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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枯荣 > 第59章 风水师(九)
    安高黎听见罗罗说这一番话,脸色大变,他目光严肃,一派光明磊落,坦荡就像是对方一派胡言,“你莫要胡讲!在下只答应送你回家,何来娶你一说?”

    罗罗本就性子胆怯,不善言辞,十分怵安高黎,现在又被这样当头训斥一番,她立刻红了眼眶,把头埋的很低,攥着衣角不说话,也不辩驳。

    秦昌微何等精明,这一来一回看出些蹊跷来,白青州又在旁边弯着嘴角开玩笑似的凑热闹,“我觉得你很好,”他掌心抵着问鬼扇,目光里印着的灯火斑驳,把他些许微不可见的落寞一并掩盖,他不紧不慢,声音连带表情,都是含笑的,“你不如跟着我好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温雅平淡,似乎不过是说了句寻常的玩笑话,那语气里微妙的紧张让人难以察觉。白青州知道,这时候的罗罗,心底里对安高黎又敬又畏,但也确实是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欢。

    果然,胆小如罗罗,在听见白青州这样毫无遮拦的调侃后,立刻坚定地往后退了几步,把身体靠近安高黎,她没说话,低头的姿态却是从骨子里透出的拒绝。

    那一刹那,没有人能体会白青州心底里的失落。哪怕他告诉自己,这个时候的罗罗不知道安高黎欺骗她,不知道安高黎伪善残忍的面孔,同样的,也还没有经历过被他保护而心生光明的时光。可他依旧失落。

    白青州依旧笑着,内敛深黑的眼有春风,仿佛白雪消融的温柔,“我觉得,你可以试着跟着我,我第一眼就很欢喜你。”

    秦昌微听这话简直要气得不行,碍于外人在又不好发作,且怕时间拖的久了,戒律堂的人迟早发现不对劲。他看着这女孩子和自己两个徒儿都有瓜葛,直接做了决定,把他们三人一并带走。

    安高黎虽然十分不情愿,但现下罗罗暴露,他此时不得不保持沉默,打算回去了再想办法。他并不打算招惹上戒律堂。犯了错和师父求几句情尚能糊弄过去,戒律堂可不听这些。

    秦昌微使了诀,瞬间就把人全部带走,留在原地的原岁一脸懵逼,她扯扯枯荣衣服,颇为迷茫,“就让老白这样走了?他不是要了结因果吗?”

    枯荣颔首:“所以让他自去了结。”

    原岁:“那我们干什么?”

    猴子大大咧咧地提了一盏花灯过来,此时街上已经十分热闹了,远处近处的河灯密密麻麻地漂泊在幽邃的涪河间,连着高阳城万家灯火。

    “我们玩啊,公费旅游还不好?”猴子摇摇手里的花灯,脸色看起来并不担心,反倒怂恿原岁,“古代几日游,欢迎体验一下老白家乡的风土人情,草草你和老大不去约个会?”

    看猴子和枯荣都并不担心的模样,原岁暂且放宽了心,想来老白现在应该能应付的。

    枯荣抱着原岁直接转身往更深的花灯那处街道走了,猴子在后边啧啧几声后,目光却沉了下来,担心地看往云门方向——

    按老白的实力来说,那些人确实无法伤他分毫,但猴子担心的就是,老白他会为了那个女孩子,心甘情愿地放下问鬼扇,低头袖手,任由别人肆意伤害自己。而被人伤得遍体鳞伤的老白,最后还会微笑安慰你,告诉你他一点都不痛。

    毕竟老白一直以来,都是这般温柔得像在犯傻的性子。

    这边原岁倒是玩得很开心,被枯荣抱着看世界的感觉都不一样,她在人流中,可以能透过茫茫人海,去看远处的风景。

    “长得高就是好哦,”原岁一脸欣羡,“呼吸的空气都不一样。”

    枯荣揣着她在小摊前挑面具,“你长得高有什么用,又不爱走路。”

    原岁“嘿”了一声反驳,“话不是这么说啊,我要长得高了,疼哭我我也爱走路。但谁叫我矮,唉。”

    她说着说着,一把心酸:“你这种高个子的,怎么会明白矮子的痛,特别是我这种坐轮椅的矮子。”

    原岁再长叹一声,趴在枯荣肩膀上,软软地抱怨,“呼吸的空气都是混浊的!还有上次我去广场看喷泉,除了人我啥都看不到!别人挡着我视线了我看不见路牌,还害我迷了路!这身高真是浪费我一张好脸!”

