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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童年记事 > 第23章 瞎话蒙人 爆米花
    爆炒米花,瞎话蒙人

    礼拜天一早放下碗筷,我便兴冲冲地下楼,急着出去玩。我这个人走楼梯脚头重,速度快。特别是下楼的时候,人像摔下来一样,这声音如打闷雷,整幢房子都会微微发抖。这不能全怪我,应归罪于我们的房子用料单薄。阿娘经常要讲我,说听到我这样下楼梯,她就要发心脏病。我白相(玩)心切,把今天是什么号头(日子)给忘了。我从三楼滚到了二楼。只听见阿娘在问,啥人摔下来了。我赶忙急刹车,可惜晚了。

    小叔站在二楼亭子间门口,把我给堵住了:“跑得这样快,房子着火啦?”我摇了摇头。

    “去啥地方?”

    “去玩。”

    “一大早就去玩,功课都做好了?”大事不妙,他要找我麻烦了。

    “做好了。”我几乎不假思索,但要命的是,回家作业是什么我都记不起来了。好像周老师不是给全班同学布置作业,而是给除我之外的其它同学。

    “拿来我看看!”

    “噢。”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我爸妈都不查我的作业,要你瞎起劲做啥。

    还没到三楼,借口就想好了。等会儿告诉他这星期的回家作业都交了,反正今天晚上他要回学校去,看他把我怎么样。我把“盐书包”(阿婆讲我不好好读书,这只书包就是盐书包)翻了个底朝天,除了语文和算术两本书外,什么也没有。练习簿和铅笔盒子也不知所终。突然,我看到了放在墙角落里的大揩簿,我抓了起来翻了翻。谢天谢地,我总算松了口气,那真是救命稻草啊。

    原来周老师批我们大揩时,只在最后一张写上日期,哪个字写得好,她就用红笔画个圈。我们每次交三张大揩,除了最后一张不能用外,画过圈的也不能用。我找到了五张可以用来蒙小叔,他就是火眼金睛也是白搭,这绰绰有余了。此时我把周老师想象成我的大救星,平时她不给我圈我还不服气。可再一想,我才是自己的大救星,要是我字写得好,每张都有几个红圈圈,我今天就要遭难了。

    我拿了这五张救命的大楷,胆战心惊,“抖抖豁豁”(战战兢兢)地递给了小叔。

    “怎么都是撕下来的,大楷簿呢?”

    “我把写得不好的都撕掉了,这几张写得好,明天交上去。”我一脸坦然、诚实的样子,老吃老做了。

    他眼睛一瞪:“你讲什么!这算写得好?”他把这几张纸在我面前抖了抖,“去,再给我写五张,一定要比这几张好,晚饭前交给我。”说完,他把大楷纸撕到一半,还了给我。我心里在笑他:这几张我已经派过用场了,你撕也白撕。

    总算混过了这一关。我轻手轻脚地下楼,没想到刚到后门,就被阿爸给截住了,我跟他到了客堂间。坐定后,他要我讲实话,这个礼拜做过什么坏事没有。我眼睛扒瞪扒瞪(眨了几下),快速地回忆着这礼拜自己的所作所为。但实在想不出做了什么“坏事”,这叫我怎么回答,好事坏事各人理解不同。我自作聪明,打定主意,十分自信,摇了摇头。

    “你还要赖!当我不知道。礼拜一,在弄堂里跟人打架。礼拜三,不在家好好做功课,跑到弄堂里放炮杖,把人家做夜班的吵醒。礼拜五,把人家晒的年糕干打翻了一地,不给人家拾起来,也不给人家道歉,害得人家告上门来。你没有一天不在给我扦头皮(宁波话:丢脸)。”阿爸数了我一大堆罪状。

    “我没有给你丢脸,我们是打着玩的,炮杖也不是我放的,我只是凑凑热闹,年糕干是谁打翻的,我到现在还没搞清楚。”我知道,这都是阿娘告的状。其实这些都是些小打小闹,阿爸实在没有必要这样肝火上升,大动干戈,兴师问罪。奇怪了,二四六的事情阿娘怎么不知道?

