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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宛丘昆仑界 > 第8章 阆苑
    什么结界和密林,什么地狱无间,都是假的,都是幻象。或许从他进入这主城之时,就已经不知不觉的掉入了这幻境之中。加上白煞善于控寒,在一步步的被引入所谓的密林后,白煞之是简单的通过他在幻中的惊惶和不安,就很轻易让他产生决不能回头的想法。

    而一直向前走呢?结果自然是通向这池子,然后白煞便会消除自己这个入侵者。或许那男子是发觉到了什么,所以才折了回去,这才有了生还的机会,而他,却被这幻想蒙了心,费劲心机将自己包裹成鱼肉,置于砧板上浪如后

    江衡有些如负释重的笑了,只要不是死棋,那么,每一处皆可绝地逢春。江衡最坏的打算是被打个残废,或者,将对方打个残废。

    他抬眼看向白煞,却发觉这一直冷冰冰的白煞十分异样。隔着很远的距离,江衡看见他的手在发抖,一双苍灰色的眼睛也盛满了期冀,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痛楚。

    江衡将黑色玄铁剑扛在肩上,想着这究竟还打不打了?既然对方想拖延时间,他便趁此机会企图破开这幻象的原度。

    良久,那白煞犹豫了一下,像是自己想到了什么,竟然笑了出来,笑得甚是凄苦自嘲。江衡被这一笑笑的?得慌,却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艰难开口,说了乱七八糟的一句话,他一个字都没有听清楚。

    江衡觉得这白煞脑子不济,大约与雷无量有的一拼。白煞缓缓向江衡的方向走来,他离得越近,寒气也越来越重,江衡刚想有动作,却听对方沙哑声线低低道:“别动。”江衡下意识的停止住了动作,却并非因为白煞的威胁,而是他发觉自己的整个身体有一半被冻住了,完全没了知觉。如果他稍微动那么一动,或许五官会下咔嚓一声全部和冰渣子一样碎掉。

    那白煞走的极慢,白衣出尘,江衡原本以为这白煞怕是要出杀招了,可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那白煞竟然伸手擦拭他的脸。

    江衡隐约觉得有些诡异,白煞冰冷的呼吸落在他的脸上,两人身量大约齐高。白煞擦拭的很小心,一点一点用袖口拭去他面上血污,甚至江衡能觉察到他的指腹有些轻微颤抖。

    一瞬间,两人目光无意间交汇,江衡对上那双苍灰色的眼眸,却在极度寒漠中窥见了一丝如同小兽一样的柔软。

    这样的眼睛,他是不是在哪里见到过?

    等到江衡面上血污被完全擦拭干净后,白煞盯着他的脸片刻之后,满眼的期冀显然被失落代替,那种哀戚浓重到江衡以为他都要哭出来。

    这……是认错人了?

    江衡心下一阵风暴,算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了再说,这种情况下他必须有所作为,不能一直处于被动状态。江衡手中运力,那把被半冻的黑色玄铁剑生出鎏光,白煞眯了眯眼,一字一句道:“这把剑,从哪里来的?”他的话说的语调不太准确,让人怀疑这白煞是不是舌头有伤,或者几乎没有说过话。

    江衡冷冷盯着白煞:“捡的。”

    白煞又看了一眼那把玄铁剑,平静问道:“镇荒剑,你,在哪里捡到?”

    江衡闻言挑了挑眉,看样子,白煞认识这把剑原有的主人,不过,估计这白煞恐怕要失望了。因为这把剑是他从地狱黄泉的阴司里带出来的,确实是把举世无双的利剑,他惜剑故而不常使用,只是这好剑戾气过重,易伤人伤己,若不是被白煞逼到极点,他不会开封这把剑。而这剑原有主人想必也很珍惜这剑,当落得人剑分离的地步,那必然是毫无挽留的能力,更何况是在阴司那种鬼地方,大约那人也是不得生还了。他笑了笑:“这问题问的我倒是无法解答,既是这剑被弃了,想必是命劫,命里有时终须有,尘世里辗转,从哪里来的有那么重要吗?”江衡有些不忍心告诉他这剑的真正来历,毕竟方才那白煞眼里的期盼明晃晃的耀眼,他不可能装作看不见。w~

