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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宛丘昆仑界 > 第40章 溯川
    妄生楼并不难走,数条官道平直延伸,离摘星楼虽远了些,却没什么山峦阻挡。江衡飞了三日便也就到了。

    只不过虽无山阻挡,却有条大河拦着。

    江衡本不在意,可奇的是每当他想扇着翅膀飞过这条河时,却无端飞回了原处,倒真有些鬼打墙的意思。

    试了数次毫无办法后江衡只得着陆,脚刚一沾地,江衡才明白为什么自己怎么都飞不过去。

    这河瞧上去与别的河没什么不同。因植株繁茂的缘故,河水格外通透,显出淡淡的青绿色。河很宽,水流并不急促,反而呈现出一种静谧的和缓。河的对岸有一个小凉亭,凉亭背后可以看见青黛色的山峦以及隐隐的宫阙,想必那里便是妄生楼。

    河虽普通,可河水却古怪。这河水倒流,整条河的水流都像江衡这头涌来,且从无回头的趋势,就连鸟雀都只能朝一个方向飞,风也只向这头涌动。

    江衡有些无奈,正当他束手无策之时,河的对面悠悠荡来了一只小船。江衡眯了眯眼,才瞧见撑船的是个老船夫,颤颤巍巍的支着一根竹篙,大约是渡家。

    想来也是,若无渡船的,这鬼河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过的去。

    瘦的跟竹竿差不多的老船夫将小舟划到了江衡所站的岸边,他没有下船,而是将竹篙往水里一插,自顾自的坐在了船沿上抽着旱烟。

    烟雾缭绕,江衡看着老船夫的脸,这是一张很怕人的脸,皱皱巴巴且布满斑点,一个不慎甚至会给人一种错觉,似乎这老船夫的眼睛会从眼眶里滚出来。

    江衡迟迟没有动静,老船夫“嗒嗒”的抖了抖烟管,倒出烟灰,声音嘶哑:“别看了,没老头子这条船,谁也渡不过溯川。”

    闻言江衡轻笑,拿着镇荒剑一个轻跃踏上了船板,小船微微晃了晃。

    老船夫瞥了一眼江衡手中的镇荒剑,不做声的将竹篙拔起,将小船转了个方向。一船二妖便在这溯川上游荡着向前行。

    江衡坐在船沿上,换了个舒服的坐姿,伸头看了看河底。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原以为这河清澈,却不想河底堆积着成块的尸骨,有一个骷髅头在水底静静的盯着他。

    江衡问道:“我只听说冥府有条忘川,从没听过有什么溯川,这溯川有何出处?”

    老船夫背对着江衡,瘦削的背脊骨高高耸起,有些畸形,他道:“此处河水逆流而行,因此得了个溯字。不过也有传闻,说这河是炼狱,吞食神官们的神识,是阴毒的东西。”

    江衡却笑了笑:“这河还能吞食神官的意识?真是稀奇。”

    老船夫默默的撑着船,不知不觉河上起了雾,他的话显得有些空灵:“河底有许多怨灵,这些东西什么不吃?从没有人能从这里爬出来。不过我听祖辈说过,万年前,溯川里还真的爬出来过一个神官,不过爬出来也是鬼怪了。”

    江衡点了点头,这河上的雾十分湿软,扑在脸上让人发倦。江衡见这老船夫撑的慢,索性半撑着胳膊假寐起来。

    船悠悠的晃来晃去,江衡晃的舒服。

    迷蒙中,他似乎看见一个白衣人从天宫之上坠落,白衣人身后有数千黄金甲将,有个声音在问那个白衣人。

    “便是堕身地狱,你也甘愿?”

