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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宛丘昆仑界 > 第20章 暗毒
    看着那扇半开的门,江衡有些不知滋味。

    揉了揉不清楚的脑袋,他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襟,走出了屋子。

    在摘星楼要见涂山颂是件不大容易的事情,江衡等门童通报了许久,这才终于排上了号。江衡无奈的揉了揉发酸的双腿,看着那盏喝到寡淡的茶水,终于活泛了身体,骨节咔咔作响。

    江衡正欲走进涂山颂的雅堂,却恰巧与出来的人迎面相遇。

    江衡有些惊讶的看着那人,道:“你怎么来了?”

    即墨笑了笑,不痛不痒的道:“涂山楼主邀请我来,我便来了,顺便带了些临江楼的物产,你若不嫌弃,我稍后叫人给你送些去。”

    江衡自觉失言,便笑着打了个圆场:“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即墨也笑着点了点头,他伸出修长的手臂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示意江衡快些进去,不要让涂山颂久等。

    江衡点了点头,便与即墨擦肩而过。

    即墨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江衡,有机会你可以来临江楼找我一聚。”

    江衡头也不回的笑道:“谁不知道即墨楼主十年有九年不在楼内,我要是去了,十有八九是扑个空。”w~

    即墨笑道:“也是。”他继续道,“不过,缘分总是说不准的。”

    江衡爽朗的笑了笑,又向前走了几步,走了几步后江衡突然停了下来,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即墨,只瞧见一个姜汁色锦袍的背影。

    江衡愣了几秒后,又重新走进了雅堂。涂山颂会客的地方也很简朴,没什么繁复绮丽的珠饰,最多的应该就是熏香了。一个又一个的饕餮香炉摆在雅堂的角落里,飘渺的香气在空气中悠悠飘转散开,而涂山颂就坐在熏香中,给人一种无法抓住的错觉。~

    大约是觉察到了什么,涂山颂缓缓睁开盲眼,道:“衡弟,你来了。”

    江衡抬眼看去,雅堂里除了涂山颂还有卫颐,卫颐静静坐在副座,垂着眼睛,很平静的神色,只偶尔抬眼看一下江衡。

    江衡笑了笑,道:“颂大哥日理万机,看上去憔悴了许多。”

    涂山颂爽朗一笑:“人老了就是这样,你看,我这白发又生了许多,再过个几年,就真的是糟老头子了。”

    江衡看着涂山颂的黑发中隐约可见点点白色,有些无奈道:“你可不像是那种会担心年纪的人。”

    涂山颂却有些迷茫:“有时候,时间过得真快,等到了我想抓住它的时候,它却再不肯回头看我一眼了。”话罢,他自嘲一笑,“我也是个怕老怕死的俗人。”

    江衡有些惆怅,这番话倒有些说中他的心坎上,他叹道:“既然如此,就好好活着。”

    江衡一边笑一边坐在下座的椅子上,卫颐始终没什么话。江衡象征性的客套了一下:“看卫小楼主年纪轻轻,性子又稳,必定前途无量。”

    卫颐不轻不重的笑了笑,眼角连起一道微弯的弧线:“江公子谬赞。”

    涂山颂温和的笑了笑:“阿颐一向让我放心。”江衡看着涂山颂和卫颐,师徒两个很平淡的相处方式,也不像是有什么嫌隙。

    涂山颂温和的对江衡道:“即墨带了些雨后新茶,你尝尝鲜。”江衡挑了挑眉,喝了一口,他本是个舞刀弄棒的粗人,也喝不出什么好,只觉得清香,便象征性的赞了几句。

    涂山颂放下茶盏,余光瞥见卫颐的衣袍,只觉得他的衣襟短了些,靴子都露在外面了,他很自然的随口道:“回头叫人做件新衣,衣裳都短了。”

    卫颐淡淡的看了看自己的衣袍,下意识的将脚缩倒衣服里,只是腿脚不便,所以这动作显得很笨拙。卫颐脸色有些发白:“师傅忘了,这是时兴的衣裳款式。”