    白煞垂了垂眼:“他会弃了镇荒?”像是自问自答,而后却自顾自的笑了笑,笑容却冰的像幽谭。

    江衡默默的后退,说了这许久的废话,为的不过这一刻,他倚剑而立,双翼伸展飞到空中,快速掠到那池子的花树前。果不其然,结界和幻像的缺口之处便是这花树了。

    这极度寒冰的世界一定会冻伤所有的植株,可就他直觉而言,这花树对于白煞而言或许有什么不同。江衡也是在赌,不过他确实很幸运,他赌赢了。

    江衡运集全身力道,奋力向那花树劈去,却很有风度的拿捏了分寸,没有伤到仍旧郁郁葱葱的植株。幻像碎裂开来,结界也与之相对应的破开了一道裂隙,江衡快步走了进去,高声撂下一句话:“再会。”

    站在远处的白煞身上开满血色污渍,对于江衡的逃离却并没有任何制止的举动,他呆呆的看了片刻,缓缓的走向花树,随着他的步伐,阆苑内的酷寒也开始解冻,蔓延伸展后又是那烂漫的春日绯灿。

    白煞摸了摸苍老的古树,突然整个人因为力竭而剧痛收缩,一股腥甜没有预防的漫上心头,看着吐了一地的鲜血,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越笑越力竭,他靠在花树上:“今天废了太多力气,不能喂养你了,再等等我。”

    那花树的根枝像是有灵性一样,地面上的鲜血被凸起的根系吸收,花树因这鲜血而来的越发烂漫。

    白煞闭上了眼,很轻柔的靠在花树上:“我真该杀了他。”他苍灰色的眸子看向苍穹,却没有满天星河,有的只是玉楼瓦顶,他轻声呢喃:“我不想忘。”那花树的枝蔓伸展,像是抚慰一般的覆上他的周身,一朵朵小小的花飘转怒放,一股沉郁香气弥漫开来,那花朵渐渐落在白煞身上,融进了他的身体。一场酣眠,一梦经年。

    而这边江衡从结界中出来后发现天色已经快至黎明,天边隐约有些或明或暗的亮光。江衡回头看了看,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说不来的沉闷。他皱了皱眉,自己一身都是伤,方才所有的支撑和轻松模样在一瞬间溃败,他忍着过度失血的昏厥感,快速离开了西王母的宫殿。

    等到回到玉楼馆时,江衡选择从小路绕了进去,天色已经大亮,当他推开门时,却发现雷无量一直在房间里踱步。

    雷无量方一看到江衡,所有想说的话都被噎住了,还不待他有所反应,三和便推开门进来,急匆匆道:“我问过掌柜的了,都说没见过主子……”

    三和急得眼眶发红,当他一抬眼看见血骷髅似的江衡时,竟然呆住了,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雷无量跺了跺脚:“还愣着干什么,等血流干了啊?滚到榻上坐好,三和,去打热水!”三和呜的一声哽咽,抹着眼泪跑了出去,江衡忍着痛坐到床榻上,解开了被血渍浸染的外袍。

    雷无量随即坐到江衡身边,向他运送灵力,江衡的身上全是可怕的疤痕,扭曲盘旋在健硕的背脊上。雷无量有些看不下去,他想说些什么,却好几次都忍住了,最后只道:“你遇到谁了?竟能伤你至此?”

    江衡咬着牙忍痛,头有些发昏:“白煞。”

    雷无量道:“真是好本事,我当你江衡天不怕地不怕,怎么不干脆一绳子吊死自己算了,何必当肉盾受这个苦,也是,我哪能知道你们这些能人的心思呢?”江衡听他这话不怒反笑,心情瞬间轻松了不少,这些年冤家路窄的,他也知道雷无量这个人的脾气,说起反话来连自己都不认。

    江衡叹了口气:“还好我运气够好,逃了出来,不过下次让我逮到那个推我的小子,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他,这次可被他害惨了,险些真的半条命搭进去了。”

    雷无量瞪大了眼睛:“谁推你?”江衡闭上眼睛调息:“就是与麝辛幽会的男子,他在西王母的宫殿里劫了东西,被阵法所伤,恰巧我正面遇上了他,一不留神便被推出去当垫脚石了。”

    江衡又微微侧首问道:“让你去追麝辛,怎么样,有什么结果?”