    “这不挺好,”枯荣拿起一个面具在她脸上比划了一下又放回去,重新挑,一边说,“没有人在你面前抬得起头。”

    原岁:“对哦……但是我跟你谈恋爱,谈得好不爽,让我无时不刻意识到自己真矮。”

    枯荣又说,“这也很好,我抱着你的时候,没人敢低眼看你。”

    然后他挑了个小猪面具,在原岁脸上比划了一下,觉得很是可爱,小贩在旁边极力推荐一个镂金雕花狐眼面具,滔滔不绝,“我看这位小姐如此美丽,带这个最合适最好看了,很多小姐都爱这款呢。”

    结果枯荣甩了银子,捻起那个猪面具,嗓音沉冽,“崽子,这个衬你,喜欢吗?”

    旁边的小贩:……

    原岁拿手推开,一脸震惊地抓重点,“老大!这是除去平安锁,我们俩在一起后,你送给我的第一个礼物!猪面具!你告诉我你良心何在!你于心何忍!”

    枯荣微挑眉,然后他把她放在商贩放货的竹木箱面上,摸摸她头,从胸前衣服里掏出一枚簪子,他帮她散了长发,以五指为梳,竟单膝跪地,帮她梳起头发来。

    这举措让原岁一下子愣了,她感觉到头皮被他粗砺的指尖摩挲过,有种发痒发麻但很舒服的感觉。他长指穿过她头发,微皱着眉头,大概是有点无从下手,大手拢了又拢,后来才把她头发拨高了,一手拿着皮绳圈。

    他背后是明亮的暖黄花灯,眼睛瞳孔间,都是她小小的身影,原岁一时之间被枯荣的认真唬得噤了声,乖乖地任枯荣在她头发上动手动脚。

    那小贩看得有趣,没出声打扰。不多会,枯荣便替原岁把头发扎高了,鼓成一个大发包,然后认认真真地给她插上手里的簪。通透的玉,雕着平安锁的式样,小巧又精致的,插完这根还不算,他又掏出一对银镯子,把清心铃挂在上边,调整合适的大小,给原岁戴在手上。

    “很好看,”枯荣目光落在她腕上那对细细的手镯上,嘴角有微不可见的笑,“喜不喜欢?”

    原岁看了看图案,“凑合吧。”

    枯荣自己设计的,自己做的花样,自己打出来的雕出来的东西。高大的男人按着她的头,允诺,“我会给你更好的。”

    未来的日子那么长,这个小个子的女孩儿,究竟是用怎样大的勇气,能够在陌生的地方、经历过最令她害怕、最荒谬的故事之后,还依旧笑眯眯地跟着他,把一辈子都放在了他手上?如果白青州的罗罗能有他的岁岁这么勇敢,大概会和白青州有一个很好的结果吧。

    原岁本来坐的端正,抬着手摇晃着镯子上的清心铃,铃铛折射的细碎光芒像此刻温柔的月光,她眼里的笑意真的灿烂极艳。

    枯荣突然无法描述自己这一刻看着笑得无忧无虑的原岁时心里头那种情怀——大概是冰冷铁刃刀尖滚落的热血,每一点一滴都叫人看得心口发烫,带着刀锋划过皮肤的疼痛感。他把微热的掌心贴落在原岁纤细的脖颈上,倏地靠近,温热的气息贴近原岁的鼻息,他额头抵着她,嗓音沙哑,“可以亲你吗?”

    “哈?什么?”原岁手足无措地放下手,难得羞涩,“人很多,这样不好吧?”

    枯荣恩了声,反问:“不好吗?”

    原岁偷偷瞄了瞄周围,莫名小雀跃的:“嗯……其实好像也没什么关系昂。”

    枯荣就笑了。

    他飞快地凑过去蜻蜓点水般碰了碰她柔软的唇瓣,像最普通的小情侣情犊初开那般一触即走,离开后还摸了摸呆愣的女孩子毛茸茸的脑袋。那一刹那原岁小心脏炸了一下,枯荣眯着眼,那种克制而又满足的表情,让人感觉很温暖很温暖。

    然后他突地就冷着脸严肃地评价了一下:“你糖吃的太多了。”

    原岁:“??”想夸她甜就直接说!拐弯抹角算什么本事!

    枯荣一边把面具给原岁带上,他站起来弯腰给她系带子,双臂穿过她耳际,近在咫尺的距离,原岁突然伸出手,小小地圈着枯荣的腰。

    “你今天怎么啦?”原岁很自然地配合枯荣的动作,“有点怪。”

    枯荣系带子的手顿了顿,而后按了按她脑袋,鼻音里哼出一声“恩”。

    原岁:“你有心事啊?”

    “对,”枯荣一边应着她一边把她抱起来,“我在想为什么你看起来挺可口的,后来发现你脸圆了。”

    原岁瞬间——“你去死吧枯荣你个凑表脸的大嘴巴子!!!”

