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汐挑了挑眉,道:“是的。”说着,把那几个袋子丢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风信道:“这是什么?”
陌汐打开袋子倒过来,从里面抖落了一大堆金器银器,几乎映亮了整个屋子。风信一下子站起来,道:“你……你这是哪儿来的?!”
陌汐用脚尖踢了踢其中一个,心情颇为不错,轻笑道:“厉害吧?到城里大户人家走了一趟而已。放心,没人发现。”
风信双目圆睁:“你!……”
他想起国主王后还在隔壁,压低了声音,道:“你偷东西?!”
陌汐微敛笑意,抬头道:“你干嘛这样看着我?大家都不容易,有了这些就容易多了。”
风信道:“那你也不能偷东西吧?!我们可以卖艺的!”
陌汐道:“卖艺一天累得要死要活能干嘛?”
风信倒退两步,陌汐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快要晕过去了的表情。
风信好容易站住了,确定了这话不是自己听错了,喃喃道:“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陌汐抬起头,反问道:“什么样子?”
风信怒道:“我不想说你!你自己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打劫的事情我都还没问你,你怎么还变本加厉了?!”
陌汐站起身来,笑意全敛,道:“你知道了?是慕情说的吧。我看你心里也已经想象过千百次怎么回事了。不用想了,我告诉你。”
她一步一步,逼到风信面前,语气轻松如常,就好像这事和自己没关系一般:“是真的。我打劫了。”
风信被她逼得倒退一步,道:“你……你还是从前的公主殿下吗?!”他又前进一步,低声怒道,“我们过的这么苦,为的是什么?!如果这种事你愿意做,我们早就做了,何苦要捱到今天?!你这样算是什么?!前功尽弃吗?!”
陌汐道:“是啊,为什么要苦苦捱到今天?”
「我怕不是个傻子。演那么久有个屁用,还不是轻轻松松就被找到了。还以为她翻记录都要翻好久……」
风信一怔。陌汐又道:“从前的我是什么样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自不量力,拯救苍生吗?”她笑了一声:“这不是个蠢货嘛。你觉得那样一个蠢货好吗?你觉得我必须是那个样子吗?如果不是,你就很受打击是吗?”
风信惊道:“你疯了吗?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陌汐下定决心要把风信呛走,不然这剧情再这么拖下去,就真的没完了!
她道:“我只是突然发现以前的那个我才是疯了。”
“……”
风信喃喃道,“你怎么会这样?我真不知道我这样跟着你是为了什么。”
陌汐眯了眯眼,道:“那你别跟了。”
风信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陌汐道:“我说,那你别跟了。”
说完,她就转身回房了。
两个时辰后,屋外才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和低低的说话声。
似乎是风信和国主王后在道别。风信声音极低,王后语带哽咽,国主说得不多,咳嗽居多。不一会儿,门开,门关,风信的声音消失,脚步声远去。
风信走了。
陌汐躺在床上,闭上了眼。
「终于走了。」
还没闭几分钟,屋外就传来王后的声音。
她道:“汐儿,对不起啊。”
陌汐无奈地从床上爬起,开了门,道:“不关你们的事。”
王后和国主都坐在破旧的桌边。王后道:“是父皇母后拖累了你,要你为了我们去做不好的事,还让你和风信吵架。”
陌汐扯了扯嘴角,笑道:“有什么不好的,话本传奇里不到处都是劫富济贫的故事吗。风信走了就走了,挺好的,他走了反倒轻松些,两边都轻松。你们先把病医好再说别的吧。”
国主却瞪着她,道:“我不用这些钱。”
王后暗暗拽住她。陌汐挑了挑眉,“嗯?”了一声。 m.a
国主又咳了几声,道:“你……去把风信追回来。我不要这些钱。”
王后虽然拽着他,但也道:“是啊,你去追风信吧。他是你最忠心的侍从,又是你的好朋友……”
「是忠心,但那个“最”另有他人吧。」
陌汐道:“现在没有最忠心的侍从了。有钱拿着用就是了,别的不要多问。我说了,这些事你们不懂。”
沉默许久,王后又道:“对不起啊,汐儿。爹娘看得到,你一个人挣扎得很苦,但是爹娘都只是凡人,没办法帮你一点儿忙,还要你照顾。”
陌汐没再多说,随口安慰敷衍几句,就回屋去了,倒头就睡,睡到第二天大天亮。
