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尔端正地骑在马背上，目视前方，仿佛周围一切都与自己毫无关系，任何人都无法扰动他的人生轨迹。
察觉到身后目光与叹息的克莱尔并没有回头，而是兀自估算着到目的地的距离。
“哥，我想和你说个事。”米耶塔踌躇了大半程路，忽然盯着克莱尔的挺拔背影道。
“什么事。”
黑猫闻言也仰起头好奇地看着主人的下巴。
然而米耶塔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无比痛苦纠结地低声叹息了一句：“算了。”
克莱尔回头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多说。
“喵？”黑猫发出困惑的疑问声，刚想追问下去，却被米耶塔一把按进了马鬃里。
喵喵喵？？？
无人知晓这荒凉的沙漠之中还驻扎了一支军队，研究院的老疯子们已经先一步到达，为了安全起见，火种被严格监控起来，地上绘制着繁复的抑魔法阵。
两个精通混沌魔法的研究员兴奋地趴在护栏外指指点点。
“老天爷啊，亲爱的公爵大人，我敢担保这玩意一定是四千多年前的东西，”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吸血鬼满脸陶醉地叫喊道，“您看看，多么迷人而邪恶的气息啊。”
米耶塔诧异地看着这两个上了年纪的吸血鬼，在这个容貌常葆青春的种族中能老成这样，得是多大年纪了？哪怕是现在元老院中最年长的赞恩也不过是刚白了头发而已吧。
“我们可不老！我们只是把青春献给了伟大的科学事业！”另一个研究员看出他的心思来，立马抗议道。
“抱歉……”米耶塔无奈地道歉。
“公爵大人，这发现实在太伟大了，”研究员并没有过多纠缠这件事，而是继续神经质地叨叨个不停，“我们或许能掌握恶魔族遗留的力量！”
米耶塔闻言皱起眉来。
赫哲曾经警告过他，虽然现在的混沌元素很安全，可是这世上还有许多不曾被净化的原始力量，那都是远古大战时意外留存的，比普通混沌魔法危险得多。
“我们见过许多记载，”研究员拿出一本笔记翻得哗哗作响，“恶魔的军团中也有许多机械兵种，都是用强大的混沌元素驱动，我们可以复原它们！完美的杀戮机器，撼动大地的军队，将所有的阻挡者淹没在炮火轰鸣之中，任何防御工事都想豆腐渣一样可笑。赞美死亡，这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礼物……”
克莱尔无动于衷地看着这两个研究员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米耶塔正在纠结要不要把这两个老前辈拉回现实中来，却忽然发现克莱尔已经低头至自己耳边。
“他们都是疯子，不用管他们。”克莱尔压低了声音道。
米耶塔屏住呼吸，僵硬地点点头，只觉得对方连呼出的气息都是冰冷的。
克莱尔说完后忽然转过头盯住米耶塔的侧脸，头发几乎从米耶塔耳边擦过。
“我，我去看看那个火种。”米耶塔克制住内心复杂的心绪，逃似地匆匆走开。
克莱尔站直了身子，脸上不带任何表情地注视着沙地。
“您可真是太敏锐了，亲爱的主人。”巫妖半腐朽的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
“我不懂你的意思。”
“您当然懂，我是您忠诚的仆人，您掌握着我的思想，知道我在说些什么，”萨维恩尖笑了两下，“您那可怜的弟弟又能藏得住什么心事呢？”
“我再说一遍，我不懂你的意思，”克莱尔冷冷地看向巫妖，“除非，你愿意明说？”
萨维恩相信自己只要敢明说，一定会被扭断脖子。
“好吧，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臆想，”巫妖顺从地施礼告退，却还在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自言自语，“这个可怜的孩子像当初我一样愚蠢。”
“看来你还没死透，萨维恩，要不要我帮帮你？”
“不不，不用了，告辞，英明的主人。”巫妖这一次倒是迅速地消失不见。
米耶塔并没有听到后面的议论，此刻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已经被那燃烧的火光所吸引。一团绿色的火焰被困在抑魔法阵中，似乎连光芒都透着邪恶的气息。
“嘿，小家伙，你碰碰它。”被禁止入内的研究院兴致勃勃地指挥道。
米耶塔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放出精神力，并随时准备好收回来。
原本安静地火种像是嗅到了什么诱人气味一样活跃起来，如同饿鬼般纠缠住那一丝精神力就开始吞噬。米耶塔连忙试图切断联系，却感到后脖子忽然一痛，接着一股冰冷而邪恶的气息便缠绕上来，像是一条毒蛇环绕在他的脖子上一般，近得几乎可以闻到死神手上腐朽的气息。
“怎么回事？”克莱尔拨开卫兵走过来。
“它，它在拉我……有东西在拉我。”火种似乎更加激动了，光焰缭乱似群魔乱舞。
克莱尔面色一沉，向前跨了一步，却被席卷的火焰阻拦在外，只得扭头看向了一边的研究员。
“谁在拉你？”研究员问道，“恶魔？死神？去世的令堂？”
“我不知道，”米耶塔试图保持清醒，“有人在说话吗？”