    那人淡淡卸下身上的金甲,道:“是。”

    只这一字,那白衣人再无他话。他从层层云雾中坠落,那白衣人肩胛处有一双非常漂亮的洁白羽翼。从九霄云宫坠落千万丈深渊,那白衣人跌入溯川。无数饿鬼争先恐后的啃噬他的身体,那双漂亮至极的翅膀也被毁的残破不全。

    而那白衣人始终闭着眼睛,丝毫不觉痛楚,反而这些感觉让他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似是真是,也像是解脱。

    江衡知道自己是受这溯川影响,看见了溯川游魂的记忆。脑海里再度浮现出那白衣仙官的样子,他暗道:糊涂蛋。好端端的神仙不做,却想着做鬼。但随即转念一想,做鬼怪妖魔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他就过的很好。

    船行至中央之时,老船夫突然停下了船。江衡微微皱了皱眉,却没有动。

    老船夫轻手轻脚的走到江衡身边蹲下来,一双枯瘦如同鸡爪一般的手在江衡腰间摸起来。

    江衡早就觉得这老鬼不对劲,青面獠牙的人形皮相,想必是这溯川的水鬼,也敢跑到河面上做劫财劫色的勾当。

    水鬼船夫一阵摸索,终于摸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一喜,双手勾住镇荒剑,企图想要把他从江衡腰下拿出来。

    “要不要我帮你?”

    水鬼船夫一阵汗,随口答道:“不用。”话音一落才反应过来是谁在跟他说话。他一抬头,看着生龙活虎的江衡此刻正笑眯眯的瞧着他。老水鬼却像是见了鬼一样,惊叫了一声,身子一歪就要往水里扎。

    江衡却及时逮住了他的衣领,硬生生将他拽了回来,道:“莫非我长的比你还要怕人?”

    老水鬼连连讨扰:“鬼爷爷饶我一遭,我这是头一回做这事,以后再也不敢了,爷爷饶命。”

    江衡却饶有兴趣的将他放了,抽出镇荒剑架在他脖子上,慢悠悠的糊弄鬼:“我这剑是好东西,不用说想必你也知道。这剑啊,专克鬼怪,一剑下去,别说躯壳,就是魂魄也能斩的灰飞烟灭。”

    话罢,江衡抖了抖剑。老水鬼立刻软了身子,哎吆直叫:“爷爷饶命,爷爷饶命。”

    江衡见威慑有用,便问道:“你不是船夫吧?在溯川上都干些什么?谋财害命?”

    老水鬼忙摆手道:“小的就是水底一个小鬼罢了,今天老酒鬼喝多了睡在亭子里,我见岸边有人,这才起了心思。但小的绝对没有想要谋财害命,我只是瞧爷爷这把剑漂亮,想顺过来……哪成想这头一遭干这缺德事,就遇到了老祖宗,罪过罪过。”

    江衡听他颠三倒四,才把话听明白了。可是有一点他却不能认同,“谁是你老祖宗?任亲戚也没你这么认的。”

    老水鬼却一副惊呆的样子,长大嘴巴,原本就干枯的脸此刻更加惨不忍睹,他呐呐道:“只有浸过溯川的鬼才不会被这鬼雾迷晕,爷爷竟然不是溯川的鬼……难不成……爷爷就是那个唯一一个从溯川里爬出去的神官……”w~

    老水鬼叫起来,江衡被他叫的心烦。都什么跟什么?好歹他也是在地狱黄泉里泡过几百年的妖怪,被这水鬼质疑身份很是不爽。

    江衡一把捏住他喋喋不休的嘴,老水鬼以为江衡要杀他,立即慌了,吱呜呜的指着河的对岸,手里疯狂比划着什么。

    江衡松了手,老鬼慌忙道:“爷爷不要杀我,说起来,我也算间接救了爷爷一命呢。”

    江衡听着觉得好笑:“你怎么就救了我一命?”

    老水鬼压低声线,指着河对岸说:“妄生楼这阵子闭楼不开,可前几日有个人却在这溯川对岸捣鼓。我好歹也做了好几百年的水鬼,那可是幻啊。这几天来客稀疏,这幻只怕是针对爷爷设的。我原准备拿了爷爷的剑,再把爷爷送到对岸的,也算是救人一命,积点善缘了。”

    江衡微微皱起眉:“你是说,河对岸设了陷阱?”

