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雷无量抱着胳膊，看着江衡和他身后的呼延，脸色不大好。
江衡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转身替呼延将阿晔放下。三和看见受伤极重的阿晔，立即惊呼道：“小师兄！”
摘星楼内的小弟子们原本有些害怕白煞，但见他救了阿晔，心里也就没了那么多的防备。小弟子立即招来郎中，将阿晔抬到内室治伤。
雷无量叹了口气，将黏糊江衡的三和拉了过来，顺手将三和塞给一个小弟子，道：“小师兄受伤了，你去跟着瞧瞧。”
三和原本很担心江衡，但阿晔是他的好朋友，他也很放心不下。两相权衡，三和还是决定先去看伤的极重的阿晔。三和迈着小步子，一边走一边回头吐槽道：“主子你身上臭烘烘的。”
江衡被这臭小子一噎，挥了挥拳头。三和缩了缩脖子，吐了吐舌头随郎中走了进去。
雷无量支走了三和，一张脸瞬间拉的跟驴子一样长，他瞥了一眼呼延，根本不怵这传说中的白煞，嘴皮子开始动起来：“折腾这么久，难不成你是掉到粪坑里了？”
江衡知道雷无量这个人一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以前他会动怒发火，可此刻他却没什么心思去争执，也就随他说去了。
雷无量看着江衡没有反驳，一心的烦躁反倒被激了出来。他看着呼延，十分直接道：“江衡，不要把我当成三和的老妈子，我不是来给你养这小子的！”
呼延自觉无趣，便转身欲走，江衡却想起了一件事，见到呼延想要离开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胳膊，呼延看着江衡的手，江衡下意识的松开。
“关于印玺一事，你有什么打算？”江衡问道。
呼延抬起眼皮，却没有打算说话，他拂了拂衣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雷无量见呼延如此，叽歪起来：“人家都不带搭理你的，你还腆着个老脸往上凑。我说你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这煞星之前可险些要了你的命啊，你要是还有点脑子，就少跟他来往。”
江衡却没有听雷无量一个字。他脑子回想呼延方才传的声，他说的是“夜访”二字。夜访指的是夜里两个人再谈吗？江衡抬头看了看黑漆漆的天空，现在不已经是夜里了吗？搞什么？
雷无量见江衡发呆出神，上去就是一拳，江衡下意识一躲，雷无量那拳头便不小心打到了江衡的左肩上。江衡吃痛龇牙咧嘴，瞪了雷无量一眼。雷无量讪讪的收回手，有些心虚的睨了江衡一眼：“我……我是无心的，谁让你躲来着？”
江衡心道：打人还不给躲，这是什么道理。
雷无量自觉有些过分，气势上便弱了许多，看江衡的样子也不大像装的，但还是有些气不过他的做法，便皱着眉道：“以后有事你可以叫我，我又不是姑娘家。我这个人虽然怕死了些，但没理由做缩头乌龟。什么风头都是你来出，也忒不讲究了。”
江衡有些意外雷无量这番话，雷无量见江衡表情有些不对劲，便有些后悔方才说的话，似乎有些肉麻。他立刻补救道：“我是看不惯你一副救世主的样子，别以为我是想维护你。”
江衡轻微一笑，揽过雷无量的脖子，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知道。”
雷无量翻了个白眼，见他手臂有伤便没有打掉他的手臂。
走进底楼的大厅会堂，许多绑着绷带的小弟子都躺在担架上，陆续从外面进来了一些弟子，个个都耷拉着脑袋，眼睛又红又肿。
江衡想起了以身殉楼的涂山颂，心里有些发涩。既然他答应了涂山颂要替他照看阿晔，那么他就不会让涂山颂白白丧生。
江衡看着那些小弟子，抬头沉声道：“诸位，我原是外域人，本没有资格站在这里和诸位说下面这番话。只是颂大哥临走前托付我一件事，我虽然没什么本事，却讲究言出必行。摘星楼此刻遭劫，却也不是覆灭之际，大家伙起挺一挺便也能过去。没有人会白白丧生，也没有人会白白得到摘星楼。”
此话一出，有几个年长些的青衫弟子抬起了头，他们互相对视一眼，一个为长的弟子站了出来，拱手对江衡道：“多谢江公子，我们不会辜负了楼主的苦心。”
江衡有些欣慰的笑了笑，那头一个郎中惊呼道：“醒了！醒了！”
众弟子忙围了过去，江衡与雷无量随后跟上去。只见三和半蹲在阿晔的担架旁，不停的跟阿晔说着话，絮絮叨叨，生怕他闭上了眼睛。
那个年长一些的青衫弟子看阿晔眼睛微微转动，又看他背上绑着厚重的纱布，便温声抓紧他的手道：“阿晔，不着急，我们都等着你好起来。”
阿晔蠕动的眼皮微微睁开一条缝，缝里滚下一行泪来。他艰难的张开嘴巴，整张嘴都因缺水而干裂。
“师……师傅……呢……”阿晔的声音很微弱。
大弟子低下了头，他忍住痛强行笑着转头看着身边的青衫弟子们，道：“楼主累了一辈子，你这个臭小子怎么不体恤体恤他老人家？我们都等着你好起来，师兄弟们都想看看阿晔是怎么继承楼主的衣钵的，是不是啊？”
青衫小弟子们也强颜欢笑，为了宽解这个最软心肠的小师弟。
阿晔闭上了眼，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他并不是傻子，师兄的话很婉转，可他总归还是能明白一点，那就是师傅走了。短短数日，麝辛师姐、卫颐师兄还有师傅都离开了他，他贫瘠的生命中最重要的几个人都走了。
