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郁宵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闷闷地辩解，“不是人渣。”
尉迟叉腰瞪眼，眼神活像在看被狐狸精把魂儿勾掉的痴书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说：“你还护着他！不是人渣是什么？既然包了你，难道不就该给钱给资源么？不给资源就算了，可你连饭都要吃不起了！”
生活上的困窘被人毫不客气地撕去那一层自欺欺人的伪装，赤裸裸地摆到眼皮子底下，郁宵羞惭又难堪，尉迟骂人的话跟炮弹似的接二连三没个间隙，郁宵把早已洗干净的碗拿毛巾抹了一遍又一遍，终于憋出一句：“他没……见我。”w~
尉迟：“什么？”
郁宵目光垂落在水池里，看一池污水将自己苍白枯瘦的手指淹没，说：“他没见我，大约是……已经把我忘了吧。”
他苦笑一声，抬头来认真地看向尉迟，说：“所以，不怪他，他很好，他……只是不喜欢我。”
尉迟把嘴张了又合，哑口无言。
郁宵把擦干净的碗筷放进橱柜，将案板上的水迹擦干净，问尉迟：“你还喝水吗？”
尉迟摇摇头，跟他一起走出厨房，幽魂似的往沙发上一摊，长长地叹一口气。
郁宵跟着他坐下，没半分钟又站起来，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转了一圈，终于发现这座房子里物质贫瘠的可怕，除了几本旧书，竟然找不出什么可供消遣的东西，最后，他停在客厅沙发对面的液晶电视机前，埋头钻研了半晌，终于泄气回头，问：“你会弄这个吗？”
尉迟沉默地看看他。蹲在电视机前的青年虽然身形单薄，然骨肉匀停，更生了一副令绝大部分世人都要羡慕嫉妒的好模样儿，浓长的眉，含情的眼，形状优美的薄唇，线条利落精致的脸……却藏着一个脱离了时代发展的老年人的灵魂。
他又忍不住叹气，看在一饭之恩的份上认命地爬起来，跟着蹲到郁宵身边，摆弄两下之后目光无意瞥到底下的标志，才想起来什么，问：“你家有网没？”
郁宵一时间没弄清电视和网络之间的联系，闻言一脸茫然：“啊？”
“……艹。”尉迟忍不住骂一句脏话，扔下遥控器站起身，朝着天花板翻一个大大的白眼，“这种牌子的电视机没网怎么看！”
“……”郁宵望望他，又看看电视机，沉默地把遥控器收回抽屉，轻轻地合上了。
尉迟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转身往沙发跟前走，一面开个玩笑缓解气氛：“你怕不是跟小说里编的那样，从几千年前穿越过来的吧？”
郁宵头回听说这样的小说，果然被转移注意力，眼中显出惊奇：“穿越？”
“是啊。”尉迟原样摊回沙发上，琥珀色的大眼睛眯起来，像只狡猾的狐狸，笑，“就是某一天一个人突然性情大变，从一个干啥啥不行的废材突然变成一精明能干智勇双全日天日地的天才，你猜是怎么回事？”
郁宵跟着坐到旁边的小沙发上，好奇地问：“怎么回事？”
尉迟觉得自己从他的眼中看出了“求知若渴”四个字，突然就生出一点误人子弟的心虚来，咳了一声，说：“就是穿越啊，一个灵魂穿了过来，占据了这个躯壳，原本这个人当然就变了！”
郁宵虚心求教：“那原来的那个人呢？他的身体被别人用了，那他自己的灵魂去哪儿了？”
尉迟漫不经心：“谁知道？死了吧。”
郁宵一愣，忍不住问：“那他的亲人朋友怎么办？他们知道他已经不在了么？还是那个穿越过来的人仍然伪装成他的样子，欺骗他的家人？”
尉迟嗤笑：“骗什么啊，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和一个无所不能的天才，如果是你，你愿意跟谁是家人，是朋友？”
“……不对。”郁宵摇头，“怎么能这样选？就算那个人再不好，那也是自己的亲人啊。”
“……”尉迟无语，抹了把脸，喃喃，“我为什么要和你从起点爽文里讨论人文情怀……”
郁宵虚心求教：“起点爽文？那是什么？”
“天呐！”尉迟抱住脑袋，一头栽进沙发里，呻吟：“你饶了我吧……”
