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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与君同归 > 第1章 寒露篇·第一章
    青橙镇,多雨,已是寒露时节。

    纹路精致的雕花窗栏外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时近正午,天色兀自昏沉着,忽地,远处暗哑地响起一声闷雷。

    时青便是被这炸响的闷雷给惊醒的,他昨日过得荒唐,现下浑身上下俱是酸软。

    时青面无表情地起身穿衣,随着他的动作,身下那处被牵动了,直疼得他伏在床榻上喘了阵粗气。

    平息了会儿气息,时青扬声道:“桐雨,我要沐浴,你且去烧些水来罢。”

    桐雨本就候在屋外,闻言,便应声道:“好的,少爷。”

    时青自小家教甚严,本想坐在凳子上等待,却没想到一刻也坐不得,只得坐回床榻之上。

    明明睡了将近五个时辰,脑中却是昏沉一片,时青不由地半靠着床榻上合上了双眼。

    也不知是醒是梦,脑海中皆是他与那人交合的情状,他放浪形骸,堪比烟花巷出卖皮肉的小倌,而身下那人却是一点表情也无,眼中一片风平浪静。

    他原是看着那人英俊的面容的,看了一阵,只觉得寒气一阵阵地侵入胸口,便被逼得闭了双眼。

    从头到尾,那人不曾说过一句话,见他起身,只是略略皱了皱眉,叹道:“很疼罢?你应该爱惜一些自己。”

    时青忽地睁开眼睛,口中喃喃道:“你若爱惜我,我便爱惜我自己,你若不爱惜我,又何必要管我疼不疼。”

    话一落地,时青便幽幽地笑了,那人本就不管他疼不疼,不过希望他爱惜自己一些,进而不再纠缠罢了。

    时青笑了一阵,堪堪将笑容收起,桐雨便叫人搬着浴桶和热水来了。

    宽大的木桶注了热水,白色的热气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迷了时青的双眼,时青挥挥手,让众人退去,独留自己一人褪了衣衫,小心地跨入木桶之中。

    时青沐浴完毕,便去了集市。

    酿酒的于家娘子见他面容惨白,关切地问道:“时家公子可是遇上什么事了?”

    “不过被魇着了,今日睡一觉便好。”时青勉力笑道,“于家娘子,给我一壶梨花白罢。”

    “既然被魇着了,便不要饮酒了罢。”于家娘子劝道。

    时青却是个不听劝地,张嘴夸道:“昨日就是未饮娘子家的梨花白才不得好眠,今日可千万卖我一壶罢。”

    生意上门,于家娘子已经劝过了,不好再劝,便去店内取了壶酒出来,嘱咐道:“时公子,可莫要多饮,这酒烈得很,也就比那烧刀子好一些。”

    时青摸出一小块碎银交予于家娘子,便接了那酒,半途又买了只烧鸡。

    行到集市尽头,时青忽地想起了甚么,问卖首饰的卖货郎要了只簪子,佯作随意地问道:“近日可有修仙人路过?”

    卖货郎道:“我凡夫俗眼,就算也有修仙人路过,也不一定能瞧得出来。不过昨日倒是听说有修仙人在邻镇斩了头虎妖。”

    时青道过谢,便拎着那只烧鸡和那壶酒回了府。

    烧鸡进肚,梨花白亦窜入肠腹,未及日暮,时青便醉得人事不醒。

    桐雨之前得了时青的交代也不敢擅自惊扰,待时青醉了才将他的外衣、鞋袜脱了,好生安顿。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时青一连买了四日的梨花白,却不再买烧鸡。

    就这么昏醉了四日,第五日,时青终是熬不住相思之苦,巴巴地梳洗了一番,穿了身月白色的衫子去见萧漪。

    萧漪正抱着一个美貌女子在凉亭作乐,亭子建得很是精致,飞檐处鸟儿鲜活得几乎要直冲云霄。俩人依偎着坐在石凳上,面前的石桌上摆满了各色鲜果以及一壶梨花白。

    脚步声渐行渐近,萧漪并不抬首,反倒是将手覆上女子的面颊,温柔地摩挲着,而后更是凑近女子耳畔说了几句荤话,直说得那女子红云满颊。

    时青一脸灰白地盯着二人,直到女子的衣衫被萧漪解去大半,他才偏过头去。

    萧漪盯着时青微微颤抖的背脊,轻笑道:“时公子,你今日又是来做甚么?你的身子我尝过了,没甚么趣味,可不想再尝了。”

