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衡立刻跳了起来，却发现雷无量四仰八叉的躺在自己的榻上，此刻正揉着胳膊，嘴里骂骂桑桑。
江衡有些没好气的把他拎了下来：“滚下来。”雷无量不听不要紧，一听就火冒了上来：“说了有要紧事跟你说，你还混到现在？你以为老子想躺在你这狗窝上啊！”
江衡懒得跟他废话，将雷无量赶下来后，又把雷无量睡过的被褥踢到一旁，找了个舒适的地方靠了上去，懒洋洋的道：“三和怎么样了？”
雷无量白了江衡一眼，坐在桌案前，道：“还能怎么样，在我屋里睡着呢？我设了结界，不过他近来身体越来越弱了，动不动就嗜睡。”
江衡敛下了眼，一时间没有接话。良久，才对雷无量道：“你要说什么要紧事？”
雷无量鲜少有些烦躁的皱了皱眉：“我们恐怕要去一趟摘星楼了。”
江衡奇了，倒是与他的打算不谋而合，他支起半个身子，问道：“怎么，你发现什么了？”
雷无量回忆道：“这几日我发现麝辛有些古怪，她明面上是涂山颂的弟子，可是就在大殿上，你猜我瞧见什么了？她竟然和子丑楼楼主悄悄见面了，不过两个人谈的不是很好，麝辛打了段青一耳光，那段青竟然没有回手。我怕暴露，也就没有离得太近，只隐约听到了她们反复说到的一个名字。”
江衡皱眉道：“是卫颐吗？”
雷无量惊道：“你怎么会知道？！”
江衡有些烦躁，解释道：“看来麝辛确实是卫小楼主的人，潜藏在涂山颂身边。这麝辛与段青竟然有交集，难不成，那织蝠阵也与卫小楼主有关？”
雷无量叹道：“你大概也听说了，宛丘关闭了西境的结界，看来我们短时间内是回不到北冥了。”
江衡点了点头，道：“涂山颂已经邀我们前往摘星楼，我们可以借此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然后再做打算。”雷无量皱了皱眉：“你要去搅这趟浑水？”
江衡有些无奈：“浑水里还能摸鱼呢，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雷无量嗤笑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热络，平时不是最喜欢袖手旁观吗？”
江衡知道雷无量这是不大愿意他去涉身险境，之是话说出口不太好听罢了。他也知道雷无量这个人心不坏，就是嘴巴贱了些，也就没打算瞒他，直接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黑煞吗？她掌管着西王母的印玺，可是就在织蝠阵霍乱之后，黑煞离奇死亡，印玺失窃，我必须找到黑煞的死因。”
雷无量冷哼了一声：“黑煞死不死与你何干？印玺失不失窃又与你何干？”
江衡这才相起自己并未雷无量说起那无名信笺一事，此时他刚欲开口，却发现有异样，于是不动声色将话吞回肚子里。他翻了个身子，将脸转向墙面，闭眼睡了。
雷无量看江衡这副德行，也有些堵，用脚踢了他几下也不见反应，只得恨恨骂了一句：“反正你自有主张，老子也懒得跟你说。”
话罢，他站了起来，一看窗外，夜色深沉，许是入夜的缘故，气温有些凉飕飕的。雷无量搓了搓起鸡皮疙瘩的胳膊，径直走向屋外，撂下一句：“走的时候记得招呼我一声，免得你死了还没人替你收尸。”
门咔嚓一声带上，整个屋子陷入一种静谧。
江衡悄悄的睁开了阖上的双眼，不动声色的摸到了腰间的镇荒剑。
却冷不丁的听到一句话：“我不会动武。”
江衡转了转眼睛，也不继续装睡，一个转身从榻上翻了起来，靠在床沿上看着窗外的人：“白煞也会听别人的墙角？”
梨花窗外结上薄薄一层冰霜，大概是因为白煞周身气温较低的缘故。那人靠在窗外的虬枝上，神色淡漠，光线不好，江衡只能瞧见他的脸部轮廓。
很瘦削的下颌骨，有点久病初愈的味道。
白煞走进了，一张脸渐渐从黑暗里浮现，江衡挑了挑眉，心里却紧绷着防卫之心。
白煞苍灰色的眼睛淡淡扫过江衡的脸，不痛不痒的道：“我要与你达成一个协议，你做我的护卫，我给你想要的东西。”
江衡始料未及这番话，一时间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换了一个舒适的坐姿挑眉问向白煞：“凭什么呢？”
白煞敛了敛眼，一张脸上没有什么神色：“你可以拒绝。”江衡一时间倒是回答不上来了。
气氛瞬间尴尬起来，这种安静让人心里发怵，就像是死亡的气息，悄无声息的的缓缓来临。
对于江衡而言，白煞的这番话就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白煞的灵力强大到令十二玉楼生畏，又何来要他当护卫之说。况且，在不久之前，他们二人在生死线上刚过了招，如果不是江衡幸运，或许此刻早就成了白骨。