郁宵抿了唇，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自己的烦人，有点尴尬：“那，就不说了。”
他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啊，都这么晚了。”
尉迟有气无力地问：“几点？”
“九点了。”
“哦。”尉迟又躺了半分钟，终于慢吞吞地爬起来，“你要休息了吗？我也回去睡觉了，明天早上五点就要起来收拾进组……”
郁宵问：“要拍电视剧吗？”
“不是电视剧！”尉迟突然来了精神，兴奋地说，“我演电影啦！张导的电影！影后主演?G！！……虽然我只是个跑龙套的……”他突然丧一下，不到两秒又高兴起来，冲郁宵很开心地笑。
张导的大名圈中无人不知，郁宵替他高兴，说：“恭喜恭喜！祝你红红火火，一举成名！”
尉迟嫌弃：“你这贺辞好老土?G。”不过好听的话谁不喜欢，他又笑，“还是谢谢啦！也希望你嗯……渡过难关，顿顿吃肉！”
郁宵忍不住笑，心中有点涩意，说：“谢谢。”
“哈哈哈哈哈我俩好傻哦。”尉迟摇摇摆摆地走到玄关去，拿起自己的包，一手握着门把回头，冲郁宵俏皮地眨一下左眼，“悄悄告诉你，金主都是很讨厌的家伙，但你可不要意气用事哦，挑时间给他打个电话吧，机会是要自己主动去抓的。”
郁宵一怔，就看着尉迟出门去了。
自己主动……给他打电话么？
·
果然人在晚上的时候，千万不能轻易决定什么事情——郁宵目光发怔地望着显示“正在呼叫”的手机屏幕，漫无目的地想。
送走尉迟后他思索了半晌，终于在看见日历上被红笔圈出来的还债日期时，一咬牙拨通了新手机里唯一的号码。
手机“嘟——嘟——嘟——”地响，郁宵的心脏蹦蹦蹦地跳。
怎么办，怎么还不接电话，怎么办，如果电话接通要说什么？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要不，还是挂了吧……他再咬一咬牙，裤腰带勒紧点，这个月的债也不是不能还……
郁宵犹犹豫豫地伸出一根手指，迟疑地悬在不断蹦跳的红色挂断键上。
到底要不要……一声“嘟”卡掉半截，仿佛有金属齿轮咬合的“咔哒”一声轻轻的响，“正在呼叫”变成了“正在通话中”。郁宵手一抖，指尖蹭上手机屏幕，黑色的通话界面迅速闪没，他把电话……挂了……
挂了……
郁宵捧着手机，感到一瞬间的窒息。
怎么办？
一闭眼，一咬牙，迅速再拨一次，这一次电话很快就被接起，郁宵捧着手机凑到耳边，听到那头轻微的呼吸声。
郁宵清了清嗓子：“喂？盛，盛先生？我，我是郁宵。”
盛闻钟：“嗯。”
话怎么这么少……郁宵小心地解释：“对不起盛先生，刚刚不是故意挂掉电话的，是我不小心，按错了……”
盛闻钟：“嗯。”
“……”郁宵清了清嗓子，努力寻找话题，“盛先生还没有休息吗？”
盛闻钟终于肯多赐他几个字：“就要睡了。”
郁宵这才惊觉夜已深，他紧张地按亮旧手机看了眼时间，干巴巴地说：“哦，哦，很晚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一声轻笑，郁宵僵住，屏息凝神，听见男人沉沉地发声：“你打电话来，有什么事。”~
“……”郁宵怔住，他打电话给盛闻钟，是有什么事，他要干什么？
“我……”郁宵僵了半晌，艰难开口，“我……就是，想您了……”
他这次没有听错，电话那头的人确实笑了，嗤笑。
“我……”郁宵觉得自己要窒息，“我……”
“你，想我了。”盛闻钟说，“所以呢？”
他的语气很正经，甚至声音微沉，电话里听来更多了几分压迫感，以至于让郁宵忽略了他这个反问本身的恶劣性，捧着手机苦苦思索：“所以，所以……”
“我能不能见见您？”
电话那头没有立即回应，郁宵无声地深深吸一口气，觉得手心有点汗湿，就换了只手。手机从右耳离开贴上左耳的时候，他听见电话里传来一声：“明天林秘书会给你地址，晚上去那里等着。”
直到电话挂断郁宵都没反应过来。
盛先生这是，答应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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