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硝烟没有散去。
隶属于九头蛇夫人的部队井然有序迅速撤退,如同来时一样沉默而快速,眨眼间消失在了四面八方的街道尽头。而墨绿色头发的女人站在原地，没有立刻动作。
“夫人——该走了！”
副官大声喊。
“......算了。”
只是短短功夫，愤怒就从九头蛇夫人身上消散无影。笑容重回脸上，女人转身离开,似嘲讽般自语。
“泽莫那蠢东西想把功劳全揽过去......也得看他有没有这么大的胃能消化。”
她踏上直升机,最后看了眼浓烟滚滚消散不开的废墟,眯起眼睛。
“期待那蠢货被你砸进泥里爬不起来的样子......宝贝儿。”
多架直升机相继起飞。在螺旋桨掀起的强劲气流中,烟尘沙粒被刮拂吹开。飓风之下,被遮盖的街道渐渐显露，阳光艰难挤进浓烟,却被光滑的物体完全隔绝。
白色的反光在空气中闪闪烁烁，像是浓烟里藏着面透彻干净的单面玻璃。
“......停了？”
格兰特·巴图克的声音像是隔着厚厚的屏障，模糊不清。
“发生什么了？他们走了吗——海德拉？”
“他们撤退了。”
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如同闷雷贴着头皮滚过耳畔。
“这个先不说......”
史蒂夫·罗杰斯则在一片黑暗中,面带忧虑看着上方。
“你怎么样？有受伤吗？”
闪耀着白色光芒的物体动了动，慢慢滑动起来。
空气流动，驱散了萦绕不去的烟尘，显露出更为清晰的纹理。
——是鳞片。
纯黑色的光滑鳞片，在阳光下闪耀着漂亮健康的色泽。
“没有，不用担心。”
覆盖有鳞片的身躯慢慢滑动收缩，笼罩在格兰特·巴图克和史蒂夫·罗杰斯身上的黑暗随之退去。庞大的身躯被阳光照亮,抛下八道黑沉阴影。
是海德拉。
在密密麻麻的导弹当空坠落时,她立刻解放部分基因锁,用承载虚无身躯的拟态躯壳轻轻将脆弱的血肉之躯拢住覆盖在安全的下方，然后看向导弹砸进地面后掀起的冲击狂澜和高热火浪，张开了口。
——将那些可怕的火焰和冲击尽数吞入口中。
九头蛇夫人的命令通过天网系统传入最近的军事打击系统，导弹接二连三呼啸着从天空坠落至空旷无人的街区，平坦的道路被砸出无数深坑，飞溅的弹片、热浪、冲击波、冲起的尖锐碎屑四散爆开，将窗明几净的店面和青翠茂密的绿植砸得粉碎稀烂，繁华瞬间变成废墟。
而海德拉盘踞在一片坍圮之中，不闪不避，用身躯和尾巴构成最坚不可摧的屏障，将向她蜂拥涌来的所有冲击吸入体内，没有让哪怕一丝热气吹到她小心翼翼保护的人类身上。
热浪扭曲了空气，还未来得及吸收的火焰从海德拉口中逃逸，随即又被吞入那副巨大的躯壳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双漆黑的眼睛不约而同满足地眯了眯。
......她好久没一次性摄入这么多能量了。
海德拉作为暗物质生物，无法被观测，无法被捕捉。博士为了能让她正常地存在于正物质世界而颇费心力，最后制作了两副拟态装置。这两副拟态外壳——无论是承载她的身体、完全映出真实模样的拟海德拉外壳，还是封锁她的基因、将她模拟为人类的拟人外壳——从外表看来都具有极高的仿生度：能呼吸，能进食，会眨眼，会流汗，会随着外界环境变化做出微小改变，甚至可以模拟出心跳和脉搏，就好像是真正存在的生命，有着正常的新陈代谢等一切生命反应。
