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自尊心生的比天都要高，最恨旁人看不起她，爱拿她爹说事，江衡这番姿态落在柯意眼里就是拿派儿。
江衡想了一会儿，自认为十分合理的中规中矩劝道：“柯姑娘，这么打，让你娘知道了，怕是不大好吧，要心疼的。”江衡想着，这柯意和她爹不对头，搬起老娘来应当稳妥些。
谁知这话不说倒好，说出来那柯意竟然跳脚而骂：“我是你姑奶奶！跑到这里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也不看看你是什么德行，姑奶奶的事你管的着吗？穷鬼！酸鬼！恶心人的脏乞丐！你们活该不辈子没有出头之日！一辈子被人看不起！一辈子都吃糟猪糠喝马尿！”
这一连串的连珠炮似的骂词让江衡毫无反应的余地，等她骂完了，江衡这被骂的人还没有反应，反倒是柯意骂着骂着就掉了金豆子。
江衡傻了眼，一时间哭笑不得。倒是那壮汉好心提醒道：“她刚出生娘就走了，柯老一直没有续弦，一辈子只得这么一个独女。”江衡这便明白了，刚才他是无意间戳中这姑娘的痛处了。
江衡也没说话，硬生生的站在那里被柯意含糊不清的骂了个狗血淋头。这姑娘倒也有趣，张牙舞爪的来回辱骂也就那么几个词，也不算是不堪入耳。听着听着，倒是有些像孩子撒泼的意味。
柯意骂快活了，却见江衡不痛不痒，瞬间火又冒了上来，直接就出剑打了起来。三招之后，江衡就摸清楚了柯意的底子，倒底还是敬她是个女子，只躲着不出招。柯意自知越打越吃力，越打越丢人，可打都打了，难不成还要她缴了剑投降吗？而这边的江衡只当让这姑娘撒泼撒尽兴了，任她闹去，却不知道他这么做只会间接逼着柯意无休止的缠斗下去。
最终，“哐当”一声，柯意的软剑落了地。
并不是江衡打落的，也不是她自己缴械投降的，而是柯老降下的。
江衡看着柯老从玉楼馆中走出，半天不见，他眼角细纹又深了不少，看上去很显疲态。而柯老的身边，跟着盲眼的涂山颂。
柯老恨铁不成钢的低喝了一声：“回去，别在这里胡闹了。”柯意显然不买账：“凭什么要我回去！”柯老忍了忍怒气，对周身金衣修士吩咐道：“拿缚仙索锁了小姐，送回旋天楼雅舍思过，无喻永不得出！”柯意冷喝一声：“你以为这些废物能看的住我？”柯老不再看她：“你只管逃，只管去做丢旋天楼脸面的事。从今天起，但凡我只要听见一件你做的荒唐事，隔天你就会看到一副新鲜尸体。”柯意气笑了，咬碎了牙齿，冷笑着被金衣修士缚束住。
临走时，还狠狠剜了江衡一眼。
江衡无力的笑了笑，柯老这才正视江衡，客气的说这场面话：“敢问少侠贵姓？小女不懂事，若说了什么混账话，还望少侠海涵。”涂山颂无声的站在了柯振擎的身侧，却拉开了一段距离，面目平和。
江衡自然是客气的回话：“叫我江衡就好。”柯老悄悄的打量了江衡一眼，心下有些五味杂陈。之前在大殿上，他早就注意到这个年轻人了。破解织蝠阵做的甚是完美，也确实是个难得的武才，若江衡真的只是为了名利的游侠儿，他倒是不介意将其收归麾下的。只是实在是可惜，这江衡在大殿上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指出自己是摘星楼的人，这么摆明旗帜，显然是不想和其他楼扯上关系。
柯振擎心里有些惋惜，但也还是发自肺腑的赞了一句：“年轻人，你将来必定前途无量。”江衡“嚯”了一声：“那就借柯老吉言了。”柯振擎点点头，这才阔步略过江衡，走向那群乱哄哄的游侠儿们。
先前率先闹事的壮汉仰着脖子，整张脸都憋的通红：“柯振擎，你是什么意思，你凭什么下令关上城门？”
江衡心下一惊，关城门？难道这些游侠儿指的是关上了宛丘的结界？！这结界一关，整个宛丘岂不就成了一个围城了？
柯老无视那汉子的粗鄙称谓，朗声向成群结队的游侠儿道：“此事是宛丘十二楼之过，但为了这宛丘内所有人的安危，宛丘结界，不得不关。”此话一出，人群沸腾了，瞬间炸开了锅。
柯振擎继续道：“事出有因，希望各位远客体谅一二，阆苑会尽快处理，给各位一个交代。”
人群里有一个讥笑和嘲讽的声音：“呵，凭你十二楼出了什么天大的事，都没理由把我们锁在这里面。要是那白煞发了疯再胡乱杀人，我们岂不是白白送命！”
柯老脸色有些不好：“只要各位配合，我们就一定会顾全你们的安全。”
那汉子气红了眼：“大家听听这老狗说的话，一口一个我们你们，分的这么清楚，等到了刀枪无眼的时候，我凭什么信你会护我们这些低微的游侠儿，啊？”
柯老显然已有不悦：“话已经带到了，不同意也可以，凭你有多大本事，也戳不破西境宛丘的结界。若是届时遇上什么白白丧了命，可别怨怪我没有提醒你们。”
话罢柯振擎冷漠拂袖而去，重新走进了玉楼馆。留下忿忿不平的人们，那群游侠儿自然是不甘，却也真的是毫无办法，等到他们想起来还有江衡时，再回头看去，哪里还有人影？闹了一阵，也就四散了。毕竟旋天楼也算是大手笔，单独圈了酒馆容游侠儿们食住，那些原本狂躁的一些人也就动摇了。毕竟这吃喝不愁的，总比在外风餐露宿来的好。