白煞平静的叙述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如果你做我的护卫，我可以给你婆椤引。”
这话说的，怎么就这么横呢？像是全世界都要顺服他似的。江衡十分觉得白煞是个精神错乱的老妖怪。
江衡笑眯眯的摆手送客：“多谢，力所不能及。”
白煞轻微皱了皱眉，语气竟然罕见的有了耐心：“我需要你，所以我不会杀你，你很聪明，但最好不要过于聪明。”
江衡闻言不禁面色冷峻起来，说实话，他很不喜欢白煞，这个人诡异奇怪，不仅危险还有些精神错乱。但不知为何，他想到了一件事情，于是，转了转头，对着白煞道：“你答我三个问题，我就答应做你的护卫。”
白煞没有想到他竟然转变的这么快，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随后点了点头。
江衡心下一喜，果然这白煞脑子不大灵光。说什么还就相信什么了。
他清了清嗓子：“第一，黑煞为何死亡？”
白煞摇了摇头，倒是简单撂下二字：“不知。”
江衡愣住了，却见白煞眉目冷淡，丝毫没有说谎的意思，于是，自顾自的点了点头。也是，本来也就没指望能从这老妖嘴里套出些什么。若是这么简单就知道黑煞的死因，那这十二玉楼也就白瞎忙活了。
他继续问道：“第二，你认识镇荒剑的主人？你和他有何渊源？”前一句虽是疑问，确是肯定的语调。
白煞显然瞳孔微缩，沉默了许久，像是在考虑如何回答，也像是不想回答。江衡很有耐心的等着他的回复，终于，白煞缓缓道：“我认识他，可是他不认识我。”
江衡挑了挑眉，这算是怎么一回事？问了和没问有什么区别？
江衡仔细想了想，终于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我当你的护卫？”
白煞显然对于这个问题没有什么犹疑，直接回答道：“我若离开阆苑，灵力会极大受限。所以我要找一个护卫替我做事，保证我还能活着回到阆苑，织蝠阵上，我看到了你的灵力，更重要的是，你不是宛丘的人。”
江衡笑了：“你这么直白，就不怕我趁机害了你，毕竟，之前你可是对我下了杀心。”
白煞平静回道：“你若违诺，即便是粉身碎骨，我也会先将你挫骨扬灰。”江衡闻言呵呵一笑：“那滋味想来应该不错，我还没尝过呢，有机会享用一下也是不错。”
白煞皱了皱眉，听他胡言乱语。此刻他心下一阵淡漠，他究竟是糊涂到什么地步了，竟然能将眼前这个人与记忆中的那个人相联系起来。一念及此，他有些厌恶的的转身离去。~
江衡看着白煞的背影，脸上愉悦的笑容也瞬间褪的干净，阴森森的凝视着脚下蔓延的冰霜裂纹，那裂纹，一直蔓延到他的脚底，只差一点点，就会冻住他整个人。
所以说，那白煞，也是在威胁他，如果他真的拒绝，可能下一秒就会被冻住。或者，两个人再打上一番，拼个你死我活的地步。 m.a
直到白煞离开，屋子里的气温回暖，江衡这才从极度紧绷的防卫状态里回过神来。当然，他先前纯属为了套话而答应白煞的要求，他可没那个闲情逸致去替白煞当什么护卫肉盾。
想到这里，方才的对话仿佛就像是一场荒诞不经的梦，一股深深得疲倦从心底蔓延开来，江衡平躺在榻上，却不知道该怎么入睡。
他终究不同于人类，虽困意重重，也不需要真正用睡眠来补充。就像是吃饭一般，会有食欲但也不需要真正的摄入人类食物。只是这年头，妖物都想要做人罢了，学着人的样子，想要被世俗所融。
他看着花架上缠绕的藤萝，看着看着又看到了红烛滴泪，看到了屋子里安神的熏香缭绕。
明明屋子很小，可他却渐渐觉得自己离得越来越远，像是在下沉，坠入无尽深渊。刀剑和血海，有人在嘶喊在咒骂，他一会儿看见自己在杀人，一会儿又看见自己在黄泉里被人杀。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他没有反抗，平静的沐浴在血色里，做着毁灭生命的恶事。一道又一道的枷锁拷在他的脊梁上，转眼间，他又身处于云海里，飞鸟掠过，鹏程万里。他觉得自己此刻应该是光鲜亮丽的，可一低头，却又看见一个脏兮兮的丑恶的身躯。
似乎有人在呼喊他，又不大像是在喊他。
他刚想回头，却猛地看见自己的剑刺入了一个人的喉管，那人还很小，一双眼睛里都是破碎的痛楚。似乎一声声的在追问为什么。
猛地一睁眼，江衡才发现自己竟然做了噩梦，他费力的喘息着，一时间意识有些模糊，只觉得身上汗淋淋的。
再仔细回想，却已经记不清究竟梦见了什么。
雕花梨窗外，天色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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