个年轻姑娘在身边吧!”

    不过,嘴上虽这么说,但万氏心底却不这么想。太后虽待在延康宫十多年了,但年轻时那股子精明计较劲,恐怕是不会彻底褪去的。当年太后相中朱家的权势,才为皇帝定下了朱皇后为妻;如今朱家还是一样的权势在手,太后这是又想为哪个皇子牵红线了?

    万氏在心底轻蔑地嗤了一声,暗道:一套把戏想耍两辈人,太后终究是老了!她家阿嫣,可是已经定下了人的!

    万氏说罢了,又仔细打量朱嫣的面孔,低声道,“让母亲瞧瞧,嫣儿可有胖了瘦了?”瞧一阵后,便轻啧一声,点了下朱嫣的额头,道,“既没胖,也没瘦,倒是更漂亮了些!”

    万氏的妯娌、朱嫣的叔母潘氏在后头悄悄笑起来:“嫂子,做母亲的瞧自己女儿,当然只有越瞧越顺眼的份!”

    万氏轻手轻脚地作势拧了下朱嫣的脸颊,笑道:“先时我还担心我家阿嫣在宫里受委屈,如今想来,阿嫣那样聪明,岂会吃什么大亏?”

    顿一顿,万氏又压低嗓门儿,轻声对朱嫣道,“不过,你年后就要出宫了,母亲可舍不得真将你留在宫里头。”

    潘氏扇了扇袖口,道:“等阿嫣出了宫,咱家的阿婵便要进去咯。原本她还盼着见见她堂姐呢,如今倒好,一进一出的,恰好错过了。”

    潘氏是四房的太太,她的嫡亲女儿,便是先前商议好许给二殿下为侧妃的朱婵。朱婵比朱嫣小两个月,在朱家的几个姑娘里,是与朱嫣玩的最好的那个;朱嫣及笄的时候,还是朱婵来做的赞者,在及笄礼上玩的高高兴兴的。

    她方及笄不久,就定下了与二殿下的亲事。听闻因她嫁的人是裕贵妃所出的皇子,她还伤心了好一阵子。但二殿下一贯是个会哄女子高兴的男人,刚订了亲事,便将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如流水似的送过来,今日桃筏吟诗,明日茶香藏字的,也将朱婵哄得高兴了。 m.a

    原本么,朱婵的身份在朱家里便不算高;能嫁二殿下,也算是有些高攀了。若能成事,倒也不算太亏欠。

    只是想到二皇子的性子,朱嫣终究有些担心。

    “母亲,我知道阿婵妹妹就要嫁给二殿下了,可是……”朱嫣皱了皱眉,“父亲到底为何会同意这桩亲事?那齐家所出的裕贵妃娘娘,您也知道…”

    万氏就知道她会问这件事,不由伸手刮了刮女儿的鼻子,低声道:“此事并非你父亲的主意,而是陛下和齐家那头亲自来说的。”

    “齐家主动来说的?这又怎么会呢?”朱嫣愈发不解了。

    关雎宫的裕贵妃娘娘,恨透了操纵六宫的皇后姑母。如此一来,齐家又怎会为二殿下主动求娶朱家的姑娘?

    除非……

    除非皇后姑母,已成了齐家与朱家共同的敌对者。

    “你别管为什么,你只要知道,齐家允诺了会善待你阿婵妹妹,她与罗氏过门后,二殿下三年内不得立娶其他侧妃。”万氏见左右无人,压低了嗓音与朱嫣如此道。

    朱嫣微呼一口气,很是惊诧。

    二殿下那等风流的性子,若当真肯允诺这样的誓言,那足见是下了狠心的。

    母女两正在说话,便听得一旁传来男子的声响:“妹妹,许久未见了。”

    朱嫣抬头一瞧,兄长朱宏育正端端正正立在一旁。他是个文人,不擅马上功夫,因此并未着骑装,只着一袭方便的圆领青袍。

    朱宏育与朱敬观生的像,一股子老成书卷气,又有点刻刻板板、不通人情的滋味,但这并不妨碍朱嫣打心底敬重他。从前在家中做姑娘时,朱嫣也爱与朱宏育说闲话。若是能将不善闲谈的朱宏育逼得结结巴巴、手足无措,那便最好不过了。

    “哥哥怎么才来呢!我都坐下来与母亲说了多久话了,也不见你过来!”朱嫣埋怨道。

    朱宏育道:“在外头与两个同僚说了会话,耽误了些时光。且我先前没听母亲说过妹妹会来,还以为妹妹当留在太后那头,便没放在心上。”

    朱嫣答:“原本是该留在延康宫伺候太后的,但嫣儿想着父亲、母亲,便向太后娘娘求了恩典,眼巴巴地跑过来了。”

    朱宏育有些无奈,叹了口气,道:“都是许好人家的姑娘了,还和个小孩子似的,总也长不大。”

    他说这话是顺口,但朱嫣听了,眼便睁圆了。

    “许好人家……?”朱嫣喃喃两声,扬起头来,问道,“哥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是许好人家的姑娘?母亲将我许给谁了?我怎么不知道?”

    朱宏育愣了一下,这才察觉到自己失言,不小心将父亲叮嘱过莫要说出的事儿说了出来。他有些无措,还想补救,可万氏已经轻恼着拍了下他的肩。

    “叫你守住嘴,怎么直接当着你妹妹的面说出来了?”万氏皱眉训斥了一声。

    朱嫣一听,立刻大惊:“母亲,这么说,这这这是真的?你们…你们给我,许了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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