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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孰能不朽 > 第338章 第三章画旬
    王需要考虑,清任也需得先回去向画旬禀报,避免因为画旬不清楚谈得如何而冒然起冲突。

    守城从来都不是一个劲的窝在关隘里,而画旬尤其擅长逮着机会就出来咬一口,咬完就躲回关隘里,绝不恋战,不说一声的话,很可能王还在考虑,画旬已经打得很热闹了。

    王派人将清任一行送回了边界,带着王的要求:王愿意和谈,也不要求驻军了,但西荒每年要进贡大量的牛马珍宝,以及供养王师驻扎在九河走廊的军队,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西荒的一部分土地需要重新分封。

    别的还行,最后一条不比驻军西荒逊色多少。

    太昊琰花了多少时间才吞并了辋川海周围所有的国族,将之整合在一起,怎么可能愿意重新分封陷入数十年前的各自为政的状态。

    清任原是想继续游说的,但在夏的暗示下改了口,表示自己需要回去询问一下。

    直到回到望乡清任才问夏是怎么回事。

    “蒲阪没有和谈的意思,只是在拖时间。”夏回答。

    清任不解,他感觉王还是有些摇摆的。

    夏解释道:“我听到有甲士在谈论一个消息,青州有个叫下淮国的方国,国君禅位给了戴氏。这种事情,在人族应该是不允许的吧?”

    清任愣住。

    岂止不允许,根本就是大逆不道。

    贵贱恒定,贵贱有别。

    前者随着数百年来的礼崩乐坏与战争已崩坏了许多,但始终有一个底线:下层出身的新贵不能越过血统尊贵的旧贵,以及,国君之位必须是公族。

    臣子干掉国君没什么,这年头被臣子干掉的国君太多了,根本数不清,想计较也没法计较,但杀了国君之后自己当国君是不允许的——除非你是公族子弟,本身就有继承权。如果不是公族成员,那再权倾朝野也必须从公族中另外选一个人当国君,可以把人架空,甚至新君不听话就继续杀,唯独不能取而代之。

    国君的传承这方面整个帝国都甚为重视。

    不重视不行,不然今日有臣子能杀掉国君后取而代之,焉知来日这种事不会发生自己身上?甚至于,干掉人王取而代之的事都可能发生,这种行为可以说是掀翻棋盘打破所有规则了。

    因而纵使帝国最近几百年想取代国君的贵族很多,但没一个敢动手的,每个有心的贵族氏族都是默默积累力量,蚕食国君与公族的土地,一代又一代的接力,短则三五代,多则十代八代人,不少国族的国君封地愣是蚕食得只剩下豆大点,连士的封地都不如。

    国君也就只剩下个名头了,但就是这个名头是那些权臣氏族最想要却始终不得的。

    清任不知下淮国是什么地方,青州,一听就知道有多远。

    但他能猜到下淮国为何此时发生这种事。

    蒲阪王师攻打西荒,现在都还没打完,并且在画旬的抵抗下,伤亡惨重,很容易让人以为蒲阪元气大伤。

    王权式微,地方上自然就胆大了。

    知道了答案,稍加思考便不难反推出怎么回事。

    权臣氏族们忍得太久了,不在忍耐中爆发就在忍耐中变态,毫无疑问,下淮国戴氏选择了爆发,做臣子取代国君的第一人。

    天下人虽然都会痛斥戴氏的狼子野心,但....与戴氏一般忍耐了太久的权臣氏族们都会暗中支持戴氏,蒲阪若是处理得不好,戴氏只是开头。

    对于蒲阪而言,太昊琰必须死。

    戴氏大逆不道,但第一个这么干的是太昊琰,也因为太昊琰拖住了蒲阪的精力,戴氏才会爆发,不然就是继续忍了。

    如今已经不仅仅是正统之争,还有帝国的根基、蒲阪的威严。

    太昊琰必须死,还得死得足够惨才能震慑天下。

    不自立为王却没付出太大的代价,只会滋长更多的戴氏。

    他们是没有太昊琰的血统,不够格称王,但做个国君也不错。

    某种意义上当年称王的是太昊琰而非别的阿猫阿狗对蒲阪委实不算最坏的情况,虽然二王并立实打实的损害了蒲阪王权本就薄弱的权威,但太昊琰的身份也让人可以将问题指向正统之争。旁的有心人没法跟风,太昊琰称王是因为她是炎帝嫡长后嗣,你算什么东西,有和她媲美的血统吗?可若当年是随便一个阿猫阿狗称王....有心人很难不冒出阿猫阿狗都能为王,我凭什么不能为王的不甘。

    单纯的正统之争,或许还能逼迫蒲阪接受太昊琰的臣服,甚至利用太昊琰炎帝嫡长后嗣的身份加强禅让制的法理,但涉及到了帝国的根基,只能不死不休。

    收拾完了太昊琰,蒲阪还得马不停蹄的去收拾戴氏。

    只是,清任不解:“你是龙伯,别人私下里说话竟然不避开你?”

