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城白天虽不似昨夜那么拥挤熙攘，街道上却仍是很热闹的。脂粉糕饼铺子一应俱全，他们出来的早，还有一些混沌面条摊子冒着热气，勾的他食欲大振。
呼延始终比江衡走的快几步，江衡也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可是若是开口又怕他会不悦，便索性闭嘴当哑巴。
当哑巴也是很好的，走在呼延身后他开始想自己的事。昨夜因为呼延的突然出现，他失去了混进阴熙宫殿的好机会，如今华灯城防守严密，硬闯怕是讨不到好。
真是一件头疼的事情。算起来距离他离开摘星楼已经将近一月了，时间过得很快，这金莲蕊心却还没有什么眉目，也不知道雷无量那个白痴能不能管好三和。
江衡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一个措不及防，他险些撞上呼延。江衡及时刹住步子，堪堪从呼延结实的背上擦过，他抬头，这才看见呼延不知什么时候停住了步伐，站在原处等着他。
江衡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手不自觉的移到剑身上，不知道这位白煞又想做什么。
呼延轻微的皱了皱眉，瞥了一眼江衡的右手，淡淡道：“你这么怕我？”
江衡心道：你说呢？咱俩之间除了打打杀杀还有什么旁的吗？
他笑了笑，不动声色的将手移开，撑了个懒腰，侧过头看见一家混沌摊铺，便走了过去，道：“饿了，先吃点东西。”
话音一落江衡便熟稔的点了一大碗肉馅混沌，呼延看了一眼翻滚的大锅，白胖胖的混沌漂浮在汤锅里，瞧上去分量很足。
江衡见呼延不动，便催促道：“就没见你吃过东西，你不饿吗？还是你从来就没吃过这些人类的东西？要是真的话那你就太可怜了。”
呼延想了想，便坐到了临时的竹棚里，与江衡面对面坐着。江衡见他真坐了下来，便伸头对老板道：“再来一份混沌。”
老板从烟雾缭绕里应了一声。
呼延皱了皱眉，道：“不用。”
江衡却没理会他：“凡事都要尝试一二，你不试怎么知道它好不好呢？”
呼延动了动眼皮，没有说话。
江衡撑着下巴，道：“能问你件事吗？”
呼延抬眼看他，点了点头。
江衡正襟危坐，认真道：“镇荒剑的主人是男子还是女子？”
依江衡的推测来看，呼延对这把剑的主人感情很不一般。若是个女子，想必是对苦命鸳鸯，若是男子，那应该是有过命的交情。
呼延有些意外他这个问题，他瞧江衡一副期待的表情，轻咳了一声道：“女子。”
江衡眼睛里放光，他很少有这么八卦的时候。看来跟雷无量待久了，对于八卦的捕捉能力还是很强的。他与呼延向来没话，但是两个人处事总要动嘴皮子。呼延是个防御心极重的人，每次他稍有试探和套话的苗头，都会被他很敏锐的捕捉到。
这对于江衡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现在白煞身上还有很多谜团没有揭开。
譬如他为什么会来宛丘？呼延是不是与他的前世有关？他在宛丘中究竟为谁做事？此番追查段青是否真的只是为了那枚印玺？
还有许多的问题，需要他去解惑。
想要从白煞的嘴里撬开话，需得让他先卸下心防。
江衡笑了笑，挑了挑眉：“是个女子啊……”话外的揶揄再明显不过。呼延淡淡的睨了他一眼，不动声色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她与我并无半分干系，她……并不喜欢我。”
江衡心道：她不喜欢你，那就说明你喜欢她呗。可这话他当然不会直接说出来，江衡皮笑肉不笑的道：“白煞大人仪表堂堂，哪个女子瞧见不动心？就说昨夜，我替你接了多少花灯？所以，不要妄自菲薄。”
呼延避重就轻的一番回答，似乎有点卑微的神色。江衡看了看腰间的镇荒剑，他原以为这种硬兵器乃是男子所用，却不想，竟是个女儿家的兵器。用如此兵器的女子，想必也是人中龙凤。
只是可惜了……
他在地狱黄泉捡到镇荒剑，那女子，应当已经香消玉殒了。
江衡不知为何想起了与呼延初见得时候。那是呼延将他错认成某个人，江衡甚至一度怀疑自己就是镇荒剑的主人的前世。现在想想，既然那主人是个女子，那就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一念及此，江衡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觉。
他刚想要说话，老板已经端来了热腾腾的混沌，江衡道了一声谢，擦擦手便拿起碗里的瓷勺。
他刚想吃，却瞧见呼延淡漠看着面前那刚端上来的碗，一副瞧不上的神色。江衡见他眼神有些漂浮，心中有些好笑。
他这是，不会吃吗？
江衡抿住嘴，将笑意吞到肚子里，颤颤巍巍的拿着勺子吞了几口混沌。江衡刻意不去瞧呼延，只拿余光看他，果不其然，呼延也在偷瞄着他的动作。
看虽看，却始终没有动桌子上的碗筷。路上行人开始躲起来，不少年轻姑娘们路过摊铺时会伸出窥探的目光，呼延僵坐在凳子上，看着江衡若无其事的吃了一碗又一碗。他面前那碗混沌已经有些凉了，江衡见他仍是不动，也不再拿他开涮。
他胳膊一伸，将呼延面前的混沌拿到自己面前来，道：“浪费粮食，你不吃我吃。”
呼延却瞳孔微睁，似是要发怒，却又不知怎的忍了下去。他别过头，不再看江衡。
江衡也瞧见他方才的神情，这才瞧见呼延坐的时候连衣角都是平整的，似乎有些洁癖。
江衡无奈的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可不怪他，他又不知道。