「外面怎么没声音?」
往常这个时候,早就能听到国主的咳嗽声了,这声音就没断过,今天却是极为安静。
陌汐穿上衣服下床,找了一下,发现自己掩面的白绫没了,推开隔壁屋门,道:“母后,你看到我的……”
一推门,她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整个人愣了愣。
她的白绫找到了。
那条白绫,悬在高粱之上,还吊着两个一动不动的老人身影,早就僵了。
正是国主皇后。
「风信一走就死了?到底谁是亲生的???等等,这么高,自己怕是吊不上去吧?……谁干的?那个家伙吗?」
她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自认为自己对这两个“父母”很好了,算是仁至义尽。但是现在,却仍感到喉咙口堵得慌。什么话都说不出。
「MD」
她闭上了眼,一手扶额,决定自己冷静一下。
还没冷静多久,忽然听到两声异动。
那白绫竟是自动松开了。国主王后重重摔在地上。陌汐发现那条白绫居然无风自动,仿佛一条毒蛇一般,缓缓盘了起来。
这东西,生出了自己的灵魄。
被注入了法力,染上过陌汐的血,还吊死了两个皇族。如此一条白绫,带了如此之深的怨气和邪气,不成精怪,反倒奇怪。
刚刚来到世上的这只小精怪全然不懂自己是在怎样令人绝望的情形下出生的,快乐地向给了自己灵魄的人游去,似乎期待着一个亲昵的举动。
陌汐的心情平静一些,伸出一只手,接过那条白绫。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震天响的敲锣打鼓之声。
「……能让我歇歇吗?」
陌汐无奈地挥了挥手,将国主王后埋葬了。出了门,走了许久,她终于发现,那是永安新立,皇城迁都,新宫落成的庆祝之声。
普天同庆!仙乐国的旧民,现在都在为永安而欢呼了。大街上,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如此熟悉,陌汐想起来,上元祭天游的时候,仙乐皇城的人们也是这样欢呼的。
这时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人面疫,是怨恨……制造人面疫的方法,是……”
「是什么来着?要说就说清楚啊,智障。」
那个声音继续道:“公主殿下,你知道该做什么。”
「做什么?不记得了……」
想到这里,那个声音似乎有些不耐烦,“切”了一声。陌汐就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这人还是个原著爱好者???要带我走剧情吗?这么好???……如果不一直和我作对的话,交个朋友或许还不错。」
……
旧国的仙乐皇城,如今已是一片破败不堪的废墟。
废墟附近,还是有侥幸未死的居民和无路可走的流民。虽说,自从人面疫爆发,皇城覆灭后,这座昔日的华丽王都就时常阴风阵阵,令人胆寒,但今天,似乎格外令人胆寒。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一溜烟跑了,边跑边望天,人们都觉得,好像要发生什么非常不好的事了。
皇城破败的城门前就是战场。平时没什么人敢去,现在,只有一个老道士在东跑跑、西跳跳,捕捉那些迷茫的游魂,捉到了就塞进自己袋子里。
捉着捉着,他忽然发现,不知何时,战场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白衣人影。
当真奇怪,当真诡异。一身丧服,白袍大袖,还戴着一张惨白的面具,半边脸哭,半边脸笑。
(陌汐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换的( ̄へ ̄)
那老道士一阵恶寒,在他反应过来为什么要跑之前,双腿已经带他跑出了战场。而他心内还残留着惊魂未定之感,驻足回看。
那白衣人一语不发,在战场上漫步。凄风猎猎,脚下每一步都踩着尸骨。
无数亡魂在这片土地上挣扎哀鸣,以至于连空气都是怨念的黑色。那白衣人冷冷地道:“恨吗?”
亡灵们呜呜哀叫。那白衣人又迈开几步,道:“当初你们誓死保卫的人们,现在已经成了新国的国民。”
亡灵们的哀叫中,混入了尖叫。
那白衣人缓缓地道:“他们忘记了死在战场上的你们,忘记了你们的牺牲,为夺走你们生命的敌人欢呼。”
尖叫中,又混入了嘶鸣和咆哮。
那白衣人厉声道:“恨吗?!”
整座战场的上空,开始回荡起无数个充满怨念和痛苦的声音。
“恨啊……”
“好恨啊……”
那白衣人向着他们打开了怀抱,伸出双手,道:“到我这边来。”
他一字一句地道:“我承诺:永安之人,永不得安!”
