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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宛丘昆仑界 > 第35章 刑场
    飞舞的尘光里,江衡听完了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涂山颂轻轻咳了一声,打破了良久的静谧。

    江衡不知该说些什么,也觉得说什么皆是多余。此刻瞧那窗外的光明,竟然隐约窥见血色。两百年前的惩戒涂山颂做的本无错,若是设身处地的选择,江衡自知绝不会做的比涂山颂更好。

    他永远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愿意做出这种得不偿失的选择?且卫颐不会领情,两百年的时光里,卫颐勾结麝辛,暗地里夺摘星楼的权,明里暗里的容许麝辛将檀香草喂给涂山颂。

    一只能解忧的腓腓,早就不是当年的孩子了。除了阿晔那个有些傻气和莽撞的笨小子,麝辛和卫颐,就像涂山颂的孩子,被自己的孩子一心置于死地,这种滋味……江衡不知道该怎么去慰藉涂山颂……

    涂山颂看着自己颤动的双手,将那张画像卷起,纸张暗黄的纹理在他的皮肤上轻轻擦过。

    “时候到了。”涂山颂苍凉的声音响起。

    江衡没有反应过来,片刻后才知道涂山颂说的“时候”指的是什么。卫颐的斩刑,定在未时。

    这本是个微风煦熙,纳凉闲叙的好时刻,只是今日,涂山颂却要在十二楼明里暗里派来的暗卫的见证之下处死卫颐。

    江衡并不是傻子,呼延要是真想杀了卫颐,不会容他多活一秒钟。正所谓夜长梦多,依着卫颐这种心机和手段,只要有一点机会,他便能抓住,而后置之死地而后生。

    所以,今日这场斩刑,是将卫颐当成诱饵,呼延想钓的是大鱼。只是不知道这条大鱼,是可能拿走印玺的段青,还是其他人?

    江衡知道涂山颂明白这一点,涂山颂自然晓得呼延的意图,只是他不能反抗或是揭穿,哪怕这是个很拙劣的骗局。

    对于涂山颂而言,他已经保不住卫颐,所以他只能选择去保摘星楼剩下的人。

    那么对于呼延呢?他想要什么?

    江衡并不否认自己对这位白煞起了好奇之心。一开始,二人缠斗互下死手,白煞有意无意的试探他的底线和身份,这一点,让江衡很厌恶。

    后来,呼延又看中他非宛丘中人的身份,要他做护卫。明面上是要去拿回印玺,当然江衡也一度这么认为。可是后来,方知这里处处是蹊跷。

    涂山颂所言并非完全是假。

    呼延此次不惜束缚灵力也要离开阆苑,大约不仅仅是为了印玺。那块黑玉石头除了是西王母身份的象征之外,还能有什么作用呢?

    若像是涂山颂所言,两百年前诛杀风花雪月四楼,白煞企图破开北上通道,却因西王母所控制才罢手。那么此番呼延出阆苑,第一目的地便是摘星楼,难不成他是真的有了逆心?

    西境宛丘北上之路……通的正是北冥海域……

    江衡心中猛地一惊,皮肤上细密的鸡皮疙瘩一个个跳了起来。

    北冥,正是他的居所。难不成,这白煞真的和他有什么牵连?

    仔细一想,却又觉得不对。他虽然在地狱黄泉里做了好几百年的烂肉,可唯有一件事记得清清楚楚。那就是他从未饮过孟婆汤。那老婆子的汤水甚是难喝,他也没有往生做人的打算,所以从未失去过记忆。

    如此推溯,若说有牵连,那只能再往前猜测了。可他千百年前是在仙宫上啊,难不成做仙君的也能和西境的白煞有关联……虽说他犯了天大的恶事被赶下来受刑,但也不至于惹下这么一号人物啊?

    江衡很仔细的回忆,想的头皮都发麻,却还是想不起来半点关于呼延的事迹。虽说时间过去只有那么一点远了,虽说他记性确实有那么一点不好,可也不至于毫无印象吧。江衡很是头疼。

    他想起之前好几次呼延见他的面孔都会露出奇怪的表情,或许,是他长的有些像呼延要找的人。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虽然他经常会在呼延的身上看见一些琐碎的记忆片段,可他却不大想和呼延扯上什么关系。

    未时,日央,太阳蹉跌而下。

    江衡走在涂山颂身侧,仔细的扫视周围环境。

    摘星楼前设了祭台,圆顶之上架着刑刀,一群青衫弟子围在祭台外沿。江衡略略看过去,便瞧见了些许面生的脸孔。~

    这种时刻,其他玉楼中的人怕是急不可耐吧。

    涂山颂走的有些吃力,江衡暗暗扶了他一把,涂山颂无声的致谢。随着涂山颂迈上祭台,迎面看见的便是即墨。

    他瞧见涂山颂与江衡,小迈步伐上前来虚扶住了涂山颂,轻声道:“可还撑的住?”