    老水鬼摇了摇头:“不是陷阱,是幻境。讷殷那个老怪物最喜欢织幻,五花八门的,有的幻能勾起人心中最苦痛之事,有的幻却能叫人醉生梦死。”

    江衡顿了顿,想起了即墨。

    果然有阴谋。

    江衡皱了皱眉:“你可有破解的法子?我要去妄生楼求不死药。”

    老水鬼急急叹了口气,双手忙摇,道:“我哪儿会解什么幻啊?不过爷爷就算去了也没用,讷殷最近闭楼不开,爷爷怕是讨不到药。”

    江衡很罕见的生了无力感。

    老水鬼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道:“爷爷若是因为续命而求药,不妨去良人楼碰碰运气。”

    江衡看了他一眼,老水鬼立刻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江衡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他才继续道:“爷爷可知,为什么近些日子都无人来渡河吗?是因为每每这个时候,十二玉楼的人都往良人楼那边去了。姑射仙子要唱曲儿作乐,良人楼那头热闹的不得了。说起姑射娘娘,那可真是个风骚至极的美人儿……”

    老水鬼话还没说完,便被江衡又捏住了嘴。老水鬼忙求饶,江衡这才放了手,老水鬼捂着嘴巴,讪讪道:“姑射娘娘爱养莲花,她有一株金莲,听说金莲蕊心可起死人肉白骨。”

    江衡抓住重点:“如何才能得到那金莲蕊心?”

    老水鬼奸邪一笑:“这也不难,我瞧爷爷生的俊俏体面,只消与姑射娘娘舒坦一夜,姑射娘娘一高兴,金莲蕊心还不是唾手可得。”

    话音刚落,老水鬼的头上便起了一个硕大的包。

    小舟正在溯川中央,选择哪个方向便也就选择了哪条路。

    即墨一心想要引他来妄生楼,而妄生楼入口处便设了幻境,且这幻境是什么他还弄不清楚。这一步,他走的太过于被动了。

    一个无形的人在暗处牵着他的鼻子向前走,而他却不自知。

    良久,江衡有了决断。

    “往回走。”

    老水鬼忙撑起竹篙,忙不迭地向回划,等划到了岸边,江衡跳下岸,看着可怜兮兮的老水鬼,便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金叶子,远远抛给他。

    老水鬼接过,笑得人皮都皱在一起:“多谢爷爷,有空常来啊爷爷。”

    江衡无声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几步,却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回头对那老水鬼高声喊道:“喂!你说有人在对岸设幻境,你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子吗?”

    奈何小舟划的快,老水鬼的身影已经被雾气遮盖住了。江衡见他听不清,也放弃了。

    他转了个方向,向良人楼奔去。

    老水鬼颤颤巍巍的将船停好,捧着那枚碎金叶子坐在岸边发笑。

    突然,一个黑影遮住了他,老水鬼刚想回头,可是他的头却先一步落了地。无头的尸体还紧紧攥着那枚碎金叶子。

    一个裹着长袍的人踢了尸体一脚,那尸体便咕噜咕噜的滚到了溯川里。

    黑袍人盯着江衡离去的方向,低声道:“这个废物坏了事。”

    “不急,江衡已对我起了疑心,我们不能太着急。”另一个声音响起,却是即墨。

    黑袍人比即墨矮上许多,看身量像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他转过头,露出半张脸,左侧眉骨处有一道疤。

    “良人楼……看来我又要见他一次了。”黑袍少年低声道。

    即墨摇了摇扇子,道:“讷殷那边不太好办,他不容易说动。”

    黑袍少年皱了皱眉,隐约有些愠怒:“不是给了他星珠吗?他还想要什么?”

    即墨却很平静:“讷殷是在试探你我的本事,一颗星珠又算得上什么?于他而言不过是件珍奇些的藏品罢了,要让他低头,还得要从他自身下手。”

    黑袍少年瞥了即墨一眼,即墨笑了笑:“我会想办法。”

    黑袍少年点了点头,像是想起什么一般,他转头看他:“在摘星楼捡到的那只狗怎么样了?能不能用?不能用趁早宰了,留着麻烦。”

    即墨低声道:“他失去了唾手可得的摘星楼,被万人唾弃,更何况,段青弃了他,他自然会恨段青。恨和背叛轻视皆会叫人失去理智,这样的狗对付她们很有用。”

    黑袍少年看着平静无波的溯川,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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