    “他们用的是方言。”夏回答。 m.a

    清任一时默然。

    人族的方言很多,出了自己的家乡,一般人听别的地方的方言很难听懂,所幸有雅言这一上层通用语言,而这年头有能力离开家乡到处投机的最差也是游士,雅言是必备的语言,方言也会学,但一般只学使用范围比较广的。

    但那些都是人族。

    清任想了想,问:“你去过山东九州?”

    夏摇头。“龙伯在人族的地盘太显眼了,人族不是有句话叫做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吗?”

    相比较清任,终于等到俩人回来的画旬关注点就直接多了,完全没问夏为何能听懂方言,而是在确定蒲阪肯定会打起来后向夏询问起了蒲阪王师的军营情况。

    清任目瞪口呆的看着夏噼里啪啦的讲了一大通,连蒲阪王师大概有多少人马,粮草充裕与否都说得头头有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蒲阪王师的军将。

    画旬也愣了下。“你在蒲阪王师中有细作?”

    “并无。”夏道,她的布局还没那么能耐。

    “那你怎么?”

    “我前些年遇到过一个很博学的学者,她教了我一些很有趣的数算应用知识。”夏随口回道。

    数算学得好,不需要查户籍,通过一些街面上就能收集到的信息便可估算出当地的大致人口。

    军营的人员构成比城邑简单多了,也更好估算。

    知道了王师现有的兵力,虽然还可能增加,不过没关系,做计划的时候多留些余量便可以了。

    清任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演技天赋往来西荒军营与王师大营之间认认真真的为和谈谋划,降低王的条件,愣是没人看出他在演戏,清任也同样很难从王的神情与言谈上看出这人是否演戏。但画旬相信夏的判断,夏也的确没有骗西荒的理由,山东九州打过来,龙伯要面对的就是山东九州了,处境无疑会很麻烦。

    认认真真扯皮扯了一旬,总是达不成一点最基本的共识,让清任彻底打消了疑惑,表现得再认真,若目的是真的想和谈,不至于扯皮这么长的时间。

    清任扯了足够的时间,让王师相信了西荒是真的有意和谈,懈怠了精神,画旬判断火候差不多后便准备送王师一场夜袭。

    不过自己去袭营,也要防着王师来袭营,蒲阪愿意陪清任扯皮这么久显然不可能是因为闲得无聊。

    虽然画旬觉得自己不至于背到和王师选择同一良辰吉日偷袭对方,但世事无常,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自己将王师的后方给偷了,结果王师也将自己的营地给偷了,那就很糟心了。

    因而还得留人在营地以防万一。

    画旬的决定是自己留守大营,副将领一路兵马去袭营,夏带着翻山越岭若等闲的龙伯军与一部□□体格外强健的人族军卒通过雪山间的小径甚至悬崖抄王师后路,这也是需要清任扯皮长达一旬的缘故,翻山越岭需要的时间委实不短,为了尽量配合,自然要拉住王师大营。

    夏对于能够重用自己颇为诧异,就不怕自己故意拖延时间误了副将?

    “你更喜欢雪国面对山东九州?”画旬反问。“人族如今虽如同一盘散沙,但两千多年前扶风之乱,人族又何尝不是一盘散沙。”

    内部掐得你死我活,但外敌入侵时,白帝最终能够整合人族固然有她太妖孽的缘故,但又何尝不是人族不想被人趁火打劫?

    夏笑了笑。“在下必不负大将军所望。”

    她一点都不希望龙伯族成为第二个羽族,觉得人族陷入内乱会很好对付,结果连王朝的都城都赔进去了,兖州完全落入人族之手,连最后的沃州也丢了一部分。

    对付人族,只能温水煮青蛙的蚕食,想要一口吃下去,不仅吃不成胖子,还会撑死。

    副将带着两万精锐出去后画旬也开始为以防万一做准备。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多做点准备,有备无患,哪怕最后没派上用场也好过战机变化的时候自己因为准备不足而没抓住。

    有备无患的画旬等来了王师袭营的军队。

    画旬:“....”还真是选了同一个良辰吉日啊,不过这支军队的运气不错,竟然没在半道上和副将撞上。

    “总觉得这次的袭营会变成乌龙。”画旬一边腹诽一边指挥着军队将王师引入营地中早就准备好的陷阱区,然后便是封闭营门,关门打狗。

    西荒军卒中挑选出来的声音特别宏亮的军卒在门关上后马上大喊:“山东人中计了,关门打狗喽!”

