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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主簿养鱼这些年[三国] > 第 63 章 第 63 章
    阮卿没有想到,边鸿家里竟还留了妻小,这着实在他意料之外,不过他转瞬一想又明白了。

    妫览早有图谋之心,于是提前将家人转移。边鸿大约是被策反没多久,又考虑不周,未想竟会被妫览推出去顶罪,于是还未来得及送走妻小,自己就先逃了。

    院里两个孩子被眼前的景象吓的嚎啕大哭。年轻的妇人警惕的看着阮卿,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孩子。

    四周被甲兵查抄的鸡飞狗跳,甲兵一趟又一趟的从书房里抱出大批的文书。

    阮卿站在院中,双臂抱胸,食指一下下点着胳膊,显得格外老神在在,和煦的暖阳落在他的眉目间,淡漠如凉风吹雪,寒冷如万丈冰刃,未有丝毫动摇。

    这简直就像是强盗入室。他却未觉得丝毫不妥。

    他的主公,他的老师,手段狠辣要远高于他,他见过无数达官显贵,功勋之臣,被一朝灭门。速度之快,迅雷不及掩耳,也许初朝还在阖家欢乐,暮末便已尸横遍地,血漫朱门。

    他甚至还亲眼见过九五之尊的皇帝跌坐在他主公脚下仓皇不安,涕泣四流,身怀龙裔的贵妃倒在大殿外没有生气。

    在这乱世,无势力傍身者合该被揉捏欺辱。w~

    边鸿的宅邸不算大,没多久便被搜查的底朝天。

    阮卿已摸约猜出边鸿为何会亲自动手暗害孙翊。若他所料不错,边鸿虽为世家子弟,却是旁系,不得重视。他纵有心指派人,只怕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甲兵已退了出去,阮卿扫过一眼这个院子,缓缓向边鸿夫人走去。

    边鸿夫人惊恐的看着阮卿,将孩子护在身后,自己咬牙挺直身板,与阮卿抗衡。

    阮卿看着眼前这人明明身体剧烈颤抖,却还硬撑的姿态,不由轻嗤一声。

    他说,“今日夫人受惊了。”

    边鸿夫人沙哑开口,“先生既已搜查完,便离去吧。”

    “不急。”阮卿打量着眼前女子,“现在是我在处理边鸿的事,夫人既为边鸿内妻,你我之间闲聊几句,也是无妨。”

    边鸿夫人似想到什么,身体一僵,震惊的看向阮卿,“你要做什么?”

    “夫人莫慌。”阮卿挑起半边眉,有些痞气道:“卿不喜妇人。不过是看这两个孩子可爱,想带回府里养几天。”

    边鸿夫人身体摇摇欲坠,她极力护着身后自己的孩子,惨白着脸,艰难扯起嘴角,“孩子还小,恐惊扰先生,还是不必了。”

    “嗯?”阮卿嗓子里低沉的发出一声疑问的音调,眼睛微眯,目光中透出阴骘。他不管对方的拒绝,不耐烦的一摆手,身后两个甲兵立刻上前去抢过孩子。

    孩子大声哭喊的声音响彻小院,似要把嗓子喊破,听得让人动容。

    “不!不!”

    妇人泪容满面,发出凄厉的尖叫,要去夺回自己的孩子,但她一个若女子怎么能比的过军营的精兵呢?

    她跌坐地上,仓皇无助。

    她看到阮卿要转身离开,于是扑上前抱住阮卿的小腿,仰头苦苦哀求,“你把孩子还给我。”

    阮卿抬抬腿,发现竟然抽不出来。女人的哭声实在吵的他头疼。他已没心情再说些什么。

    他垂眸,淡淡的,冷冷的,俯看着女人。

    女人哭喊片刻,在阮卿的注视下竟渐渐停止了声音。阮卿的目光太冷,就好像在看一个死人一般,不需要任何回应,只是静静看着。

    女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松开了阮卿的小腿。怔怔看着阮卿大步离开。直到阮卿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她才反应过来,捂脸小声啜泣。

    此行除了知道边鸿为边氏旁系,将妻小留下外,对逮捕犯人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收获。

    阮卿挥退了看完大堆公文,最后一个来说并无发现的人,摊倚在凭几上,望着屋里那一箱箱搜查来的竹简悠悠叹气。

    他有些头疼的捏着鼻梁,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下手。

    他觉得好像他想知道的所有线索都集中在了边鸿身上,可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才能抓住边鸿。

