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理查德的快乐并没有持续太久，当他看向克莱尔时，便又觉得脑袋突突地疼了。
这个叛逆学生一点也没有要收回骨龙的意思。
“怎么，你以为有一头亡灵龙，就可以挑战两个九阶了吗？”莱特沉下脸，“我们看在学院的面子上不计较你们的所作所为，你要是还得寸进尺，那就是我们教会和拉蒙森的私怨了，我可不会留情。”
克莱尔似乎也没真的打算现在就和教会拼个鱼死网破，放下右手便转身朝那群圣辉学生走去，暴躁的亡灵龙得到指令后也逐渐安静下来。
弗兰克抬头对上那双赤红的血瞳时莫名有些害怕，下意识便将昏迷不醒的同伴交给了对方。
“维克多。”
刚才还不见踪影的医生不知从哪冒了出来，麻利地查看了一遍：“还好，没刺太深，把圣水驱除就好了。”
一管药剂倒下去，米耶塔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目光离散而茫然地看着兄长：“哥哥？”
“嗯。”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克莱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轻轻抚摸了下弟弟柔软的黑发，难得语气温和，“我们该回家了。”
亡灵龙驯服地地下头颅，带上主人腾空而起，朝着西南飞去，引得一众学生伸长了脖子围观。
“都看什么看？列队，清点人数！”总长无语地一声大吼。
现在的世道怎么回事？好不容易有几个听话乖巧的学生，结果不是老子拽就是哥哥拽，一点不把学校纪律放在眼里！
“喵了个大咪的！我呢？？我也要骑龙！！”完全被遗忘的黑猫悲愤地冲着天空大叫。
同样被自家老大抛弃的吸血鬼们相顾无言。
这场战斗虽然学院意外地获得了胜利，但还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虽然大多数学生都及时认输退出了比赛，依旧还是有少部分人遭到误伤乃至杀害。而教会因为被吸血鬼猎杀的缘故则更为惨烈一点，损失了不少人。
“我实在是怀疑这项决策的正确性。”迈尔痛心地看着废墟中被清理出来的尸体，“我们真的有必要付出这么多年轻的生命吗？”
“必要的牺牲是值得的，”瑞什道，“这些大多数活着的人将成为未来的中流砥柱。”
“我不明白，敌人还没有到来，我们却已经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学生。”
理查德摇了摇头：“非常时期，迈尔，这些孩子们都是自愿前来的，他们尚且有勇气，你为什么要害怕呢？”
“那是因为他们还太年轻，血气方刚，不懂得死亡为何物。”
“所以现在他们懂得了，”理查德看着路旁默哀的学生道，“少数的牺牲才能换来多数的拯救，在这一点上我们不得不尊敬教会。虽然数千年来他们在许多方面已经腐朽了，但他们的存在始终是伟大的。”
依照礼仪，双方指挥官应当互相致意，安森离开前不得不与科林和平会面一次互行骑士礼。
“我们虽然输了，但不是输给你们。”
“那我下次回国让你见识见识伊斯坦的军威。”科林回呛道。
“我也希望下次你能学到海尔蒙特元帅的真本事，但教会作为伊斯坦国教，我们不该兵戎相见，我相信皇帝陛下的信仰还坚定吧？”
“就算是国教，那也是陛下封的，教会要侍奉神就好好侍奉神，少插手世俗。”
“我们不会与世俗国家开战，我们有更重要的敌人。”安森说完便离开了。
与此同时，城主府内别无他人，只有莱特站在桌前，身体微微前倾，恭谨地看着面前的黑袍人。
“刚才的情况您也看到了，大人，我们十分希望您能考虑我们的建议。”
“教皇最近怎么样？”黑袍人却没有回答。
“非常好，如果您能解决他的烦恼，会更好。”
“大团长呢？”
“好得足够率军从禁忌海逛到南漠。”圣祭祀面无表情地回答。
“别总是这么严肃，莱特，我记得你小时候曾经来过学校，多活泼的孩子。”
“我们在您眼中永远都是孩子，大人。”
“是啊，所以你们口中的那些异端也一样，在我眼里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他们是背弃者，背叛了我们的世界。”
“谁不是呢？当初那样的情况下，谁不曾动摇过？甚至我的同族之中也有人走向了歧途，他们都只是一时走失的孩子罢了。”
“那不一样，这些异端是为虎作伥的恶徒，敌人的工具和爪牙。”
“可先民本意并非如此，虽然我不赞同他们选择的道路，但当初那些各族人民都是崇高的斗士”
“您真的不考虑一下吗，大人？”
“我依旧爱他们，并且相信他们会回到我们的阵营，不仅我，摩里安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学院不会改变现有政策。”
“我很遗憾听到这个消息，大人。教会看来只能单独执行了。”
“在所有人眼中，别人都是一意孤行。我不知对错，唯有时间能证明。”
圣祭祀见对方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便也不再多费口舌，鞠了个躬退出去启程返回教会。
新历4191年12月，经过拉蒙森元老院最高会议，十三个纯血贵族代表一致表决同意卡多雷恩侯爵的长子克莱尔·迈坦维·卡多雷恩继任为新的大公爵。消息传出后，拉蒙森名义上的宗主国伊斯坦朝野哗然，没人料到这个已经几百年没有大公的公国为什么突然有这样的举动。且不说新任大公爵实在过于年轻，就凭其还未封神却先晋位也不符合拉蒙森的传统惯例。
在伊斯坦帝国的首都圣帕德，老皇帝荷鲁西二世斜靠在王座上听下边的群臣争吵。