    枯荣抱着她离开面具铺,一路慢悠悠地往前走,双手里抱着的女孩子一直在嘲讽他,软绵绵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情趣般的撒娇。

    两个人一路闲闲散散地说着话,原岁说:“你这样的性格能找到我这样宽容完全不计较的王者女朋友,你爸妈得给你积了多少福嘛?”

    他就懒懒地应:“媳妇我自己凭本事找的,关他们什么事?”

    原岁:“老大你这骚操作真让我眼瞎。”

    枯荣不咸不淡的,“所以和我对上眼了。”

    猜灯谜的时候枯荣笑她笨,原岁就反驳说:“我这不是随你吗?”

    枯荣完全不介意,还赞同地点头,“这种为人妻的觉悟,我感到很是欣慰。”

    原岁:“……我还是聪明的,其实刚才是我被你愚笨的气质影响了,放我下来,我还能战。”

    枯荣觉得让她自己走走也好,把她放到地上,紧紧地牵着她的手,言简意赅地说,“别走丢了。”

    原岁步子迈得不大,枯荣亦步亦趋地跟着,看她小手抓过一把又一把的花灯,愣是没一个猜的出来。

    元宵灯会的人何等的多,小情侣也何等的时候多,但哪一对都没有枯荣原岁这一对这么扎眼,枯荣长得太高太俊朗,原岁个子娇小又可爱,先是抱着后面又是牵手,看得人又暖又想笑。

    别人看着他俩这么和谐,事实上——

    原岁:“都怪你在这里,害得我猜不出来!”

    枯荣:“怪我?”

    原岁:“我猜不出来你还猜不出来吗?!男友力呢!”

    枯荣:“我比较擅长打架。”

    原岁:“嘤嘤嘤。”

    枯荣:“嘤嘤嘤也没有用。你要是想猜我帮你把白青州抓回来?”

    原岁:“……荣崽,我对你太失望了。”

    旁人都善意而又饶有兴趣地看着,不管两个人怎么互怼,他们眼底的欣悦都让人令人羡慕。

    吵着吵着那姑娘就说,“你太高了吵着我脖子酸!”

    然后男人很自然地把她抱起来放在自己肩头上,两个人一路吵过熙攘的人群和五光十色的街道,就像走过一辈子柴米油盐的人生一样。 m.a

    猴子从旁边的大灯笼后头绕出来,双手枕在后脑勺处,他看着自家老大和草草走远,他摇头晃脑,一脸心碎:“诶,孤家寡人日子真难过哟。”

    而白青州一行人,才刚刚落地云门地界,就直接撞上了云门戒律堂一行人。

    “哎呀,这可真是不巧呢,”白青州弯眼笑,没等其他人说话,他就非常自觉地朝戒律堂的人伸出手,“我私下清心台,罪孽深重。”

    以为要颇费一番功夫的戒律堂堂主闻言,愣了一下,旁边秦昌微冷喝打断,“此事颇有误会,青州我先带回去,等会再向师弟解释。”一边朝白青州使眼色叫他别折腾了。

    戒律堂堂主东浮,是秦昌微三师弟,为人慈善,向来笑脸迎人,但只要牵扯云门戒令便说一不二,极为刻板不讲分毫情面。

    秦昌微有意开脱,这让东浮不大高兴,但他还是面带笑容地回应,“这可不行,师兄,戒律堂的规矩是极清楚的,哪怕是掌镜,也得先和我回戒律堂一趟。”说罢,他又眯着眼看白青州身后那个小姑娘,颇为意外的样子,“这怎么还带上一个姑娘回来了?”

    说罢,他像是意识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脸色瞬间变了,一向笑眯眯地像弥勒佛的东浮这会儿阴沉得可怕,“这该不会是你私自下山的原因吧,掌镜?”东浮问白青州,“你为她下山的吗?”

    秦昌微闻言急急打断,“不可能!青州此前从未下过清心台!与这姑娘也是第一次见面,哪里为她下山!”他本来还想帮安高黎遮掩一下,此刻直接抖出来,“这姑娘是高黎认识的。”

    安高黎低着头,眼底狠厉神色一闪而过,看吧——师弟只要一出事,他就会被毫不犹豫地舍弃!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此刻罗罗敏感地察觉到,自己对他们来说似乎是个大麻烦,她不可避免地感到害怕,然后下意识地看向自己最为依赖信赖的安大哥。

    安高黎抬起头,诚恳地说,“这姑娘是我随手从路边救起的,我也不认识,这里有误会,急着把师弟带回来,所以才顺手捎上了她。”

    罗罗微微睁大了眼。

    而这个时候,白青州接口说,“她啊——”

    秦昌微马上一副“你他妈的快住口别说了”的表情,这个突然莫名其妙变得很反骨的青年在众目睽睽之下,很自然地说:“不要伤害她。她是我喜欢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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