「为什么我觉得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来有点傻逼???」
震天狂响的尖叫、惨叫、咆哮中,死去仙乐士兵们的亡魂和皇城人面疫患者们的死灵相互应和,在铺天盖地的黑雾中,幻化成形!
那远处观望的老道士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胆战不已:“这是……这是……!!”
一瞬间,他脑子里冒出了四个字。
白衣祸世!
这时,那白衣人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少年人的声音:“殿下……”
陌汐吓了一跳,整个人颤了一下。忽然发现又可以控制身体了。默默翻了个白眼。
「走剧情不走全,这人不敬业啊。难怪只能当个反派。」
她回过头,不知何时,她身后站了一个黑衣少年,正对她俯首下来,单膝跪地。
之所以说是“少年”,是从声音和身形判定的。
「这家伙现在还未成年???厉害厉害。」
他一身利落的武者打扮,身形颀长,却又仿佛新竹拔节,不失少年人的青涩之感。黑衣如墨,发亦如墨,束起。腰悬一刀,修长。他缓缓抬首,脸上也罩着一张雪白的面具,是一张带着弯弯的笑脸的“可爱”面具。
陌汐一看到那张笑脸,表情瞬间僵住了。
「这面具……什么审美???有点出戏啊,兄弟。」
……
一团接一团的黑气在嘶鸣中幻化成形,被陌汐一丝不漏地收进袖里乾坤,仿佛把一倾江流纳入玉净小瓶之中。而那少年在翻天狂搅的黑风之中岿然不动。陌汐仍在努力无视他的面具,道:“你刚刚在叫谁来着?”
黑衣少年依然单膝跪地,仿若臣服,又仿佛宣誓,答道:“我在叫您,公主殿下。”
那面具过于惹眼,无视不了,陌汐怕自己忍不住笑出来,干脆不再看他,背过身去道:“我不是公主殿下了。”
那黑衣少年却道:“你是。你的声音和身形,我不会忘记的。”
陌汐不答。
突然,她大袖上挽着的那道白绫如毒蛇一般蹿出,扑向那黑衣少年。虽是一条看上去轻轻软软的白绫,攻击起来却甚为凶猛,且邪气横生,眼看着那黑衣少年就要被它套中,他却一抬手,牢牢抓住了那白绫。
那白绫一端缠在陌汐手腕上,一端缠在这黑衣少年手腕上,缓缓收紧。它不是不想挣脱,但那黑衣少年始终牢牢抓着它,仿佛死死捏住了一条毒蛇的七寸,手上不断散发出丝丝寒气。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力量极强的亡魂。
而且是谁已经不用说了。
陌汐从小到大,一直都只有她欺负别人的。这段时间却被频频压制。心中一阵不服,有点气愤地把白绫扯了回来。
陌汐自己生了一会儿气,才闷闷地道:“你叫什么名字?”
静默片刻,那黑衣少年道:“我没有名字。”
陌汐抬了抬眼,道:“没有名字?”
黑衣少年道:“您可以用任何您想用的方式称呼我。”
陌汐“哦”了一声,又问:“你是死在这战场上的兵士亡魂吗?”
黑衣少年道:“是的。”
「还真是死在战场上的?我怎么看都没看到???」
那白绫听到这话,绕在陌汐手腕边,远远对着那黑衣少年耀武扬威地摇头摆尾起来,仿佛在吐着剧毒的信子。
半晌,陌汐道:“跟着我。”说着,她对那黑衣武者伸出了手。
那黑衣少年的脸也藏在面具后,看不清他此刻什么神情。双方皆是如此。
但静默一阵后,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握住了陌汐递给他的手,深深俯首下去,将冰冷的额心贴在陌汐手背上。
半晌,他沉声道:“誓死追随殿下。”
陌汐抽回手,歪了歪头,道:“你不是已经死了?”
那黑衣武者站起身来,陌汐这才发现,这家伙竟是比她想象的要大些,约莫十六七岁(还是未成年)在这个年纪里是极高的个子了,比陌汐高了好些,她不得不微微仰头。
陌汐嘴角抽了抽,忍住了到嘴边的那句“你还是蹲着吧。”
陌汐默默转身,走在前面,无名的黑衣武者果然随在他之后。过了一会,他道:“殿下,你想去哪里?”
陌汐偏头看着他,道:“永安皇宫。”
看了一阵,陌汐还是觉得无法忍受那个智障一般的“可爱”面具。
「等什么时候给他换一个吧。真搞不懂他这什么审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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