    雷无量闻言眉头越皱越深,道:“这也就是我急着要见你的缘由,昨夜我一路尾随着麝辛,你猜怎么着?我竟然看到她去了玉楼馆的摘星楼住处,要知道,涂山颂跟我们一样,住的都是客房,那摘星等我研究楼住处的正主,是那个卫小楼主啊。你说,麝辛这是什么意思,她不是涂山颂的人吗?”

    江衡闻言也有些惊讶:“难不成麝辛是卫小楼主的密探?”

    雷无量也呆住了,深深沉默,三和端着铜盆走了进来,鼻子一耸一耸的,江衡沉默的看着三和替他擦去身上的血迹,一瞬间不知道说些什么。这个软软糯糯的臭小子,眼泪总是跟不要钱似的,长期在他身后粘糊久了,虽然烦和碎碎念是很肯定的,但有的时候这臭小子像小狗一样看着他,会让他恍惚有一种有家的感觉。他是没有根的人,漂泊久了也渴望有一枝可依。

    江衡揉了揉三和的肉脸:“最近胖了不少,个子也高了,怎么还整天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他一抬手,身上结痂的伤口复又裂开,三和闻言鼻子骤然发酸,眼泪便决堤了:“我真没用,主子,我真没用,一点都帮不上你们。”

    雷无量在一旁心里五味杂陈,他运输完灵力后便站了起来,准备向外走去,去打听些摘星楼的事情。无意间,却瞥见一把通体漆黑的古剑躺在门旁,剑上有斑斑血迹,干涸成铁锈的颜色。

    江衡见雷无量站在门边上,也顺势看见了那把剑。也是他着急糊涂了,竟然把剑落在门口。他对雷无量道:“毛猴,帮我把剑拿来。”

    很意外的,雷无量竟然没有暴跳如雷,江衡有些奇怪的看着雷无量一动不动的背影,一瞬间,他联想到白煞之前看见这把剑时的异样。

    怎么,这剑还有什么隐秘来历吗?

    良久,雷无量弯下腰,捡起玄铁剑,剑尖在地上摩擦迸溅出火花,江衡盯着雷无量,看见他的脸色很不好,是一种很苍白无力却又隐隐发怒的表情。

    三和隐约觉得气氛有些怪异,便糯糯问道:“主子,你什么时候有这把剑的?我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雷无量将剑递给江衡,也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江衡抚摸着剑身古朴的花纹,一种熟悉的感觉让他觉得诡异,这种熟悉感本不该在他的记忆里出现,因为这种熟悉感里有一种绝望,挣扎无望的痛苦。他有些烦躁的将剑丢在脚下,“铿”的一声响。

    “没什么,就是捡来的。”江衡漫不经心的回道。

    雷无量却突然发怒了,他捡起那把剑,声量突然便拔高了:“江衡,你是不是觉得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没你自己重要?你心里想的,所做的,都只想着你自己。这把剑,你配拿吗?”

    这滔天的怒气把三和弄懵了,江衡也没有反应过来,三和迟缓的劝道:“主子又不是故意的,你不要这么凶。”雷无量冷冷“嗤”了一声:“你倒是护着他,确实是忠心耿耿。”

    雷无量一阵阴阳怪气,江衡有些听不下去,却还是颇有耐心的压下了心里的不快:“你一通数落,没头没尾,夹枪带棒的,到底想说什么?你是不是认识这把剑?”

    雷无量却丝毫不领情,猛地将那把剑一掷,玄铁剑深深斜插在江衡榻前的青石板上,他冷笑:“我什么都不想说,你就当我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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