——但只是模拟。
每一副外壳内，都没有任何器官。
存在的，是一个无停无休工作的反应炉心。
为了能够支撑海德拉的模拟存在形态，她必须要不断获取能够支撑拟态躯壳运转的能量，这些能量由外壳中的反应炉心进行捕捉、转化，提供。具有能量鉴别捕捉能力的反应炉心一刻不停吸收着靠近海德拉的物质：阳光、空气、水分、热量，甚至是灰尘和细菌。将看似难以利用的物质全部纳入炉心，燃烧着，转化着，为拟态躯壳的运转提供无穷无尽的能量。
所有的反应只是虚拟：呼吸和进食只是两种直接将物质送入反应炉心的方式，进入海德拉体内的东西会在一瞬间烧成最纯粹的能量；模拟出的心跳、脉搏、肌肉收缩等基本反应可以被看到，被触摸到，却无法真正被精密仪器测量，就如同虚拟现实或者3D，成像再如何精密、真实，始终是虚假的。
无论任何存在形式的物体，对于身体内部具有反应炉心的海德拉来说，都是食物。
而其中含有极高能量的武器，杀伤力越大的，就是越好的能量补给品。
“口感不错，嚼起来有点像棉花糖。”
等到周围再无多少能量可吸收，一直张着口哼哧哼哧，忙于捕捉能量的肌肉才意犹未尽地咂咂嘴，评价道。
“芒果味的，有点麻嘴。”
“才不是芒果味的，明明是黄桃味的。”
傻白吐吐蛇信，舔了一圈嘴，闻言满脸单纯反驳。
“你感觉有点麻嘴肯定是因为你刚才趁大家不注意舔了一口史蒂夫的盾牌......干嘛瞪我呀，我肯定没看错，那个块头和粗度肯定是你呀。之前大嘴也舔过，说感觉是蜜桃味的跳跳糖，含在嘴里很刺激，她还说改天要再试一下——哎呀你们为什么咬我！”
傻白左摇右晃，艰难躲避突然袭击她的肌肉和大嘴，其他蛇头也纷纷躲避，唯恐遭殃。
恼羞成怒的肌肉一边去咬傻白一边咆哮：“你说什么？！我绝对不是最胖的！”
猝不及防被曝光罪行的前犯人大嘴：“......老子跟你分享小秘密，你给老子大喇叭广播全世界？！”
在傻白委委屈屈解释她没有说肌肉胖的意思，但肌肉确实是最壮的，也不知道大嘴其实是在分享小秘密，虽然之前告诉她的事情她已经告诉了所有身边的人，但她下次一定不会说出来的时候——绿茶叹了口气，清清喉咙，捏着嗓子声情并茂悲叹：
“你们左一口右一口，把盾牌舔薄了，这不是要害史蒂夫吗！”
然后绿茶一转头，用最风情万种的姿态拱了拱金发士兵。
史蒂夫·罗杰斯没有顾及到蛇头之间的打闹。他正在专注查看巨兽沐浴在阳光下的身体。目光四处逡巡，仔仔细细，一寸一寸，只要是曾暴露在导弹射程内的地方，丝毫都不放过。
“没受伤就——”
没有在那漂亮健康的鳞片上发现任何新增的伤痕后，他刚松了一口气，就被绿茶的大力拱得一个趔趄。
“你别这样盯着人家，会害羞的。”
羞答答的绿茶细声细气说。
“......好，好，不看了。”
差点扑倒在地的金发士兵站稳身体，闻言哑然失笑，无奈地伸手揉了揉凑到面前的那颗硕大蛇头。
“好吃的话舔舔无所谓，但别真全吃了。毕竟这块盾牌很贵，也不是我的私有财产，非战斗损坏我可是要背负天价债务的。”
“就舔几下，我会很克制的，保准他们检测不出来。”
巨大的身躯消散，金发姑娘汇聚成型，凑在金发士兵手底顶住干燥的手心，仰着脸，笑得双眼眯成了两道月牙。
另一边被海德拉覆盖保护住的格兰特·巴图克视野刚刚一亮，两个金灿灿极其晃眼的脑袋就撞进眼睛里。
“......”
