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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童年记事 > 第4章 背课文
    背课文

    上课时间实在是太难熬了。要我和德明老老实实,一动不动坐上四十五分钟,对我们来说这简直就是不可能,因为我们天生好动,只要两分钟不动就浑身酸痛。一天要上四节课,就是四乘四十五分钟,三个钟头,在我们眼里这跟死也差不多了。你想啊,就是老和尚念经也要歇口气,喝口茶,上趟厕所,松松筋骨。我和德明只要一节课坐下来,全身就发硬,脑袋就发胀。所以我很想知道其它同学,特别是那些好同学到底靠什么样的功夫,怎样才能把这四个四十五分钟熬过来的。

    上午共四节课,我最头痛的要数第二节周老师的语文课。周老师很厉害,全班同学都有点怕她。说她厉害,其实也就那么几招。要是你课文背不出或功课拆烂污(胡乱应付),那就请你站起来,让大家看看,时间有长有短,全凭她心情。对我和德明那简直是小儿科,罚站早在幼儿园就是家常便饭,再说了我们坐最后一排,给谁看啊,最多是练练脚劲。如你上课做小动作,讲废话,对不起,惩罚升一级。自己到教室前头,面对墙角(立壁角)立正,一动不许动。众目睽睽之下,比较难看,一般只有男生享受此待遇。有一次我和德明作业晚交,双双罚站。时间一长,我浑身骨头痒,站不住了。便和德明眉来眼去,打手势、发暗号。周老师不露声色,一边讲解课文,一边向我们慢慢靠拢。突然,两只冰冷手,一只塞进我的后头颈,另一只塞进德明后头颈,双手提小鸡一般,拖到教室前头讲台旁,一人一只角立好示众。

    谁要是上课捣蛋,影响课堂纪律,问题严重了。周老师就要与你谈谈,放学后请你到办公室坐坐(关夜学)。这招对我和德明很奏效,因为我们饿不起,一般坐不到十分钟,便低头认罪,回家吃饭要紧。至于把你推给教导主任和校长,周老师倒不常这样。如你还不听话,她还有狠的一招:家访,美其名曰:来看望你父母。好像不是来告状,而是走亲访友。跟你父母谈笑风生,谈优点多,缺点少,关键时候点一点,让你自己坦白。其实目的只有一个,让你吃顿生活(挨父母揍。当时老师上门告状,大多数父母棍棒伺候),长长记性。

    其实周老师一开始并不教我们班。刚进校时是另外一个姓张的老师,她没有什么手段,根本摆不平我们这帮捣蛋鬼,因为一年级的小学生最难管,最难教,也就是吃力不讨好的生活。在班里,我和德明是最调皮捣蛋,也是最让人讨厌的一对活宝。在我们的影响下,班里一半男同学都是不安分守己的猢狲(猴子)屁股,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太平不到两分钟就屁股痒痒,不做点小动作,讲点废话,好像比死都难过。没上过幼儿园的分成两半,幼儿园毕业的也分成两半,一半十分听话,上课规矩,作业认真。另一半便是捣蛋鬼了,特别是读过幼儿园的,自以为了不起,见过市面,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幼儿园里那些惩罚对我们来说是家常便饭,像什么罚站,立壁角,关夜学(等家长来领)、关小阁楼(有点像关禁闭)和告状等都奈何不了我们。两个星期不到她便打退堂鼓,要王校长另请高明。

    王校长调来精兵强将,周老师便走马上任了。她刚接手时,我们几个捣蛋鬼还老老实实,想看看她有什么高明手段。这样安静了没几天,我们的狐狸尾巴就露了出来。周老师既不上门告状,也不推给王校长,而是和你推心置腹地谈心,让你自己认识错误,自觉改正。我们在她面前一个个败下阵来。虽然现在我们几个装作不怕她,但心里却真正地敬畏她,敬佩她。

    今天要背课文,贪玩的同学都有点紧张,生怕被抽到,所以大家比平常更乖些。我更是担心,心里就像有十五只水桶,七上八下。昨天一下午都在看小人书,今天上午又睡过了头,压根就没翻过书。现在满脑子都是关公、张飞和赵子龙,而且还在寻找战马缰绳的答案,要我背课文,不是要我的命?

    我还在开小差呢,周老师笑吟吟地走进教室,看来她今天心情不错。今天教新课文,大家把双手整齐地叠放在课桌上,坐得毕挺,认真听讲。我眼盯课本,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其实心不在焉,魂不守舍,脑子里还在研究战马缰绳的问题。周老师上课讲了些什么,我基本上没听进去。后来才知道,绞尽脑汁去考虑这个问题基本上是吃力不讨好的生活(这个问题一直到二十一世纪也没解决)。讲完课文,她要大家把课文背出来,把课文里的词组抄几遍,然后再造句。

    老规矩,下课前一刻钟是留给背课文的。周老师照例要大家先把课文朗读一遍,并关照背得出的同学可以把书合上。按以往的经验,我料定她会挑书本打开的背。今天我也要学学诸葛亮,唱一出空城计,蒙她一下,混过这一关再说。我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显出熟记在心的神情,不仅把书合上了,而且还塞进了书桌。

    “预备齐。”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全班同学模仿着周老师的腔调,齐声地朗诵着。几个有准备的男生想表现自己,读得特别响,而且快,这正好给我打了掩护。我动着嘴巴,跟着别人滥竽充数地嚷嚷着,眼睛不时地偷偷地瞟向周老师,看看她有没有在注意我。我心里明白,自己的嘴巴比别人慢了小半拍,有时大半拍。还好,周老师的眼光没投向我这里,看来今天我是安全的。