    “你还要嘴巴牢(顶嘴),我问你,这礼拜你扫过几次地,倒过几次垃圾?”阿爸光起火来(大怒了)。

    我立刻闭上了嘴,阿婆经常告诫我,顶嘴就是讨打。见我这样,阿爸稍微消了些气:“去好好想一想,想好了再来和我谈。”

    我拖着沉重得几乎迈不开的双腿,一步比一步艰难地蹬向三楼,就像登山运动员吃力地攀登珠穆朗玛峰一般。看来,今天我日子又要难过了。不行,我要想想办法……。

    到了自己房间,我脑子像上了发条,琢磨着如何对付阿爸的问题。我整整考虑了十分钟,连一条像样的计策都没有,心事重重,正在发愁呢。

    这时,海伦跑上楼来,嘴里直叫阿婆。我知道,她又要出什么花头精了。我赶紧跑到晒台上,不想让她见到。

    “阿婆、阿婆,爆炒米花的来了,让我去爆年糕干吧。”那年糕是过年省下来的,我辛辛苦苦把它们切成薄片,海伦一直惦记着。不过这是留给她的,海伦最喜欢吃爆年糕片。阿婆给了她一角钱、三粒糖精片、一调羹油和一只大锅子。海伦拿了这些东西,到了晒台:“阿巍,跟我一起去爆炒米花。”

    “我没功夫,要去你自己去。”我心烦意乱,闷闷不乐,没顾得上对她的态度,因为平时我不敢这样对她说话。

    “不去就不要想吃。”

    “就要吃,年糕片是我切的。”

    过了一会儿,她又到了晒台上:“你自己撞了祸,挨了骂,不要把气出在我头上。”说完就下楼去了。大概阿婆把我挨骂的事告诉了她。

    我回到房间,阿婆要我向海伦道歉,还说是我脾气不好。反正我和海伦拌嘴,无一例外都是我的错。这时我听到公用电话间的阿姨在叫我阿爸去听电话,我的盼头来了,心中的不安随之消失。

    我阿爸是果品公司的经理。他每天早出晚归,一天到夜为工作忙,有时礼拜天都要去上班。果然,他从电话间回来后,和阿娘、我妈打了声招呼,便骑上那辆老坦克(年代久了的脚踏车)出去了。我还知道不到天黑他是回不来的,当然我的烦恼也随着那辆脚踏车而去了。

    我悄悄地下楼,溜了出去,一出门便往大弄堂口奔去,爆炒米花的老头在那里设摊。

    本来那老头每个礼拜天都要到弄堂里来摆一次摊,其它爆炒米花的从来不抢他的生意。后来弄堂里的一些人礼拜天要睡懒觉,他也很识相,便把摊头摆到了弄堂口。每次来的时候,他就到弄堂里,扯开嗓子吆喝几声:“爆炒米花欧。”接着,等了他一个礼拜的孩子就像有了什么大喜事似的,四处奔走,相互转告。一转眼,他的炉子前就会排起长长的队伍。

    炒米花是很普通的零食,小孩都喜欢,好一点的有爆玉米花、年糕干。但是年糕只有过年的时候才有供应,而且是配给的,所以有剩余的人家不多。不过我认为,爆黄豆最好吃,换牙齿的时候,阿婆经常买黄豆来爆,给我和海伦吃,她说吃爆黄豆对牙齿有好处。

    到了那里,只见地上依次放着装米的搪口(瓷)杯、洋米袋(米袋)和装炒米花的菜篮头等,不少孩子围着在看他爆炒米花。

    晓萍也在那里,一见到我,海伦就抢先笑着和我打招呼:“阿巍,快过来,帮我看年糕干,我和晓萍要踢毽子。”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这也就是海伦,气量大,要是换了晓萍,我这样对待她,她眼睛会红上老半天,起码要三天不和我讲话,我要好话说尽,她才会原谅我。

    “海伦,刚才是我脾气不好,你不要生气。”

    “刚才什么呀,只要你不生气就可以了。”海伦脸上照样带着微笑。

    “你刚刚欺负过海伦啦?”