    不知过了多时,他觉得眼前一暗,上方投下一片阴影。

    他抬抬眼皮,看到孙策正站在他身前看着他。见他睁眼了,孙策噗嗤一笑,“你这样子,倒像白忙活了一场。”

    “也不算。这不把边鸿的一双儿女给压下了么。”阮卿又合上眼,淡淡说着。

    “你在怕那妇人带着孩子私逃?要策说你未免太小心了些。策早已派人将他们宅邸监视起来,那妇人能有什么本事,在策眼皮子底下逃走。”

    孙策说着,坐到阮卿身边,也去倚凭几的外方。

    阮卿的手肘正支在这一边的栏杆上撑着头小憩,被孙策这么一倚,关节被挤的滑落。

    他不耐烦的睁眼,看到孙策倚着凭几,凑在他面前,如大型的犬类,兴致颇高的看着他。琥珀色的眼里透出点点星光。

    “你干什么。”

    阮卿皱着脸不高兴的嘟囔了一句,又侧到一边,歪着脑袋用手掌托着,闭上了眼,说:“吴侯说卿小心,小心使得万年船。吴侯如此自信,莫不是忘了当日丹徒山的教训?”

    孙策怔了下,兴致瞬间消失。他直起腰身坐好,不咸不淡的说:“是啊,若无卿儿来江东,策恐怕要命殒于四年前。”

    阮卿没想到孙策竟如此大方的承认这件事,他以为孙策会不声不响的翻过去呢。他掀开眼皮,颇为诧异的斜乜向孙策。

    “对了,卿有两件事想要请教吴侯。”

    “你说。”孙策双手撑在身后,微微后仰,脑后随意扎的马尾从肩头垂落,健长的双腿大咧咧敞开着,姿态悠闲放松。

    “吴侯可知三将军与边鸿究竟有何旧怨?”

    孙策听到自己惨遭横死的同胞兄弟,身躯一僵,然后又恢复了常态,淡淡道:“不知道。”

    “那......”阮卿斟酌片刻,谨慎问道,“吴侯很讨厌盛宪么?”

    “不错。”孙策承认,“的确挺讨厌他的。”

    “为什么?”阮卿不解了,“卿不明白,他究竟做了什么,让吴侯如此忌恨,以至于他吓的要外出避祸?”

    “啧。”孙策轻啧一声,眉头轻皱,像是想到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不过他还是继续懒洋洋道,“盛宪曾认吴郡太守。昔日策在江东招揽英才,曾拜访于他,不料此人太过孤傲,直接将策的拜贴打了回来,还让下人说些策不爱听的话。

    后来策平定江东,他称病在家,实则联系了些不服策的世家意欲外连袁绍。不过最后被策发现,无疾而终。盛宪则逃往外地。”

    “嗯。”

    孙策忽然问:“这事太过久远,你怎么突然要问策这件事?”他好像想到什么,“妫览,戴员二人曾为盛宪部下,莫非此事与盛宪有关?”

    阮卿不得不感叹孙策的机敏。坐到这个位置上的人,总是比旁人思考的更多,也敏感的更多。

    “我去见了妫览。”阮卿坐直,侧身望着孙策,神情严肃,“妫览说,是盛宪指使他二人联系边鸿。边鸿之所以有胆暗害三将军,大约也是盛宪怂恿。”

    “果真是这老贼。”孙策咬牙切齿的说着,“早知如此,便不该放过此人,真该一鼓作气斩草除根。”

    他坐起来,双腿盘起,垂着头。

    阮卿看到孙策按在膝盖上的双拳紧握着,有些轻微颤抖,骨节泛着吓人的青白色,显示着主人正强忍怒气。

    “你还好吧。”阮卿一条胳膊伸过凭几,轻轻落在孙策小臂上,他觉出这人小臂都在颤抖,肌肉紧绷,好像下一刻就要炸开。

    孙策抬头看向他,眼中泛着赤红,似要烧起熊熊烈火。

    但孙策并没有暴怒,他只是对着阮卿冷笑一声,眼眸深处渐渐凝聚起大片密不透光的阴骘冰冷,“你以为策有何事?”

    阮卿讪讪的收回手臂,他见孙策起身,于是问:“你要做什么去?”