特工先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ForGod‘ssake！有没有人能告诉我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个女人，我听到她联通了天网计划。”
闹够了的海德拉直起身，说。
“他们像是完全掌握了天网系统，天网在她手里就像是把完全受控的武器，执行她所下的每一条指令。”
“......所以这就是他们对天网系统做的。”史蒂夫·罗杰斯的声音有些冰冷，“把天网完全变成了他们手中指哪打哪的枪。而这把枪，现在指着所有人。”
“另外撤退并不是她的意愿。”海德拉继续说，“撤退之前她接听了一个电话，内容十分强硬甚至是命令一般，指示她撤退。我听到她对此十分愤怒。”
金发士兵闻言敏锐地眯了眯眼睛。
“......九头蛇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
“确实不是。”
格兰特·巴图克点头，“自红骷髅死亡，九头蛇一直没有得到强力有效的整合。九头蛇元老后代独大，外部招募进来的人员各有心思，被神盾局招募的、原隶属九头蛇的德国科学家及其子弟自成一派，而九头蛇培养出的特工分散在不同的力量中。光纽约就有三股九头蛇力量暗中角逐。”
“生活在阴沟里的老鼠们，内部还斗得欢腾。”
从炮火和硝烟中走出的金发士兵冷冷一笑，对曾经最大的敌人分外不客气。 m.a
格兰特·巴图克耸耸肩，对此完全没有异议，想起来什么，问。
“卡特特工怎么样？”
“她在安全的地方。”
史蒂夫·罗杰斯将苍老的钢铁玫瑰送到了她的紧急联络人第一位，她的侄女莎伦·卡特手中。
“队长——”
曾经隐瞒身份住在他隔壁的十三号特工接过因为过度劳累而昏睡过去的佩姬·卡特，欲言又止。
“神盾局被渗透了，佩姬并不安全。请尽快将她送至神盾局不知情的安全地点，可以的话立刻返回神盾局，我们需要帮助。”
史蒂夫·罗杰斯打断了对方的踌躇，简短的解释过后，他清楚地看到了年轻的十三号特工脸上的坚定和果决。
“Yes，Cap！”
莎伦·卡特当机立断驱车带走了佩姬·卡特。从慢慢缩窄的车窗缝隙中，史蒂夫·罗杰斯最后看了看佩姬·卡特洒满风霜的银发，闭了闭眼，和海德拉走向了另一个方向的战场。
“另外我们从佩姬那里得到了一些信息，现在去神盾局。”
史蒂夫·罗杰斯四处搜寻，找了辆从爆炸中幸免于难的车，从粉碎的店铺中找了根铁丝，撬开了车门，并擦燃了引擎。
整个过程流畅自然，十分熟练。
海德拉：？？？
格兰特·巴图克：？？？
“快，上车......怎么这么看我？”
金发士兵一抬头就看见两张表情震撼惊悚的脸。
“......美国队长也会，溜门撬锁？”
震撼的格兰特·巴图克缓缓问出了同样困扰海德拉的问题。
短暂的疑惑后，史蒂夫·罗杰斯哑然失笑。
“出任务的时候总会遇到各种突发情况......这也算是一种必备技能不是吗？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我会留下索赔联系方式的——走了。”
黑发特工和金发姑娘面面相觑。
“......我去车顶戒备。”
海德拉伸手把格兰特·巴图克塞进车里，自己轻快地跳上车顶，汽车发动没过一会儿，她又整个人倒挂在窗户上，补充了一句。
“另外我听到一个名字，泽莫，泽莫男爵——”
格兰特·巴图克：“卧槽吓死我了！”
史蒂夫·罗杰斯：“......衣服！衣服！”
金发姑娘伸手按住往下掉的衣摆，吐吐舌头，缩了上去。
史蒂夫·罗杰斯无可奈何长叹了一口气。
“......泽莫男爵？”
海德拉的金发脑袋消失在窗户外，被吓了一跳的格兰特·巴图克将将冷静下来，就想起了金发姑娘刚才说的话，表情霎时间变得十分一言难尽。他看向史蒂夫·罗杰斯，用难以言喻的复杂语气提醒。
“队长，你需要小心了。”
“......泽莫？”
史蒂夫·罗杰斯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明面上是安全理事会部长、神盾局最高长官，实际据之前史蒂夫·罗杰斯看过的机密资料显示，泽莫是个潜藏在神盾局内的九头蛇。
可是......
“为什么我要特别小心？”
金发士兵有点困惑。
“因为他是你的......”
格兰特·巴图克小心斟酌字句。
“......Bigfan？”
“Bigfan？”
大风扇？
史蒂夫·罗杰斯困惑不已。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泽莫男爵是你的崇拜者......狂热爱好者。”
格兰特·巴图克顿了顿，还是带着牙疼的表情补了一句。
“......而且还是个毒唯，黑粉。”
“好吧，Fan我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可是毒唯？黑粉？”
连续碰到三个陌生词汇，史蒂夫·罗杰斯不自觉露出求知若渴的表情，并本能伸手要去摸他的小记事本。下一秒又想起现在是什么场合，伸向腰间的手转了一圈，摸了摸盾牌，硬生生忍住记下来的冲动。
也只是听九头蛇内的姑娘们吐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格兰特·巴图克憋了又憋，最后干巴巴说。
“......反正你就记得，他是个对你十分痴迷的神经病就行。”
对美国队长十分痴迷的神经病此时正背对着安全理事会的其他成员，站在神盾局最高办公楼层的窗前发信息。
“泽莫！”注意到他的理事会成员发出不满的声音，“说点什么！为什么尼克·弗瑞会在离神盾局这么近的地方遭受袭击！？”
“说点什么？”
面对质问，高大的男人不急不慢发完最后一条指令，将联络器放进西装暗袋，双手插兜，在背后激烈的争吵声中眺望远处弥散的硝烟，砸了咂嘴。
“为什么会有袭击？这个问题不该问我吧？毕竟因为各位对天网计划的各种疑虑，作为提出者的我的权限受到了暂时冻结，不是吗？”
“这......”