    涂山颂摆摆手:“无妨。”即墨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般,手中力道松了些许,向后退了半步,给二人让出一条路来。

    江衡走过即墨身侧,与其视线相触,即墨无声一笑,眼中却甚是清明。

    江衡心下一紧,这才看见祭台之上的呼延。

    他没有再戴那张人皮,此时用的正是白煞的身份和皮相。呼延静静的站在刑刀之前,冷冽的杀气和衣袂翩飞,所过之处无人靠近。江衡下意识的看了看他的脖子,这才发现他穿了一件极为宽大的黑袍,将脖子完全遮住,唯有那颗赤色琉璃珠挂在脖子前,悠悠的闪着冷光。

    因着衣服,江衡看不出他的伤口是否结痂。毕竟那么凶险的伤口也是能夺命的。一念及此,江衡有些疑惑自己怎么会想着呼延的伤口会不会痊愈,真是魔怔了。

    江衡看着呼延,心道他穿黑衣不比白衣逊色,黑衣倒是更显肃杀之气。

    似是察觉到什么,呼延淡淡抬眼,视线在江衡身上只停了半秒,而后,悄无声息的离开。

    涂山颂凝视前方,虽然他无法真正看见这样的天幕,却也能想象的到。他翕动唇角,挤出几个字:“带上来。”

    虽气息不足,音量控制的却足矣令在场所有人都能听清。

    不多时,一个灰白色的身影在一群青衫弟子的簇拥下走了出来。江衡偏头去看,却在青衫小弟子中看见了雷无量与三和。

    江衡一愣,雷无量见他终于瞧见自己,因为距离远加上人多嘈杂无法传声,只能拼命用眼神示意。

    大致意思是问你怎么又掺和进去了?

    雷无量气急败坏的使眼色:你大爷的,几条命都不够你死的!

    江衡一时间没办法说清楚,如果今日段青来劫人,或许他还能打探到印玺和黑煞的下落,所以,今天这场热闹,他还真的就要掺和进去了。

    因为雷无量这一打岔,江衡这才看见那赤着双足全身都被镣铐束住的卫颐。想必涂山颂对他也不算太苛刻,至少没有受过什么刑罚,身上皮肉还是完整的。只不过他没江衡那般皮糙肉厚,之前因为和呼延的打斗仍在他身上留了伤口。脖颈上一寸处的头颅后骨有一道血痕,即使处理好了也结着厚厚的一层血痂。

    卫颐一直平静的看着前方,神色自若的不像是赶赴刑场,倒像是参加那场宴会一般。

    每走一步,脚上的缚仙链便撞击出声,摩擦在青石地面上。江衡紧紧的盯着卫颐,总觉得这人要生出什么事端来。

    卫颐走的极慢,他本就跛脚,如此行走像个丑陋的鸭子,毫无姿态可言。这缚仙乃是常见的铐用绳索,越是动,它便越紧,直到绳索勒破皮肉,勒断骨头。

    卫颐此刻慢慢的踱步,那缚仙索便如同有灵一般收缩,卫颐恍若无事的走着,直到缚仙索紧紧的勒到他的脚踝骨上,卫颐才因痛而重重摔了一跤,声音很是响。

    他缓缓的从地上爬起来,头上见了豆大的汗珠,却仍旧执拗的一步一步沿着阶梯向祭台上方走去。原本尾随于他的小弟子们纷纷禁了步,停在祭台之下。

    江衡忍不住皱了皱眉,卫颐这番糟践自己,看起来却更像是在折磨他人。他默默看了一眼身边的涂山颂,这才瞧见涂山颂双眼昏暗,已经没有了光,只有眼珠子轻微转动,才证明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个活物。

    卫颐终究还是走了上来,他全身都被汗珠浸湿,却还是想向前走一步,但因没有气力,再次狠狠跌倒。这回他倒是没什么好运气了,整个下颌砸到地面上,似乎是磕到了牙齿,嘴里满是血沫。

    卫颐缓缓吐出带血的牙齿,轻轻叹息了一声。他挣了挣,江衡以为他想挣断绳索,却不料,他只是为了让自己直起身子,可惜他费尽了力气,却仍是徒劳。

    “够了!!!”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一个青衫身影快速冲了上来,将地上的卫颐扶起来,努力擦去他脸上的血沫。

    江衡这才看去清楚,竟是阿晔。阿晔眼眶都红了,只是心腔上下剧烈鼓动,他揪着卫颐的衣领怒吼:“够了……师兄……够了!!!”

    他说的含糊不清,明明是近乎发狂的语气,却显得那么无力。

    呼延冷冷看着这一幕,有些不悦的皱起了眉,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只会浪费他的时间。呼延手中微微聚力,想要向阿晔击去,却在半空中被一道灵光挡去了。

    呼延脸色越发不好看起来,江衡迎着他的目光,传声道:“一个孩子而已。”

    呼延脸色一滞,苍灰色的瞳孔骤缩,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江衡见他不对劲,仔细想了想方才所说的话,并没有大碍,怎么就又触到这位白煞大哥的逆鳞了呢?

    卫颐看着癫狂的阿晔,满是血污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无端却有三分慎人:“我做什么了?”他缓声道,“阿晔,我做什么了?叫你们这么恨我?”

    阿晔无力的睁大眼睛,泪珠掉落,眼睛的酸涩却不及心中巨痛的万分之一:“是你!!!是你害死了师姐!!!你还想要害师傅和摘星楼!!!”

    卫颐闻言一笑,说出的话却万分残忍:“你不知道,她多听话,伺候人承欢的功夫也好,杀了她我很舍不得。”

    “畜牲!”阿晔猛地揍了卫颐一拳,再度拽着他的衣服,眼睛都瞪出血来,恨声道,“你明知她喜欢你,师姐一心待你,你凭什么……我要杀了你!!!”

    卫颐被阿晔这一拳打的嘴里又涌出了血,可他却因阿晔的痛不欲生而眼中发出光,他嘴角浅浅上扬,露出了极为病态的满足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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