    孙策微微侧身。

    彼时日暮,窗外远处天际被落日渲染,泼天浓稠如血的艳色,又透着几分昏暗。

    孙策长大英武的身躯站立,身后是投落在地板上长长的漆黑的影子。~

    他侧着脸,一半向如血艳丽的阳,一半笼罩在幽不可测的阴中。五官的线条起伏分明,英俊的面容上,平日的明朗被阴郁替换,他微微扯起嘴角,却未有丝毫笑意。

    阮卿太清楚这种笑,这是一个属于上位者,属于掌权者的笑。怒极反笑,不动声色,心中自画出沟壑。

    “卿儿。”他听到孙策说:“你既已知道边鸿与盛宪勾结,还没到什么吗?”

    阮卿怔怔的看着孙策大步往外走的背影,恍然大悟。

    是了。边鸿是盛宪劝动的。如今事败,边鸿最有可能是去投靠盛宏啊,这两人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对,对。他得再去找妫览一趟,去问盛宪的住处。妫览既然和盛宪有联系,便应该知道盛宪住在何处。

    这么想着,他忙起身,往外奔去。

    他出了门外,正与孙策擦肩时被对方一把拽住手腕。

    “你跑这么快做什么去。”孙策皱着眉头问。

    阮卿因想通这件事激动的脸色潮红,他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孙策,“多亏吴侯提请,卿再去见妫览一趟。”

    “啧。”孙策不耐烦的轻啧一声,“不必,我已派人将他提来,你不妨随策去书房等待。”

    “好。”

    到底是不一样,阮卿心想,他审问就得自己亲自跑一趟。孙策审问得让人家自己赶过来。

    妫览很快就被提来。

    他看着上方大马金刀,一脸冷峻望着自己的孙策,还以为是对方知道了自己家人的消息,于是转头,直勾勾颇有怨念的顶着一旁的阮卿。

    接收到妫览的不满,阮卿心中有些不耐烦,面上却不露声色。孙策在这他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他冷声问道:“你既听命于盛宪,可知他现在何处?”

    妫览一愣,不是问他家人的事情?

    妫览这时僵直的身躯才有所放松,他说:“我之前曾听说他住在秣陵。”

    阮卿又问:“边鸿可知晓盛宪的住处。”

    “知道的。”妫览说。

    阮卿看向孙策,见对方对自己微不可查的点点头,于是又唤来下人将妫览带了下去。

    孙策起身,走到木架上挂的一副江东地域图前看着。

    孙翊乃孙策亲弟,又生性好战,书房里挂着江东的地图并不奇怪。

    阮卿也来到孙策身边,看着地图的关卡。

    秣陵在丹阳的东北方,并不算远。

    他伸出手指在布面上滑动,嘴分析着,“去秣陵无非两条路,陆路要经过石城,才到秣陵。走水路只需往东走,沿溧水分支向北,便到秣陵。”

    孙策盯着地图上的路线,冷笑一声,“卿儿觉得边鸿若逃,会走哪条路?”

    “我之前未接触过边鸿,不知他为人如何,不过现在他给我的感觉,如果他还没有出丹阳地界,想要去投靠秣陵的话,大约会走水路。”

    “哦?”孙策剑眉微挑,“为何?”

    “兵不厌诈。陆路关卡多,若我便会走陆路。但以边鸿这轻易就被怂恿的脑子,想来也想不到这么深的地方,大约会选守将最少,速度最快的水路。”

    孙策满含深意的看了阮卿一眼,“卿儿倒对自己格外自信。”

    “难道吴侯不是么?”阮卿微笑的看向孙策,“不然怎会将此事交由卿?”

    孙策又将目光移到了地图上,淡淡看着,“如此,便吩咐下去,让水路加紧兵力,另让各关卡严加防守。再派人,将盛宪缉拿归案。”

    “卿只怕边鸿如今已不在丹阳。他若真走了水路,江东水道四通八达,他如在路上发现什么逃走,只怕也抓不住他,介时打草惊蛇,便不好办了。卿看不如在丹阳附近的渡口加紧搜查,另逮捕盛宪后在彼家中设伏。”

    阮卿咽了口唾沫,润润嗓子,继续说:“另放出消息,说已将边鸿妻女压入大牢,不日问斩。边鸿若未出丹阳,又牵挂家人,必漏马脚。此外,通往江夏的各关卡也需严加盘查。”

    “你在怀疑边鸿会去投靠黄祖?”

    “这事难道不会发生吗?”阮卿说:“黄祖与吴侯有杀父之仇,这些年又因疆域多有战争,前些日子吴侯表兄徐琨又死于黄祖手中。

    孙氏与黄祖的仇,是不可能化解了。边鸿如今杀了三将军,去投靠黄祖,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孙策觉得阮卿所说有理,不住点头,“那便按卿儿说的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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