    时青本就站在池边,闻言,身子抖得厉害,几乎要跌下池去。

    良久,他才回过头去,望着萧漪,含笑道:“萧公子不想尝,我来尝萧公子也未尝不可。”

    时青此刻脸色灰白,眼角泛出一点点青黑,嘴角一勾却不知怎地染上了一层丽色。

    怀中的女子在萧漪的作弄下,绮罗全数委地,白瓷般的身子靠在萧漪的玄衣上,分外刺眼。

    萧漪一手抚摸女子雪白的面颊,抬首道:“时公子这番盛情实在难却,可惜现下不得暇,你待天黑再来罢。”

    确实是不得暇,时青不再言语,拂袖而去,身后的动静却是不断地在他耳畔徘徊,他再也顾不得,飞奔离去。

    萧漪见时青走得远了,衣袖一拂,一片红叶旋落于地,哪来甚么娇媚女子。

    时青近日隔个一两日都要和萧漪交合一番。

    身体自然是没有任何快感的,心里却被虚假的满足填得严严实实。

    为了勾起萧漪的欲念,时青甚至去烟花巷向小倌习了房中术,一一在萧漪身上试了,小心地观察萧漪的神情,然而萧漪每次俱是一贯的淡漠,仿若魂魄出了窍,只余一具空壳。

    每一次的交合皆是一厢情愿,结束之后,他的身体便迅速地褪去了温度。

    身体也许在一点点死去罢?时青这般想着,终是在一次交合中失去了意识。

    那厢,一绛衣公子坐在客栈大堂中饮茶,面容俊朗,气质出尘。

    坐在他对面的少年却是左手抓着一个鸡腿,右手抓着一个肉包,死命地往嘴里塞。

    少年眉目如画,此时嘴角沾着酱汁,仿若染了烟火气,整个人顿时生动了起来。

    绛衣公子也不理会他,一门心思地饮茶。

    方要拿起茶壶再添一些,那少年却是放下了手中的吃食,擦净了手,抢过茶壶,露出个明朗的笑:“我来,我来。”

    绛衣公子从怀中取了帕子,擦了擦少年的嘴角,取笑道:“又没人同你抢,吃慢一些罢。”

    少年呆了一下,叫道:“呀,洒了。”

    却见那小巧的瓷杯中茶水溢出来,扑腾到了桌面上。

    少年拿了抹布来擦,将桌子擦干净了,却见绛衣湿了一块,面带歉意地道:“公子我会吃慢些的。”

    绛衣公子哭笑不得地道:“无妨,待会儿去换身衣裳便是。”

    俩人又吃喝了一阵,隔壁桌来了两个人,一人道:“这时家公子莫不是得了什么绝症罢,我前日见到他还以为见了鬼,幸好是青天白日。”

    “我看他脸色也是忒不好,可别是沾了什么不干净的。”另一人附和道。

    来送酒的老板娘听了俩人的言语道:“这时家公子,我看是活不长了。”

    桐雨这几日将全城的郎中都请了个遍,却没人能治时青,直急得团团转。只得花银子买了老参在庖厨炖着,只盼有奇效。

    这老参还没有炖好,却听得一小厮报门口有人求见。

    桐雨还道是大夫,便兴冲冲地将人迎了进来。

    来人乃是一绛衣公子与一黄衣少女。

    绛衣公子面有急色,见得桐雨,便问道:“你家公子可是得了急症?”

    桐雨见对方不似大夫,颇为警惕地道:“敢问公子是何人?”

    “我家公子妙手回春,你只管答是或不是便好。”黄衣少女长得俏丽,一身环佩叮当,瞧来便是养在深闺的女子。

    桐雨本就急得火烧眉毛,见少女这么说,便答道:“我家少爷前阵子身体不适,昨日开始昏迷不醒。”

    桐雨带俩人入得内室,又嘱咐小厮看着那老参,自己候在一边。

    绛衣公子盯着时青的面容,见他眼眶泛黑,面色青白,又去探他的脉。

    片刻之后,绛衣公子开了个药方,交予桐雨,道:“你且去熬药,你家公子不出三日便能痊愈。”

    桐雨一走,黄衣少女才悠悠地道:“公子,他怕是活不过月中了,这蛇毒也太毒了,早已侵入体内五脏六腑。”