    听到大嗓门的军卒的声音,众西荒军也仿佛接收到信号一般此起彼伏的跟着喊了起来。

    画旬在高处看了会,发现王师只乱了一会儿,很快就重新恢复了秩序。

    可以啊。

    不知道是哪位熟人。

    画旬下意识在脑子里扒拉起可能的人选。

    冀州这些年不太平,军事才华过硬的将领不少,为了重振王权,多年来亦是四处出击的王师蒲阪嫡系亦是不遑多让,在九河走廊僵持的一年多里,他差不多将大半个冀州与王畿蒲阪的优秀将领见了个遍。因而这么一扒拉,发现有这般能力的将领还真不少。

    没办法,山东就是这点好,人口基数足够大,哪怕十万个人里出一个优秀将领,山东诸国的将领数量也碾压西荒。

    不过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了万无一失,王必定是用的心腹,而王能够依赖的心腹中有如此能耐的。

    “荣君呀。”画旬挑眉,下令。“尽量活捉。”

    王能够倚重的心腹不少,但能够称之为名将的只有荣君,多年来为王南征北战,从游士跻身上层贵族之列,甚至被封为附庸君。

    虽然一时半会想不到荣君能发挥什么价值,但肯定有价值,先抓了再说。

    纵然早有准备,这场瓮中捉鳖的战争也从子夜持续到了第二天的食时初才结束,荣君虽是第三境的高手,但西荒以前的纷乱比九州有过之而无不及,而混乱的生态环境,人命如草芥的另一个角度便是弱肉强食,能够活下来的都不会是弱者。

    太昊琰吞并列国统一西荒时面对的第二境第三境高手数量相当可观,太昊琰手里没那么高手当消耗品,干脆让人研究以军势合力击杀高手。

    寻常的精锐甲士以两为单位切割第一境的武者,二十五个配合着围杀一个,诛杀之后再挑选新的目标。

    对付第二境的武者还是以两为单位,但组成两的人手不再是普通人,而是第一境的武者。

    对付第三境武者时亦然。

    画旬的亲卫不仅个个都是第二境的武者,也个个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是整个西荒千万人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尤其擅长围杀武力强大的武者。

    做为西荒第一名将,也是太昊琰最信任的名将,画旬被强大刺客拜访的频率比太昊琰还夸张,太昊琰为了安全都不怎么离开台城避免给下面人添麻烦,画旬却是一直到处跑,容易下手。

    数十年来被强大刺客们训练出来的精锐亲卫非常娴熟的将荣君切割,一部分人拖住荣君不让他跑掉,剩下的一一诛杀荣君身边的护卫,最后彻底完成对荣君的合围。

    荣君在被画旬的精锐亲卫一顿围殴后一条命去了九成,若非画旬要求尽量活捉,可能人就没了。

    人送到画旬面前时,画旬瞅了眼,有点怀疑能不能抢救回来,但还是让人抬下去交给军医抢救。

    望乡共有二十余万大军,对付荣君还不需要全军出动,画旬将营地善后的事情交给另一位裨将,自己点了五万人马去寻袭营的那支军队。

    他有理由怀疑自己的副将遇到麻烦了,王师哪怕因为清任的努力而懈怠了,在准备埋伏敌人的日子里也不可能懈怠,势必随时准备大军出动,这种情况下去袭营....效果可想而知。

    画旬不出所料的在半道上遇到了残兵,副将已阵亡,出去袭营的精锐十不存一,不过败亡之前副将带着军队打出了相当漂亮的成绩,因而画旬遇到残兵的同时也和来追杀的王师迎头碰上。

    一番交锋,发现想吃掉对方难度有点大,不约而同的保持整齐的军势退兵,同时瞄着对方,一旦对方乱了便改主意,遗憾的是双方都撤退得相当有条理。

    回到了安全的地方画旬才有机会询问怎么回事。

    哪怕碰上了最坏的情况也不该伤亡得这么厉害,夏呢?

    有夏那一路兵马相助,怎么也不该打成这般。

    “那些龙伯人并未出现。”残兵愤怒的道。

    画旬闻言愣住,夏不是那般短视之人,哪怕最后会与金乌台对立也不会是这会儿,这会儿龙伯非常需要金乌台继续存在于西荒。

    画旬想了好一会也想不到会是什么情况,只能判断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情况,以及迷路这种可能可以踢掉,自己为夏安排的向导可是精挑细选的,绝不可能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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