    涂山颂愣了愣,随后自顾自笑道:“是我糊涂,还当你们几个是孩子,都忘了你们早就不会冒个子了。”涂山颂笑得很温和,江衡却从他的语音中听出些苦涩的意味。

    卫颐放下了茶盏,眼观鼻鼻观心,一张柔和的脸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多时,一个小修士便端上来了一个瓷盏。涂山颂很是自然的接过,那小修士却没有立即退下,涂山颂挥了挥手,道:“下去罢。”

    小修士这才慢吞吞的离开了,卫颐瞥了那茶盏一眼,只一眼就移开了目光,他轻轻站起来,半跪道:“师傅和江公子有事要谈,徒弟就不叨扰了。”

    涂山颂单手捧着那茶盏,没什么神色,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卫颐走的时候肩膀不稳,不多时便离开了。

    江衡看了一眼那瓷盏,里面是深褐色的汤水状。

    只一眼,江衡却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先前他在地狱黄泉里受刑,有些鬼差想着法子折磨他,其中有一种便是寻着一种药草,那草药味道奇特,不算是刺鼻,反而有一股淡淡的檀香气息。那些鬼差大约是想一次性弄死他,便暗地里喂了他许久的檀香草,只可惜他是个命硬的煞星,愣是没有死成。

    隔了几百年,再嗅到这气息,江衡比谁都要敏锐。

    涂山颂正欲饮下,江衡却伸手制止了他,使了使眼色,涂山颂也不傻,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是令江衡惊讶的是,涂山颂轻轻推开了他的手,平静的饮下了那盏汤药。茶盏再度轻轻扣击桌面,发出清清脆脆的一声响,那原先的小童便进来收拾了茶盏,退了出去。

    江衡看着涂山颂自然而然的面对这一切,一时间竟然没有说话,良久,缓缓道:“那药……下了暗毒……”

    涂山颂温和的笑了笑:“我知道。”

    江衡有些不解:“颂大哥,那药里的毒可不是儿戏,你若放任不管,迟早有一日那檀香草会要了你的命。”

    涂山颂缓缓闭上眼,却是岔开了话题,笑道:“你急着见我,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江衡原先是想套些关于卫颐的话,此刻,那些小心思和伎俩倒是使不出来了。眼前的涂山颂就像是一个孤寡老人,虽然两个人坐的很近,却犹如天堑。

    仔细想想,涂山颂对他一直都十分友好,这番交谈,江衡心里竟然生出了淡淡的不忍之情。

    半响,他只得强颜欢笑道:“也没什么事,想着与你说说话而已。”

    涂山颂轻轻睁开眼睛,却终究看不见所有的事物:“阿晔那个小子向来热心肠,有什么话,都可以问他。对了,今晚摘星楼会举办迎客宴,你要记得去参加,十分有趣的。”

    江衡呐呐道:“一定会的。”

    涂山颂拍了拍他的肩膀,突然说了一句题外话:“我很喜欢你身上这股自由的劲,当然,也很羡慕。这也就是我初次见你,便觉得你很不错的缘由。”他有些茫然若失的笑了笑,“我真是老了,总是说这些没用的话。”

    江衡温和一笑,道:“颂大哥,今晚的迎客宴,你也会来吧?”

    涂山颂摇了摇头,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都交给阿颐了,火树银花的,都记在我心里呢,去与不去,无甚区别。”

    江衡笑了笑,直到最后,他竟然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结束这段对话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雅堂的。

    江衡想到了那檀香草暗毒,这种毒凶险狠毒,究竟是恨到什么地步才能出这一招对付一个半老之人。看着涂山颂的样子,怕是早就知道自己被下了毒,可又是为了什么,竟让他甘之如饴?