“呃……也许他是想和你聊聊天？毕竟已经几千年都没人和他说过话了”研究员挠了挠脑袋，“不如，你陪这个小火球聊聊天？”
这不靠谱的老疯子……米耶塔低声咒骂一声，却发现周围世界逐渐安静下来，似乎笼罩在了一片白光之中。
我死了？
一个红色符文突然浮现出来，像一只眼睛一样盯住他，四周响起晦涩难懂的语言，似乎在诉说什么。
“Thiairsonòrdughastèidheachadhathaneobhà□□hor.”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那声音没有停止，每个音节都好像从喉咙中挤出来的一样，奇怪的是，米耶塔竟然逐渐听懂了这种语言。
“死亡并非不仁，安息本是宽宥……”
“这是什么？祈祷词吗？”米耶塔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居然真的想和这团火聊天。
“我给予你们永恒……”
“你是谁？”
“毁灭即是新生，秩序等于自由……”
这种对话没法继续了。
“无人能杀死我，我必将归来，”那个声音突然停止了无意义的复读，“顺从于我，我的血裔。”~
“谁？我？”
“我将给予你一切，力量，智慧，权柄，无尽的永恒，你想要什么？”
“我不想要什么，也不会顺从于你。”
那声音似乎有些愤怒，陡然威严起来，以一种不容反抗的语气说道：“无人可以忤逆我，回答我，你的愿望是什么？”
米耶塔不想理他，而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脑海中闪过一个身影，变得越发清晰，鼓动着他大胆地说出来。
“到底怎么回事？”“抱歉，公爵大人，我也不知道啊。”
哥哥？
“这就是你的愿望吗，迷失者？”那声音变得愉悦而狡黠，“顺从我，你将获得一切。”
“向我献上你的忠诚和全部，我将达成你的愿望。”
“我再给你们五分钟时间。”“天啊，您再给五十分钟也没用啊，我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个可怜的混沌法师，可您的弟弟消失的是灵魂。”“俗话说死亡并非不仁，公爵大人，您节哀顺变，说不定还可以领到抚恤金呢……哦不不不，收起您的剑，我想办法，我再想想。”
“顺从于我，他乡的血裔，我将回归。”
不……
“我以这征服者的名义向你允诺，当这世界的规则颠覆，你终将无所不有。”
米耶塔不想同意，可就像被蛊惑了一样无法自控，许久之后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我顺从于您。”
符文化作熊熊烈火奔涌而来，将四周的幻境焚烧得干干净净。
“吾名，伊维·阿塔利安。”
身为一个情商为负的研究员，可怜的老头根本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触怒了年轻的大公，正一筹莫展地唉声叹气着，却忽然看到那个莫名其妙失去意识的倒霉鬼睁开了眼睛，不由发出一声愉悦至极的呼喊：“上天保佑，公爵大人，您的抚恤金要飞了！”
克莱尔闻言回过头，弯下腰看着弟弟失神的双眼，轻轻覆上了他额头上被汗水打湿的黑发。
米耶塔迷茫地看着近在眼前的暗红色双眼，虹膜边缘闪烁的光芒就好像破碎的宝石，暗沉的红色愈往中间愈深，好像浓得化不开的血迹。
“你看到什么了？”那名研究员好奇地凑上来，“发生……”
“滚出去！”
“可这是我科研的权利！您不能……”研究员对上领袖冰冷的眼神，把剩下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您完全可以剥夺。”
临时驻扎的帐篷里又只听得到外面呼啸的风声。
“其实他说的挺对的，”米耶塔勉强笑起来，“那个空虚的火球就是想找个人聊聊天，不过我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那是古代留下的火焰，可能是恶魔语，你听不懂也很正常。”
“可能吧。”
“好好休息一会，我们下午回去。”克莱尔转身朝外面走去。
“哥哥，”米耶塔坐起来叫住他，“我之前说，我有话告诉你。”
克莱尔掀帘的手顿住。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即又不动声色地回过身。
“你是不是知道我要说什么？”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你知道。”
克莱尔沉默了一会，轻轻摇了下头掀开门帘，帐篷外风沙大作。
“那又怎样？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但我是你哥哥，过去曾经是，以后也会是，所以我不需要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也没有必要告诉我。”
米耶塔看着他走出去，抱起一旁呆滞的黑猫摸了两下。
“你相信恶魔的应允吗，小黑？”
“Ismisenàmhaidantsaoghail，我在与世界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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