三和见阿晔流泪，忙不迭地拿着手绢为他擦去眼泪，忙道：“小师兄不要哭，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哭鼻子了。”
阿晔鼻头一酸，长大了？哪个人不想一直当孩子？可他真的不再是孩子了，师傅教了他这么久的道理，不是为了培养一个无用的废柴。
阿晔咬紧牙关，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环顾在场所有的人，虽然眼泪还是哗哗的流着，可是他却很坚定的用不是很大的音量道：“我明白……”
江衡默默的退了出去，看着在一瞬间长大的阿晔，他一时间有些感慨。这世道还真是残忍，非得用这种方式让一个人成长吗？
雷无量无声的跟了出来，也有些无名的哀戚。他顿了顿，终于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江衡，你究竟跟白煞在干什么？我们不能把时间浪费在不重要的人事身上。”
江衡道：“他要我有用，我借着他能找到婆椤引，当然，还有黑煞。”江衡决定和雷无量解释那无名信笺一事，“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其实在来宛丘之前，我收到了刻有西王母印玺图案的信笺。信笺上说我若想解惑，便来宛丘。”
雷无量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缓缓道：“你是说，有人刻意引诱你来宛丘？”
江衡点了点头：“你还记得我们入城时遇到的屠夫东关吗？我觉得那个屠夫可能与引我入宛丘的人有关。现在我只能确定信笺是黑煞给我的，所以我要找到她。”
雷无量不解的皱眉：“可是黑煞不是死了吗？你上哪儿去找她？”
江衡却摇了摇头：“不，黑煞一定没有死。你有没有发觉，自从我们进入宛丘以来，就有一股势力一直暗中牵动着我们的走向。这股势力不是西王母，也不是白煞，更不是十二玉楼，但可能与十二玉楼又有着莫大的关系。他似乎很了解我，他知道我想要婆椤引，一直诱着我向前走。”
雷无量低下了眼睛，有些抗拒道：“会不会是你多心了？”
江衡皱眉道：“我也不大确定，所以我才要去查。也许和我的前世有关。”
雷无量不自然的抬头道：“前世？你还记得你的前世啊？”
江衡叹了口气：“我说我前世是个神官你可信？”
“呵呵。”雷无量扯了扯嘴角。
江衡以为他不相信，便也不多做解释，“别说你不信，就是我自己都不大相信。那得是千年万年前的事了，我若真是当过神官，那得犯了多大的错才被贬成这副德行，估计也是件伤心事，记不清也好。”
雷无量不耐烦的岔开了话题：“好了好了，听你吹能听到八百年开外，我还说我上辈子是个神官呢。”
江衡嗤笑一声：“你要是能当神官，估计天皇老子脑子被门缝夹过。”
雷无量头上冒了一滴汗，他擦了擦汗道：“老子不跟你贫。你要去查是你的事情，我拦不住你，但有一点，三和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要不你去跟着白煞查事情，我去妄生楼找晓梦生。”
江衡皱眉：“什么妄生楼？什么晓梦生？”
雷无量刚要说话，便又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妄生楼楼主讷殷有个绰号叫做晓梦生。他有一面叫作晓梦的镜子，庄生晓梦迷蝴蝶，那讷殷擅长织幻。妄生楼本身就是一个幻境，讷殷是与天地洪荒共同诞生的蚁幻，他不必服食不死药，七百年一颗的婆椤引都被他收纳了起来。听闻若是合缘之人能入他幻境不迷失，便能无偿得到一颗不死药。”
江衡转头，说话的人正是即墨。
雷无量点了点头，道：“你知道的还挺多，我是听那些小弟子说的，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即墨展开水墨丹青扇，平放在腰间，道：“是真的。不过讷殷性格古怪稀奇，先前君主的花朝盛典他都敢不去。想要从他那里拿到一颗婆椤引，可以说是比登天还要难了。不过有一回一个卖石器的老头合了他的眼缘，一副石棋便换了一颗婆椤引。没人能抓得准那个老怪物的心思。”
雷无量皱眉，看向江衡：“既然如此，不如我去妄生楼会会他。”
江衡按住了雷无量，道：“摘星楼此时很乱，需要有人帮衬，三和一个人在这里也不安全，你不能去，我去。”
雷无量拒绝道：“我不会把事情办砸的。”
江衡摇了摇头：“不是我不信你，而是摘星楼现在比外界更麻烦棘手。比起去妄生楼讨药，留守摘星楼反而更困难，我是信你，才让你替我照看阿晔和三和。”
雷无量闻言没有再争论：“也行，要是有麻烦就不必硬上，总归有其他的法子。”
江衡点了点头。冷不丁的听到郎中那边呼喊人手，雷无量拍了拍江衡的肩膀便跑去了。
剩下江衡与即墨站在门槛处。光线昏暗，即墨又站在阴影里，奇的是这四月天里不冷也不热，即墨却拿了一把折扇，且扇子一直横在腰间，拿扇的右手也几乎不动。
江衡挑眉看向即墨，漫不经心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想找婆椤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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