    江衡隐隐觉得心里发闷。

    因为摘星楼终无黑夜的缘故,一直到了晚上,江衡都没有发觉。还是三和来屋子里叫他出来,他才意识到了迎客宴已经开始了。

    三和穿着花里胡哨的衣服,像是一只五颜六色的鸟儿,脸上也戴了面具,手里还拿着一套衣服,跃跃欲试的缠着江衡央求道:“主子,你和我们一起去玩吧,好热闹啊。”

    江衡看了一眼那红红绿绿的衣服,下意识摇了摇头拒绝了。三和却不依不饶道:“小师兄说这是风俗,主子如果不穿是不礼貌的,大家就不会喜欢主子了。”

    江衡气笑了:“你这张嘴真会说鬼话,不喜欢就不喜欢,与我何干?”

    三和被揭穿了心思,也知道江衡的脾气犟的像头驴,便有些失望的垂下了眼睛。他知道江衡一贯是吃软不吃硬,便故作委屈,垂头丧气的向外走去,小小的身子抱着长长的衣袍,看上去甚是可怜。

    江衡有些无奈,只得妥协的把他拉回来,道:“只此一次。”

    三和瞬间云散雨收,开心的蹦了起来。

    摘星楼靠海,生活起居与内陆虽说有些差异,但大体上也相同,最为有趣的是这摘星楼尚巫,喜欢穿宽大的衣袍聚众歌舞。

    此刻长长的街道上随意的设着各种摊铺,上面有各种各样的糕点,可供人食用。放眼望去,都是五彩斑斓的穿红带绿的人,熙熙攘攘热热闹闹。

    江衡不禁想起了阆苑的花朝盛典,这迎客宴自然无法与花朝盛典的辉煌相较,可是这种真实的欢乐,却十分感染人心。

    江衡在三和的带领下走向人群,远远的雷无量穿了一身绿油油的外衣,带着绣金面具,正在和一个身量娇小的女子说着话,乍一看见江衡,一口水酒没忍住,险些喷了出来。

    江衡嘴角抽了抽,雷无量忍俊不禁,上上下下打量了江衡一番:“你这是要去娶亲还是嫁人?打扮的男不男女不女的。”

    江衡没好气的看着三和,三和吐了吐舌头,摊手道:“红衣服最好看了,主子现在是宴上最好看的人,难道主子不开心吗?”

    江衡几乎是不想瞧见自己这副尊容,这大红衣裳穿起来让他很难堪,可看见三和煞白的脸上很少见的染上了兴奋的红晕,便也就忍了。

    他咬了咬牙,道:“你在哪儿找来的衣服?”

    三和指着一处屋子,认真道:“小师兄让我们自己去挑的,我选了好久呢,他们想要都抢不到,这都是神祗的衣袍,是神仙穿的衣服。”

    雷无量忍住笑:“是是是,可惜你挑的是个女神仙穿的衣服。”

    那站在雷无量身边的女子缓缓走了过来,摘下面具,露出一张秀美的脸,正是麝辛。她笑着解释道:“这正是花神的衣服,江衡兄弟生的不俗,便是穿着女袍也不甚突兀。”

    远处的阿晔瞧见他们聚在一起说话,便插了进来,搞清楚了内容后笑嘻嘻的补充道:“迎客宴上没有这么多讲究,涂的就是一个热闹,江大哥既然有缘穿上了花神的衣服,也算得上是缘分。”他半蹲下身子,揉了揉三和的脸,“要不要和哥哥一起去吃酸梅,昨儿才摘下的,新鲜着呢。”

    三和头点如蒜,又有些顾念着江衡,便回头看了看他,江衡正头疼这小祖宗,见他要走,便连连应允,计划着等三和离开便脱了这怪衣裳。

    麝辛靠着雷无量的肩膀,身子柔若无骨,眼睛却不明其意,半真半假的道:“江衡兄弟可真是青年才俊。”

    江衡忙摆了摆手,雷无量刮了刮麝辛的下巴,江衡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便托词道:“我还有事,你们慢慢聊。”

    麝辛却冷不丁的打断了他的离去,慢悠悠道:“江大哥很怕见到我吗?怎么一来就要走呢?无量你也是,就这么容着江大哥离开?不喝上两盏可不许这么轻易退宴啊,是不是?”

    江衡有些进退两难,只得看看转身,道:“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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