    绛衣公子叹了口气:“他是和蛇妖有染,那蛇妖真身乃是一条毒蛇,化出人形后,毒素骤减,中毒到这情状,怕是蛇妖将那浊物都泄在他体内了罢。”

    少女未经人事,闻言羞怯地微微红了脸,又看那时家公子眉目清秀,叹道:“也不知是哪条蛇妖做的孽。”

    “待我救了这人,我便去将那蛇妖斩了,教他再也害不得人。”绛衣公子抵着时青心口,方要输真气,却被黄衣少女阻了:“公子,你的真气太强,他区区一个凡人怕是受不住。”

    绛衣公子看了眼昏迷不醒的时青,又望着黄衣少女,温柔地笑道:“你莫要担心,他是我的血亲,自然受得住。”

    少女一愣,呆立在一旁。

    过了一约莫盏茶的功夫,被灌了真气的时青才悠悠转醒,哑着声道:“却原来我还未死。”

    “你想死么?”

    时青听见一旁有人问,便毫不犹豫答道:“死了也好。”

    话音刚落,一个巴掌便批头盖脸地袭了过来,时青灰白的脸上顿时有了些血色。

    时青被打得清醒了些,侧过头,去瞧坐在身边的人,那人形貌却是熟悉得很,他扑入身边人怀中含着哭腔道:“大哥······”

    绛衣公子便是时青的长兄时绛,时绛孩童时被一个道人带去修炼,便甚少返家,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却见胞弟垂死,已是伤心,又见亲弟因被蛇妖折辱生了死志,心中更是愤恨交加,他手中抚摸着时青黯淡的发丝,柔声问道:“是谁强迫于你?你且慢慢说,我定会替你讨个公道。”

    话落,又怕时青难堪,侧首对身边的少女道:“出白,你先出去吧。”

    顾出白正是方才在客栈吃包子的少年,此时扮作女装也是清丽无匹。

    顾出白瞧了俩人一眼,伴着叮叮当当的环佩出了门去。

    时青仿若受了委屈的孩童似的,趴在时绛的腿上哭了一阵,才抬起头来,道:“是我逼迫于他,大哥你莫要管了。”

    时绛见时青目中雾气蒸腾了会儿,慢慢散了,变作一片清明,便知他不是作假,只得叹了声:“痴子。”

    说罢,他又嘱咐时青好生歇息,便推门出去了。

    顾出白在门外抓着个方才打包的肉包子往嘴里塞,见时绛出来,兴奋地欲要迎过去,却不小心噎住了,直呛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手不由一松,肉包子更是跌落在地。

    时绛拍着顾出白的背,手势轻柔,却是出了神。

    这傻弟弟委身于一蛇妖,若是他不是途径此地怕是此刻已经丢了性命。

    顾出白好容易缓过气来,见吃了一半的包子落了灰,心疼地抓了时绛的手,叫道:“公子,我肉包子掉了。”

    时绛从怀中摸出一吊铜钱来,道:“你喜欢便再去买几个罢,顺道把这身衣衫换了。”

    抢过那吊铜钱,顾出白嫣然一笑:“我扮做女子不好看么?”

    时绛心下思绪万千,懒得与他争辩,摆摆手,道:“你喜欢便随你吧,你且买肉包子去罢。”

    顾出白边走边把那铜钱抛起又接住,且走且乐地,慢慢远了。

    时绛在时府里转了几圈,行到花园处,却听得一小厮同一丫鬟在说笑。

    小厮道:“公子前几日去那烟花巷与小倌玩乐,这两日却病倒了,莫不是玩得太大了罢?”

    丫鬟吃了一惊:“男人间不知是如何行那事的。”

    小厮压低声音道:“据说是用后面那处。”

    时绛听了一阵,越发不可入耳,口中念了个诀,花园中便凭空出现了一头白虎。

    这白虎毛色光亮,身形巨大,步态优雅地向小厮、丫鬟走去。

    丫鬟见得这会吃人的猛兽,几乎吓破了胆,白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小厮见丫鬟晕厥,一时不明所以,回首一看,赶忙拔腿便跑,慌不择路间却被一颗石头绊倒在地,脚似乎伤了,一时竟站不起来,他吓得浑身抖得筛子一般,一回头,那白虎却是失去了踪影。

    时绛将小厮与丫鬟吓了一通,心中爽利了些,转身去了厨房,查看自己开的药方是否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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