责问声音顿时一缓。
泽莫扯扯嘴角，顿了顿，又说。
“我知道各位在顾虑什么。但就在‘北极光’计划终止、天网计划还未开始的这短短时间内，恐怖分子已经打上家门了。现在炸的是第四大道、斯塔克大厦，下一个炸的可能就是神盾局——哦，再下一个炸五角大楼怎么样？还是国会大厦？或者最高法院？”
——争论音量陡然一弱。
“我看联合国也不错。”
泽莫在玻璃上点了点爆炸区域，自言自语。
“这些恐怖分子会选上面哪一个......不如我们开个赌局？”
——通过电子成像参与会议的安全理事会成员陷入一片沉默。
“看起来各位对此没什么兴趣。”
泽莫背对着所有电子成像眯起眼睛，嘴角上扬，享受此刻的沉默如同享受胜利的前哨。
“那就直接进行第三次最终投票吧——天网计划，就是否正式实施进行表决。”
“......”
“是否实施？”
泽莫步步紧逼。
“......Agree。”
直到某位成员深吸一口气，成为了第一个开口的人。
“Agree。”
第一个出现，就会出现第二个。
“Agree。”
第三个安全理事会成员说。
“Agree。”
第四个。
“我们如果早能这么快达成一致，弗瑞局长也不会遭到袭击。”
安全理事会部长，神盾局最高长官，九头蛇现纽约区总负责干部，泽莫男爵背对着所有视频参会者，微笑着，用沉重的声音叹息着，补全最后一票。
“Agree。”
全票通过。
安全协议解除。
天网计划正式启动。
“你如愿以偿了，泽莫部长。”一位安全理事会的成员说：“希望天网计划能够带来你说的好结果。”
“当然。”
泽莫男爵颌首，“天网计划就是为了国土安全。我会实现我所承诺的......”
他带着微妙笑意，一字一句说。
“让神盾局和五角大楼......都不再任何有用武之地。”
“事不宜迟。”另一位安全理事会成员催促：“让天网发挥它应有的作用吧。”
泽莫脸上的笑意更深。
他拿起桌子上的眼镜，按下侧边的激活按钮。
——生物识别验证开启，身份确认，定位系统展开。
安全协议完全解除，比九头蛇夫人所使用的受限系统更加自由的数据王国展现在泽莫眼前。蓝灰色的单向镜片掩盖住了流窜的金色数据，也掩盖住了他浅灰色的瞳仁中冷酷的金属色泽。
“那么现在——”
他看着眼镜上显示的目标，刚刚张口。
“早上好，我是格兰特·巴图克。”
神盾局的内部广播突然响起。
“神盾局的各位，接下来我要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请立刻找到武器和附近的掩体，并保持警惕。”
还未关闭连线的安理会成员注意到了广播。泽莫皱起眉头，想要切换进紧急传呼线路，却始终得不到特工队的回应。
“——部长的联络？”
神盾局内部联络中心，查尔斯·莱斯特坐在一片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特工中，看着屏幕上亮起的联络通讯，扬起眉。
“这个时候还是安静点比较好吧......九头蛇部长先生。”
他伸手在控制台上飞快敲击，屏蔽了陆陆续续活跃起来的其他线路，只留下唯一一条线路，在屏幕上微微发亮。
“毕竟......”
年轻特工靠在椅背上，绿眼睛中倒映着唯一一条使用中的线路发出的闪闪烁烁的光芒。
“接下来是英雄的镜头。”
他抱着枪，低声说。
此时唯一一条活跃线路，使用者——
——格兰特·巴图克。
“希望大家已经藏好了。”
史蒂夫·罗杰斯驾驶着车飞驰在破破烂烂的街道上，海德拉保持百分之一的基因锁解放模式站在视野毫无阻拦的车顶，眼睛里金光流窜，在狂风中警惕四面八方可能会来的袭击。
而格兰特·巴图克坐在车中，握紧手中的联络器。
“神盾局已经被渗透了。”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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