呼延看着江衡将他那碗混沌吃的见底，低声道：“就那么好吃？”
江衡不置可否：“饿极了什么都好吃。说起来当初在黄泉，因为肚饿，我还吃过腐肉呢，那味道可我不敢恭维，至今难忘。”
呼延略有惊愕的看着江衡，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这种神色江衡不知看过多少，他笑了笑，道：“也不是什么好事。”
呼延低下了眼睛，突然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你身上的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江衡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皱了皱眉，这才想起来呼延替他清除冻淤时看过他身上的疤痕。不过也没什么多大的关系。
江衡漫不经心道：“恐怕是前世作恶太多，在黄泉里受了百年的刑。至于伤疤……我记不清了，应当是在那儿落下的，不过左心肺那块疤好像不是，也不知道是跟谁打仗留下的？”
江衡一边说一边擦嘴，似乎完全没有把这件事当成事来说，神色淡然的像是手上有了擦伤一般。呼延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知滋味。
江衡看着呼延，招呼着店家将碗筷收走，他见呼延在出神，便也没有立刻起身。看样子呼延似乎神情有些松弛，江衡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时间处久了，他也大概能摸清楚几分呼延的性子。这明显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虽然瞧上去凶狠冷漠，但实际上更像是个略有些自闭的成人。不轻易信任旁人，喜怒不露于表相，可是却并没有过多的心机和城府。
这样的人，对于江衡而言，若是多花点功夫，说不准还能与其交个心，关键时刻能利用一二。
说到底，不过是个脾气硬些，却掌握着强大灵力的妖怪。
江衡一边理着衣襟，一边不动声色的道：“你呢？你大概比我要好些吧？”
呼延缓缓抬起头，苍灰色的眼睛里放佛有一只软糯的小兽，这样没有攻击力的示弱的神色倒是把江衡看懵了。一瞬间，他竟然觉得自己有些冷情。
好在那表情只是转瞬即逝，呼延看了江衡一眼，很快的说道：“我来宛丘，只是为了有一个容身之所，四方界域容不下我……”
江衡点了点头，看来是个臭名昭著的逃犯。估计西王母见他可用，便收了做手下。
不过江衡也不大信他，这白煞的目的和动机不清楚，他的话，也未必十分可信。
呼延抿了抿嘴，有些不悦自己方才说的话。不知为何，他又没有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本不该多说的话，又出了口。
他看了一眼江衡，却见他并没有半分心虚和不诚，甚至还坦然自若的瞧着他，嘴角挂着舒朗的笑容。呼延按下心，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若江衡方才不是试探他，于他而言，有了一个可以说句话的人，也还不错……
呼延淡淡的牵动嘴角，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江衡见到呼延微笑，有些晃了神。他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会有两个浅浅的括弧，并不深，却让人觉得乖巧，甚至有些孩子气。只是因为他眉目精致，这稚气才消减几分。
江衡心道：你若是多笑笑，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却不知为何，见到呼延的笑容，江衡心里微微有些刺痛。或许是他方才虚情假意的套话，但转念一想，他与他本就没什么干系，又有什么好在乎的呢？
一念及此，江衡索性站起了身，道：“你准备去哪儿？”
呼延也缓缓站了起来，他一动，一些女子的娇羞笑声便四溢开来。江衡环顾四周，这混沌摊子不知什么时候坐满了。
呼延想了想，道：“去主殿，段青或许藏匿在那里。”
江衡心想，这倒是和他想到一起去了。呼延为了找段青，他是为了找阴熙求金莲蕊心，两个人，也算是歪打正着。若是呼延能借此找到段青，也可以问出印玺的下落，而黑煞一事，也能有些眉目。
江衡有些顾忌：“这城里四处安插了黑甲卫，你我没有人引见，怕是不能轻易进去。”
呼延淡淡瞥了他一眼，道：“他们能拦的住吗？一楼之主如若落实藏匿的罪名，几条命都不够她填的。”
江衡汗颜，呼延有这个底气去闯，他却不能。阴熙是个女子，惹了她于他无利。
他笑了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先去打探打探。”
呼延并不傻，他觉出了江衡的意图，便问道：“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来良人楼有事……你要去做什么？”
江衡扯了扯嘴角，难不成和这白煞说，我不信任你会给我婆椤引，所以去妄生楼求药。可惜求药不成，这才来良人楼找金莲蕊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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