江衡劫后余生的叹了口气，知道确定那群游侠儿散去了，才敢光明正大的在玉楼馆的长廊里走着。涂山颂无声一笑，江衡察觉到了，有些无奈道：“很好笑吗？”涂山颂摇了摇头：“他们确实缠人，你这样也不算失礼。”江衡笑了，随即转向正题：“好端端的，为何要闭城？”
涂山颂似是料到江衡会有此问题，也不故弄玄虚，开门见山道：“黑煞死了。”
江衡心中一惊，顿时平底激起千丈涟漪。他好不容易确定了那张无名信笺与黑煞有关，还没有来得及确认，这黑煞便……死了……w~
涂山颂低声道：“黑煞的织蝠阵被人盗取，等到花朝宴会结束之时，我们派人去查看，才发现黑煞的结魂灯已灭，这结魂灯一灭，必定阳寿已尽。”涂山颂顿了顿，补充道，“并且，印玺失窃了。在大殿上引起织蝠阵霍乱的人，一定还没有来的及离开西境宛丘，五城十二玉楼的楼主们商量了一番，还没有完全弄清楚引出织蝠阵与盗取印玺是否是同一人所为。两者相较，找出印玺为重中之重，半点也马虎不得。封闭结界，最起码能保证盗取印玺之人不会逃窜到其他界域里，只要那人还在宛丘，十二玉楼就有法子找的出来。”
江衡理了理思绪，黑煞离奇死亡，代表西王母权势的印玺失窃，先前大殿之上的织蝠阵显然与子丑楼楼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番关闭结界，自然也能很好的拘住段青。可是，对于印玺失窃一事，难道这十二玉楼的楼主就没有怀疑过白煞吗？毕竟他才是这宛丘中离印玺最近的人。
涂山颂似是察觉到了江衡的疑惑，缓声道：“不会是白煞，他用不着那印玺。”
江衡疑惑：“何出此言？”
涂山颂道：“白煞出不了宛丘，况且他已经在这宛丘里权势滔天，又怎么会用的着呢？印玺失窃，白煞才该是最着急的，西王母的印玺相当于宛丘的命脉，虽不及婆椤引那般玄妙，可若是印玺落到了外界，这宛丘可就要分崩离析了，宛丘如若覆灭，那白煞是第一个逃不了的。”
一辈子都出不了宛丘？
江衡腹诽一番，这白煞确实是有趣。看样子这件事情他不得不上心了，只有找到那印玺，才能搞清楚黑煞为何死亡？追根溯源，才能进一步解释那无名信笺的来历，江衡隐约知道黑煞似乎想要引他入局，但他与黑煞素未平生，这样奇诡的事情，他倒是越来越觉得有趣，揭开这宛丘十二玉楼的表皮，或许才能看见其森森骨肉。
江衡立即追问道：“白煞与西王母有何渊源，他为何永不得出？”
涂山颂停下了脚步，似笑非笑的说道：“衡弟似乎对白煞很感兴趣。”那叫很感兴趣吗？那叫感兴趣到极点了。虽然心里这么想，江衡面上还是做出一副淡淡的样子：“好奇罢了。”
涂山颂抚了抚额角，似有倦意：“并非我不肯说，只是我知道的内情有限。听闻千年前白煞来到宛丘后不久，就与主君立誓，永世不得出。虽说这誓言本就无多少分量，但这千余年，确实没有见过白煞离开西境。又或许主君拿住了白煞什么把柄，不过，又有谁知晓呢？”
江衡闻言微微侧首，这话听起来确实在理。两人走到了长廊尽头，迈下台阶便能各自回到彼此的住所了。临别前，涂山颂温和笑道：“不知衡弟先前在大殿上说的话，可还算数？”
江衡一愣，他说了什么话？转了转发木的脑袋，他这才反应过来，涂山颂是在影射他说自己是“摘星楼的追随者”这句话。
江衡微微一笑：“自然。”
涂山颂走向右侧的屋舍，轻轻扣开半个屋门，侧首对着江衡道：“宛丘结界已关，衡弟若不介意，可随我们去摘星楼小住几日。等事情处理好了，再走也不迟。”
江衡无声的笑了，这邀请听上去确实不错，只是他向来多心，总是会往不好的方面去想。比如说，这番邀请中有看住他的意思，毕竟印玺失窃，这宛丘中的谁都有嫌疑，更何况是他这种外域人。
江衡看着涂山颂温和的瞳孔，虽无聚焦，却仍是平和无害，看上去，就像是多年好友最为真挚的邀请。
他不禁有些无奈自己多疑的毛病，歪头笑道：“不知我能否拖家带口？”
涂山颂愣了愣，而后被逗笑了，眼角牵出细密的纹路：“这我倒是要好好考虑了，无量兄弟和小三和的胃口实在是海量，摘星楼要是被吃倒了，我倒是难辞其咎了。”
江衡挑了挑眉，愉悦一笑，随后走下了阶梯。涂山颂感知到江衡的离开，停留了片刻，却迟迟没有动静。
他站在长廊尽头，安静的连风声都能听见。夜明珠微弱的光打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暗，此刻，倒是真的像个半百的中年人。
不久，一个短衫的男子无声站到了涂山颂面前，屈膝下跪。涂山颂轻轻的吐纳了一口浊气，声音低沉：“他又在胡闹什么？”
那短衫暗卫低了低头，细微的声音融在风里，忽远忽近。
涂山颂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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