    背课文了。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像德明这样贪玩的,都学驼鸟,低着头,眼不见,心不烦,一直念道菩萨保佑(没策略)。而我却昂首挺胸,就像能倒背如流一般。周老师的眼光毒得很,谁没背好课文,她一目了然。一些好学生和作了充分准备的倒是大大方方地看着周老师,盼望给他们有表现的机会。w~

    周老师一连叫了四个男生,菩萨保佑,我心里的水桶落下了一大半,因为每次背课文的人数一般不会超过六、七个,而且男女各半。不过周老师的脸色由晴转阴,我忐忑不安起来:今天男生背得不好,我会不会被抽到。接着她挑了两个女生。不知什么原因,女生背得特别顺,她才满意起来。

    “林媛。”周老师亲切地叫着副班长的名字。我的水桶就要落地了。

    林媛是周老师最得意的学生。她不仅人聪明,而且是班里最漂亮的女生: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两根又长又粗的辨子,一笑就是两酒窝,加上一副银铃般的好嗓子。为此不少女生都有点妒嫉她。不过她也有缺点,就是爱告密。她人没我高,周老师却安排她和大铭同桌,坐在最后一排,以便监视大家。谁上课讲废话,做小动作,她就报告,害得我们经常受到训斥。还有要是谁在校外做了坏事闯了祸,对不起,第二天周老师准会得到情报,所以不少男生背地里称她是密探。

    密探用她那清脆动人的嗓音,抑杨顿挫地背完了课文,周老师很满意。我还在念道快响铃下课呢,“下一个,”周老师一边叫,一边往左后排看。第八个了,已经破例了。我的水桶全落地了,因为我坐在右后排。

    “周巍国。”

    完了,这下完了,落地的水桶一下回到了喉咙口。我两只耳朵顿时一起嗡嗡作响,大脑缺氧,眼前一片白光,脑子一片空白。我一脸尴尬,慢吞吞地站了起来,后悔刚才没有仔细听别人背,就是临时抱抱佛脚,也比现在要强啊。

    “周巍国,你书背了没有?”那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背过的。”和她的声音比,我的像蚊子叫。

    “开始吧!”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周吴郑王……”这些词都是我刚才听别人背的,下面的词我哪里知道。

    “后面呢?”

    “后面是……”

    “昨天下午你看了不少书吧!”她严厉的目光使我全身紧张起来。

    “没,没多少。”我低着头,不敢看她。

    “我说的是小人书。”糟了,谁告的密?她怎么全知道了?

    “我想今天早晨背的,但又睡过了头。”

    “中午放学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这是一道命令。我不知道事今天自己的表现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吃中饭辰光,办公室里还比较闹猛(热闹)。每只办公桌旁都站着一个捣蛋鬼,通通是关夜学的(不能按时回家吃饭)。我的待遇比他们好多了,周老师请我坐下来,自己先想一想。她去泡杯茶叶茶,她讲得太多了,口干舌燥。

    “周巍国,你这是第几次忘记背课文了?难道读书太忙?”我懂这是反话,也就是说我读书太空。

    “我想一早背的,又睡过了头。”我想不出更好的理由。

    “小组不办,在自己家做功课,这是规矩。你人聪明,背课文也就十来分钟,我想这点时间你还是有的。”我不敢回嘴,赶紧点头。

    “下次注意,我明天要查的。快回家吃饭吧。”周老师相当体贴自己的学生。

    令我吃惊的是,她这次并没有难为我,只要我明天补背一次,这应该算是格外开恩了。也许是她昨天向我父亲告了一状,害得我挨了一顿揍。不管怎样,我多少还是有点感激她。

    回家后,我一点也不敢怠慢,花了刻把钟像老尚念经一般,把新、老课文全背得滚瓜烂熟。第二天便轻松过关了。

    从那以后每次小组丽华都要检查我们背课文和作业,免得再出洋相。她们女生做作业时集中精力,全神贯注,认认真真,都想得五分(那时采用五分制),心太黑;而我们几个则打打闹闹,粗枝大叶,天南地北,开开小差,胡思乱想,这样时间就过(混)得快。

    大家埋头做作业,不想浪费太多的时间在功课上。只见晓萍一边埋头写,一边叽叽咕咕。

    “晓萍不要自说自话。我作业做不出了。”德明抱怨起来。

    “自己做不出,不要怪人家,她又不是今天才这样的。”小黄忙替晓萍打抱不平。

    “她一嘀咕,我心就定不下来。她也好改改了。”

    “啊呀,你们不要讲了,都是我不对,我把嘴闭上就是了。”我最喜欢听晓萍说“啊呀”了,从她嘴里说出来特别好听。

    晓萍从小就有自言自语的习惯。原因是她家里只有她一个孩子,没人和她玩,非常孤独。她父母给她买了许多白相官(玩具),她也只好自己玩,对着洋娃娃说话。无奈之下,她父母只得将她送到托儿所,这样她就会有伴,不再寂寞了。晓萍不像有些孩子,不肯去托儿所和幼儿园,还要哭,她却十分开心。

    在托儿所,她和同座小黄成了好伙伴。他们办起家家来是像模像样的,挑绷绷一挑就是大半天。挑游戏棒,则是他俩的拿手好戏,尤其是晓萍,特别心细,没人玩得过她。进了幼儿园,我也和小黄一样,成了她家的常客。晓萍最开心的,就是我们去她家,陪她去公园玩。时间一长,我们三个人就像亲兄妹一样。

    作者简介:周卫国,1956年生。1984年毕业于上海师范大学外语系,上海大学文学院外语系任教。97年移民新西兰,取得会计专业证书。就职于奥克兰一家大型拆迁公司,任会计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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