“陛下，那些异端选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当公爵，我看是气数已尽。”外务大臣谏言道，“咱们不用多管，让他们自生自灭算了。”
“可那个新大公据说是拉蒙森建国以来血统最纯正的，迟早要封神，咱们应该趁现在把他干掉才对。”
“你说的轻巧，难道派你去吗？我们为什么要去招惹一个将自己走向灭亡的国家？”
“自己灭亡？你难道不知道那些吸血疯子一天到晚都在想着什么圣战吗？”
“我不觉得他们现在可以发动战争，谁来指挥？一个小屁孩？我看现在海族才是我们最大的威胁。”
“纳加尔都死了，那些小鱼小虾能翻出什么风浪来？我看你就是想增加海军预算中饱私囊吧！”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老皇帝疲惫地挥手，“别管那些该死的吸血鬼了，该册封的时候随便派个使节去就行了。”
“这件事还需要深思，陛下。”宰相并不赞同。
“天啊，马尔科，饶了我这个老头子吧，我再也不想提那些骗走我妹妹的混蛋了。”
宰相有些无奈，昔日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现在已经越来越无心国事，每天都在怀念一些旧事旧人。而且皇帝膝下无子，宗亲争权夺势，大臣相互不和，国内党派林立，邦属诸国蠢蠢欲动，周边敌国也侵扰不断，实在是个多事之秋。
这个古老的帝国正如他的统治者一样逐渐迟暮，要是没有人进行革新，扶大厦于将倾，那些表面上的荣耀又能维持多久呢？宰相深深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言。
而远方阴冷的国家内，十二月已经步入了冬天，当第一场雪落下时，卡多雷恩家的城堡被一片纷纷扬扬的洁白所覆盖。
管家拉开窗帘，看到外面大雪中站着的人影，不由嘟哝着摇了摇头：“小少爷还是这么奇怪。”
不过老管家已经习惯了这个混血主子过去晒太阳的奇怪癖好，丝毫不对其淋雪感到诧异，说不定哪天就又去淋雨了呢？身为一个专业的仆人，老管家绝不会多干涉主人的奇怪行为。
“看什么呢？”正准备离开的管家注意到一旁两个探头探脑的鬼侍。
“抱歉，先生，但是您不觉得这个画面很美吗？”这个晃荡的幽灵大概生前是一位春心泛滥的少女，捧着自己半透明的脸憧憬道。
“胡说什么呢，快去干活！”管家板着脸驱赶这名仆人，却又朝窗外看了一眼。
白茫茫的天地间大雪纷飞，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其间美丽而忧郁的混血少年。
似乎确实挺美的。
“你到底看什么呢？”布莱克瑟缩在主人的怀抱里不住地抱怨着，“冻死猫了。”
“这些雪多洁白晶莹啊，可惜转瞬即逝。”米耶塔伸出一只手，雪花落下，刚触及温热的皮肤便化开了，“他们从天空奔赴大地，历经漫漫长路，被所疾风雕琢，脱胎换骨，就是为了迎接终点的毁灭吗？”
“我看你是不是去那个精灵的课去得太多了，伤春悲秋些什么呢？”黑猫嘴上这么说，脑海中却不由冒出了几天前在班扬的场景。
他循着气味穿过交错街道，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那个正扼住一名骑士脖子的吸血鬼，惶急地诉说着主人怎么被教会埋伏所抓住。
然而高贵又冷酷的吸血鬼一言不发，只是冷漠地看着那个骑士不断挣扎，断气，最终无力地顺着墙壁滑落，然后转身离去。
克莱尔本可以一开始就救出自己的弟弟，但那样战斗就会立刻结束，一旦观战的圣祭祀出手阻拦，他们将没有机会杀死更多的教会骑士。
潜伏在冰雪之中的狼纵然饥饿、寒冷，但理智依旧会让他们按捺住躁动的血液，近乎无情的隐藏在黑暗之中，等待着猎物最脆弱的时刻，一击致命。
真正的猎食者不仅对猎物残忍，对自己也同样残忍。
“其实……”黑猫瞥了眼四周，吞吞吐吐地酝酿着大逆不道的言辞，“我觉得，你舅舅应该也挺欢迎你的。”
“你的意思是要我叛国？”米耶塔好笑地低头看向布莱克。
“我可没这么说，是你自己这么理解的。”黑猫矢口否认，眼珠子却转个不停，“不过现在一切都是未知数，拉蒙森也未必能赢得战争。你不要小瞧了伊斯坦，这个古老的帝国即使衰落了也没那么容易被击垮，他们有着太多的底牌了。况且人类这个种族，虽然平时挺无能的就会彼此勾心斗角，可如果真的被逼上了绝路，他们会变得非常难对付。”
米耶塔仰起头看着天开始盘算起来：“如果我去了伊斯坦，说不定可以讨得我那个皇帝舅舅的欢心，步入伊斯坦的贵族社会，甚至，把这个国家握在手中。”
“你也太敢想了……伊斯坦人哪那么容易接受一个外来者掌控政权。”
“谁知道呢？”米耶塔摇头道，“可问题是，即使我得到了这一切又能怎样？把伊斯坦双手奉上送到我那一心要征服人类的兄长面前？”
“……，你怕不是个傻子吧？”黑猫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大费周章折腾一大通结果就是给拉蒙森当间谍去的？”
“不然呢？率领伊斯坦人民英勇抵抗吸血鬼，把反圣战进行到底？”
“听上去赢面不是很大。”
“而且我也不可能站到哥哥的对立面去。”
“所以……”~
“我还是老老实实呆在拉蒙森当大公爵的马前卒好了。”
“说到底我们进行了一番毫无意义的讨论。”布莱克打了个寒战，“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米耶塔笑了一下，把这只怨声载道的黑猫塞进衣服里转身往门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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