    “没有,没有。晓萍来,踢毽子吧。”她俩在一旁踢起毽子来。爆炒米花我从小看到大也不知有多少回了,但今天为了让海伦高兴,我还得看。

    那手推车上都是吃饭的家生(什,干活的工具):一头是一只木风箱,边上是一只木箱,装了一些煤。另一头是炉子,比家用的稍微大一点,风箱和炉子的中间有根送风的皮管子。炉子上有两个铁架子,用来架住小铁炉。那铁炉有点像个腰鼓,一头装着一个压力表,还有一个摇手柄。铁炉的盖子很厚实,因为压力大。

    那老头又高又瘦,额头上有好几条不浅不深的皱纹,脸色和地上那只黑嚓嚓的麻袋差不多,那双手大得和他瘦瘦的身材极不相称。炉子已生好。他先把小铁炉在火上空转几下,大概是先预热一下吧。接着他站起身,打开盖子,把米、糖精片和油倒入,盖紧盖子,再用一个铁搭钩似的东西把盖子锁住。然后他再坐下,右手摇动手柄,那小铁炉就转动起来,同时左手拉动风箱。

    大约十分钟左右,铁炉里的压力足够了。他站起来,戴上脏兮兮的手套,把铁炉子从铁架上套出来,拎起那只的大麻袋,套在炉口上。再用一个铁管子,套在铁盖的一个柄上(原理像板手一样),然后提醒旁人:“要响了!”看热闹的小孩立刻散开,有的还捂住耳朵逃到一边。他用力一板,只听“膨”的一声,铁炉里的米花全都爆进了麻袋里。通常,从第一声“膨”开始,就一直要响到天黑。

    这时丽华带着小弟也来了,她今天要爆的是黄豆。她们三个便在一旁玩了起来,我就帮她们排队。我要等到丽华爆好,我喜欢吃爆黄豆。老规矩,丽华爆好后会给我们每人一小把。

    年糕干爆好后,我照例是两口袋装得满满的,要分给他们一点,海伦也不管我。阿婆把这些年糕干分装在两个饼乾箱里,这样可以防潮。我和海伦一人一箱,阿婆还特地关照,不让我吃海伦的。

    当海伦还有大半箱的时候,我的就完了。见我这样,海伦就讲我是猢狲不盖宝(猴子藏不住好东西)。然后,她会把自己饼乾箱里的再分一点给我。她还规定我每天只能吃几片,说这样吃,时间就可以长一些。俗话说吃了人家的嘴软,拿了人家的手短。我又是吃海伦的,又是拿海伦的,如何不见她矮三分,处处让着她。

    为了便于大家阅读,现附上人物表:

    德明—阿巍邻居,结拜兄弟,幼儿园至中学同班同学,上海东台路古董事场个体户,收藏家

    小黄阿巍领居,结拜兄弟,幼儿园至中学同班同学,崇明农场职工顶替进工厂,开贸易公司

    大铭阿巍邻居,结拜兄弟,幼儿园至中学同班同学,中学毕业进大工厂,私营企业老板

    阿巍—由阿婆带大,与德明他们结拜兄弟,幼儿园至中学同班同学,中学毕业读技校,大型百货公司上班。考入大学读英语,毕业后大学任教

    晓萍阿巍邻居,幼儿园小学同班同学,小黄同桌,电脑专业,某工业局白领

    海伦—由阿婆带大,阿巍邻居,幼儿园小学同班同学,早年参军当文艺兵

    丽华阿巍邻居,小学同班同学,中学毕业去崇明农场,后顶替回沪,德明二嫂

    林媛阿巍邻居,幼儿园至中学同班同学,大铭同桌,中学毕业去黑龙江,七七年大学生,国家机关工作,后下海成大企业总裁

    福民阿巍邻居,小学中学同班同学,中学毕业参军,回沪后提干

    勇强阿巍邻居,小学中学同班同学,中学毕业进工厂

    李明阿巍邻居,小学中学同班同学,中学毕业进工厂,后去日本留学谋生

    亚洲阿巍邻居,小学中学同班同学,中学毕业去崇明农场,后顶替回沪

    阿明阿巍邻居,小学中学同班同学,中学毕业去崇明农场,后顶替回沪

    徐敏—阿巍小学同桌,留级生,小学同学,脑子有毛病,照顾进生产组

    小凤—德明小学同桌,小学中学同班同学,中学毕业去崇明农场,与亚洲结婚

    王海珍—小学中学同班同学,冷美人,有小缺陷,照顾进环卫所工作

    振宇—后弄堂小学中学同学

    月亮疤后弄堂小学中学同学

    小阿三后弄堂小学中学同学

    周老师—上海市卢湾区八联民办小学语文老师,班主任

    王校长—捣蛋鬼的克星,学校撤消后成卢湾区嵩山街道干部

    陆老师—算术老师

    陆老师—英语老师

    王老头—传达室工作

    阿婆—前楼阿婆,带大阿哥,阿巍和海伦

    阿娘—宁波到上海,家庭妇女

    外公—退休在家,原住上海西区乌鲁木齐路

    阿巍阿爸—果品公司经理,著有为(学术月刊)撰写的(谈谈大城市卖西瓜的哲学问题),(一九六五年)。一九六六年五月十五日人民日报刊载,第二天(五月十六日)全国各大报纸转载。任一九六六年上海赴北京观礼工农代表团副团长。

    阿巍妈—中学人事干部

    阿哥—中学期间当兵

    阿妹—华师大毕业,大学教师

    大伯—家住重庆路淮海路

    二伯—南市区工人,家住南市区金家坊

    四叔—工作不详

    小叔—交通大学学生

    张妈—德明妈,苏州嫁到上海,里弄生产组工作

    德明爸—复旦大学毕业,大银行行长

    大哥—光明中学六七届高中,留沪工作

    二哥—格致中学六八届初中,苏州家乡插队,后顶替回沪,丽华丈夫

    四弟五弟—八十年代大学毕业

    德明叔叔—复旦大学毕业,复旦教授

    小黄阿爸—大厂总工程师

    小黄妈大厂总会计师

    小黄哥—鸽子爱好者,六七届初中,留沪工作

    小黄姐—六九届初中,因病留沪工作

    大铭阿爸—大企业厂长

    大铭妈—蔬菜公司采购员,全国劳动模范

    吴妈—大铭奶妈,绍兴人,视大铭为亲生儿子,享大铭福养老

    大铭阿哥—高中生,黑龙江插队

    大铭阿姐初中生,云南插队

    晓萍阿娘—信佛,姜家当家人

    晓萍阿爸—公司经理

    晓萍妈—医生

    晓萍大伯—无业

    晓萍小叔—社会青年,经人介绍进上海电影厂当临时工拍电影

    晓萍两姑姑—六六年前大学生

    海伦阿爸—工人,六七年造反成局革委头头,后与海伦妈离婚

    海伦妈—纺织厂工人,文艺爱好者,能歌善舞兼报幕主持

    林媛父母—工作不详

    林媛阿姐—农村插队

    丽华阿爸—五十年代初山东到上海谋生,码头工人

    丽华妈—家庭妇女,做汰衣裳阿姨

    丽华大妹—和我们同龄,分上海工作

    丽华小弟—捣蛋鬼,小流氓头子,后靠炒股票发财

    丽华三妹、四妹—八十年代大学生

    江湾伯伯—阿婆的大儿子

    丽娟—江湾伯伯的女儿

    摔跤师父—上海市摔跤队,六七初参加“上体司”,教阿巍德明摔跤

    阿明阿爷—小人书摊主

    阿根阿爷—弄堂扫地,解放前弄堂看门,一身好武艺

    弄堂口小皮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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