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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快剑阿叶 > 第十七章 祭天
    公孙孝早没了当初的那凌人气势,他的身子瑟瑟发抖,畏惧的看着拎着他的何占仁。

    何占仁脸上没有怒气,而是玩味似的看着公孙孝。他为什么不生气呢?对于他来言,只不过是代陆庄主解决一只“嗡嗡”乱叫的苍蝇,他没必要也看不上跟公孙孝生气,即使公孙孝的话再难听,他也不会。

    作为盐帮之主,他是个粗人,也是个残暴的人,但他杀人与阿叶一样不滥杀,谁说残暴的人就一定要杀人了?谁说杀人如麻的人就一定要人人都杀呢?

    他不过是逗一逗公孙孝,玩一玩公孙孝。因为在他眼里,公孙孝不过如此,而昆仑派也不过如此。

    这个公孙孝也还算可以,现在都还没有用他爹昆仑掌门和昆仑派来压何占仁,不知是吓得失去反应还是到了这个关头突然有了骨气了。

    “小子!滚吧!”

    何占仁一甩,就将公孙孝甩出了屋外,甩到了院子里。

    狼狈。他脸朝地,整个人如同个蛤蟆一样趴在地上,群豪先一楞,然后不知是谁先笑,引得其他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唐雪茵在人群里也哈哈大乐。尤其是公孙孝听到笑声,忙抬起头从地上起来,他的鼻子流着血,脸上衣衫上净是尘土,灰头土脸恰好形容此刻的公孙孝,再适合不过了。

    人群中笑声更愈,公孙孝自生来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但他有自知之明,他要算账,要找回面子,去找陆庄主与何占仁无异于再次侮辱自己一遍,于是他想到找今日,就是现在人群里笑得最欢,笑声最大的人出气。

    他看到了唐雪茵。心下暗怒,但同时也看到唐雪茵的眼睛,不由得一亮,暗暗想道:“挺漂亮的眼睛怎么就长在这么丑的一张脸上?嘿嘿,让你笑本公子,等过了今日本公子要让你痛不欲生!”他幻想着将这个女子压在床上,灭了烛火,只有一双大眼在黑暗中闪闪发亮,楚楚可怜,他在这么漂亮的眼睛注视下蹂躏眼睛的主人,那种滋味,怎一个爽字了得?

    想到这里,竟流下口水,众人见他满是灰尘的脸上如今又流着口水,原本较英俊的脸现在跟个犯癫病的人似的,一些心肠较软的人已经开始为公孙孝担忧,生怕这一摔将他摔成了个傻子,还好公孙孝见众人脸上异样,忙抹了抹脸,擦擦鼻子,在院子里随便找了个座又坐下,是不敢在进去了的。

    陆庄主见公孙孝如此惨相,苦笑道:“何兄,你这是何必呢?”何占仁大笑道:“陆老弟,你说你的,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陆庄主只是苦笑,虽然只是一场小小风波,无伤大雅,但事后他陆家定与昆仑派会有嫌隙了。

    群豪笑声渐歇,陆庄主继续说道:“既然人介绍完了,咱们就祭天地吧。”

    既是年节,就该祭天拜地,大伙儿都跪了下来,祭天拜地。江湖武人虽然对朝廷官府不甚关心,但是对天地心存敬畏,因为武林中武学起源大多都是武学大师、宗师感悟天地而来,佛家少林和道家武当作为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就是天地参化。

    只是阿叶却不拜,身边的唐雪茵拉拉他的衣角,轻声说道:“叶哥哥,你怎么不跪?今天是除夕,这是千年来的传统,大家都在看着你呢。”

    众人皆跪,唯独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他面带冷笑,似乎是对这些做法的不屑,对天地的不屑。

    世间最广袤,最奇妙的就是天地了。天地造化生灵万物,为人类崇拜,都说天地造化,天父地母,但是有多少人,多少生灵又被天地抛弃呢?老子《道德经》中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为刍狗呀! m.a

    阿叶曾经被天地抛弃,他恨老天,恨透了,他是不甘于老天的安排的,他相信人定胜天,但是却又深深懂得人,胜不了人。

    他不过年节,不祭拜天地,却在以前跪拜,人,只有一个人。甚至在与文萍大婚那日,他都没有向文家主人主母跪拜,他只给一个人跪过。

    他不是害怕,他只是无力,深深的无力。这就是世间的无可奈何和无能为力在他身上一个很好的验证。

    群豪只当他是个独臂怪人,而陆庄主也只是皱了皱眉,没有多说什么。但在隐秘处,一个人,他的眉头紧缩,眼睛死死的盯在阿叶身上。这人是谁?他在想些什么?他为什么不与群豪一起呢?还是说,他在等待,等待从隐秘处走出来的那一刻。

    锣鼓齐响,炮声四鸣,群豪在鞭炮声下,锣鼓声下,祭拜完天地。

    鼓停炮熄,陆庄主呵呵笑道:“天地造化万物,又降以天子代管万民,古语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咱们祭拜天地那是先人传下来的传统,但光祭天拜地还不够,还得拜祭君王太祖!”

    此言一出,群豪尽皆愕然,就连他身边的谷老、松风道长等前辈也是一脸惊异,只有何占仁与知府李大人早知他会这么说,没有丝毫惊讶,知府李大人脸上甚至还有得意神色,与刚刚害怕的神色迥然不同。

    点苍派掌门谷道荣谷老皱眉问道:“陆庄主,你这是何意?”

    陆庄主笑道:“谷老,我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作为人臣的本分罢了!”

    人臣!

    一旁的莫老拳师惊道:“陆贤侄,老夫每年都来你这年节大宴,怎的今年还有这么一出?”陆庄主笑而不语,那知府李大人笑道:“哈哈,陆庄主果然不负圣上所恩垂,很好!很好!”陆庄主向李大人微微鞠躬说道:“都是李大人暗暗提携。”李大人点头微笑,似乎对陆庄主的表现很是满意。

    圣上恩垂。

    已经十分明了,太湖陆家的家主已经投身朝廷了。

    众人脸上有惊异,有惋惜,有愤恨,也有不屑。

    “陆乘风!你这是何意,怎的竟做了朝廷鹰犬?”屋外一个大汉一跃而起,指着陆庄主骂道。陆庄主也不气恼,仍是笑道:“这不是史镖头吗?你与铁老镖头同为镖师,你瞧瞧铁老镖头这番气度!”

    姓史的大汉冲铁老镖头微微一躬,算作行礼,之后说道:“铁老镖头那是在下向来尊敬的前辈,只是你陆乘风这样投靠朝廷的人哪里来的脸再提到铁老镖头的名字!”

    铁老镖头虽是走镖的,但他生性随和,况且镖师平日里也与官府来往较多,他对于陆乘风投身朝廷此事并无多大反应,只是初听此消息时有点出乎意料而已。

    他说道:“史镖头,你这话有点过了。大家都是陆庄主的客人,有什么事情私下再说。”

    姓史的大汉神情激动,说道:“我全家一十二口都为姓朱的所杀,此仇不共戴天,我怎可再与朝廷鹰犬为伍?这叫我如何面对黄泉下的家人!”

    他一口一个朝廷鹰犬,即便陆庄主涵养再好,此刻脸上也是一片僵硬,尴尬之色。

    眼见陆庄主下不来台,铁老镖头平日里与他交好,因此冷哼一声,说道:“别人不知道,老夫还能不知道?当初你全家十二口被杀还不是你与你爹走胡惟庸的镖!”

    史镖头全家被杀,那时他与他父亲刚好在走胡惟庸的镖,其时镖还没送到,太祖皇帝的一纸诏书和官兵来到,他全家就因为他与他父亲接胡惟庸的镖而丧命。

    其实这段典故江湖上知道的人很少,尤其是他父亲死后,天下也换了主人,此事几乎已被岁月埋没,可如今却又被铁老镖头提起。只是铁老镖头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二十多年前的往事的呢?

    史镖头十分震惊,只听铁老镖头继续说道:“你如今还说与陆庄主结交对不起你死去的家人,其实真正对不起的人是你!若不是你与你父亲贪图胡惟庸镖银,又怎么会接他的镖?又怎么会让家人惨死?”

    铁老镖头的一番话重重地砸进史镖头心中。这么些年来,他一直都活在愧疚之中,只是不愿意承认。

    当年胡惟庸结党营私、权倾朝野,地方官员无不奉金以表寸心,但太祖朝刑法严峻,这些官员不得不将赃金以走镖的形式运进南京,可不料想,太祖皇帝早就察觉,他们前脚刚走,太祖皇帝后脚便办了胡惟庸,连同有关官员一起,其中也稍带了史镖头的镖局。

    史镖头重重地瘫坐在地上,神色颓然。他当初贪图朝廷大员的镖银,换来了家破人亡,因此才瞧不起陆庄主投身朝廷,但真正的原因不过是他自己愧疚而已,以五十步笑百步。

    群豪默然无声,史镖头的往事被人说出来,而听到往事的人,感受又都不同。谁没有往事呢?对与错真的那么重要吗?他们在惋惜陆庄主投身朝廷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自己与朝廷官府或多或少有点关系呢?即使是血仇,这仇又是因何而起?

    人们总是将自己以为的认为是对的,但世事的对错真的很难预料,因为你不知道,有的时候你眼中的错或许是大多人认为的对,而你眼中的对才是大多人认为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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