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单纯地不想看到她那副如同世界崩塌一样的表情。
抱起她的时候,她浑身冰冷,不断地颤抖。
如同他的心一样。
他说,糜稽,准备飞艇。
他说,这是最后一次。
他告诉自己,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看到库洛洛狼狈地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伊耳谜忽然就发现,一直以来从不敢面对的东西,就这样哗啦啦地摆在了自己面前。毫不留情地,打碎了那堵伫立多年的墙。
连带着心里的某块温暖,跟着不断下落的碎片一起,全都消失不见。
于是不自觉地开始手足无措,胸腔里不断传来巨大的击打声,声声扣击着他的灵魂,战栗着,难过着,没有人发觉,没有人救他。
伊耳谜对库洛洛说,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
库洛洛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一直望着,一直没有移开。
伊耳谜又说了一遍,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
库洛洛嘴角勾起一丝复杂的笑容,接着转身离开。
幻影旅团的团长刚走,伊耳谜整个人靠上身后的墙壁,闭上眼睛,尽力地压下喉咙深处那翻滚汹涌的莫名情绪。奇牙站在旁边,小心翼翼地抬头仰望着,一手拉上他的袖口,轻呼了一声大哥。
一瞬间伊耳谜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4岁以前的奇牙。
奇牙拉着他的袖口,艰难地说,大哥,我看不懂你的念了。它在疯狂地窜动着,好难受。
伊耳谜楞住,抬起手如同很多年前一样揉了揉奇牙的发,扯出了一个笑容,看得奇牙怔在原地许久没有反应过来。
他说,奇牙,你寒姐一会就回来。告诉她,库洛洛在找她。
奇牙点点头,问,大哥要去哪儿?
伊耳谜的眼睛看着身后森森的枯枯戮山脉,一言未发。
他去了当年存放南宫寒身体的地方。
那是个山洞,里面放着许多用来保持低温的天价宝物,据说在黑市上的价钱甚至高过一个城市的全部收入,马哈爷爷交给自己时,亲手布置的。
他坐在那个冰台旁,眼睛仿佛又看了到那一袭红衣似血,摄人心魄的面容上淡淡的苍白。
他习惯性地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却还是宣告失败。伸出去的手碰到了一阵虚空,顿了顿,微微一颤,又收了回来。
起身,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山洞,一个念弹抛向身后,哗啦哗啦的碎土声崩塌声剧烈地响起,像极了他心里破碎的那堵墙。
既然你不在了,那么,这里的一切,也就失去它存在的意义了。
呐,寒,为什么你醒过来了,我却更冷了?
很早以前,马哈曾爷爷对伊耳谜说,你存在的意义,就是帮助奇牙。
伊耳谜点头。
后来,马哈曾爷爷又说,原本需要你去担任的任务,寒丫头扛了。所以你现在,只需要好好做任务就好。
伊耳谜没有说话,却忍不住皱了眉头。
再后来,马哈曾爷爷说,伊耳谜,伊耳谜,你太执着了。
伊耳谜看着床上还在昏迷的南宫寒,什么都没有说,什么表情都没有。
刚刚,南宫寒喊了他一声“大哥”,他心里空荡荡的,连表情都不知道摆什么。
伊耳谜心里很明白。
蚁王死的时候库洛洛也死了,南宫寒守在旁边连眼泪都掉不下来。尼特罗揽着她的肩说丫头你哭吧哭出来吧,西索一反常态地坐在她身边一只手蒙上她的眼睛,另一只手把她的头摁在自己肩膀上,也不管自己的伤,就这样安静地一手摁着南宫寒的头,眼睛看着库洛洛,面无表情。
而他就这样站在后面,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一切,不知道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能做什么,甚至不知道想做什么。
当时他就明白了。
他只是无力阻止而已。
连奇牙都知道瞒着寒有关于任何库洛洛的事情。
只有他,什么都不想承认。
单纯地,不想承认而已。
后来,糜稽曾和他在任务归来的路上有过一次短暂的聊天。
他说,大哥,母亲要我订婚了。
伊耳谜端起面前的茶,轻抿了一口。寒说流星街的茶非常难喝,一定要他也尝尝才行。
恩……果然难喝。
糜稽也抿了一口,皱了皱眉,问,大哥,为什么是我先订婚?
伊耳谜没有答话,一口气喝完了整杯的茶。
糜稽说,我问母亲,母亲说,大哥还不需要。
他说,大哥,寒姐现在在流星街,你如果去找她,我现在就让飞艇掉头。
一句话,使得伊耳谜手中的杯子变了形。
在流星街,和库洛洛一起在流星街。
然后,要自己去找她?
呵。
糜稽,你也要来劝我了吗?
劝什么?他明明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没有发疯没有抱怨什么都没有。明明和过去一样在做任务,在吃饭睡觉杀人收钱。
要劝他什么?
他甚至没有开口要她留下,甚至亲手送她上了飞艇,亲眼看着她消失在自己视线里。
即使这样,也不行吗?
那么,谁来告诉他,他应该怎么做?
怎么做,才能从一开始就改变方向?
他亲手送她上了飞艇啊!!为什么即使如此,所有人仍然觉得他无药可救了?
寒。世界崩塌是个什么感觉?我突然,非常想听听你的答案。
糜稽订婚的时候,南宫寒从流星街回来。一身红衣的她,非常适合这样一个嘈杂的场合。
看着她穿着母亲为她准备的红色礼服,伊耳谜一瞬间以为站在他面前的,是那个曾经陪着他一起出任务的南宫寒。一样是红色的礼服,一样是绝美的脸,一样站在一身正装的自己旁边,一样轻轻挽着自己的臂,一样浅浅微笑。
伊耳谜情不自禁地低头看着身边的女子,像是看一件珍贵无比的宝物一般。
他听到母亲轻微的叹息声,看到曾祖父摇头的动作,感觉到奇牙注视着自己的眼神。他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在乎。
往事历历在目。鲜明的你,填满我的全部记忆。我什么都不在乎,只有你。
从来都不会说什么只在乎曾经拥有,也从来不会说什么只要这一刻你在我身边足矣。他想要的,从来就不是这些。
他从不会牺牲自己去成全别人,然而现在,他却只是想看着那个名叫南宫寒的女子脸上倾城的笑容。只是如此的话,他不在乎那些得到与失去。
有些事情,不是用得到和失去就可以衡量的。
他也曾问过自己,究竟是从什么开始,他们开始走上完全不同的路。
但想着想着,他忽然想到,或许一开始,他们就没有一起过。
这个答案使伊耳谜异常难过。
只是在这一点上他不得不承认,他们,从来都没有一起过。
他去流星街出任务,然而从踏入流星街的那一刻起,大脑便开始不受控制地疯狂地想她。
任务结束时他去B区,去幻影旅团的基地,去见那个午夜梦回时总能见到的红色身影。w~
那个一但想起,灵魂便会疼痛到窒息的人。
他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一如既往地沉默,一如既往宠溺地看着她兴奋地拉着自己的衣袖朝屋里走,一如既往地忽略内心已经翻天覆地的情绪汹涌。
听着她说,小伊小伊,你快看,我昨天从NGL偷来的他们国王的宝贝,还痛扁了他一顿呢。
他点头,不断地点头。
他看着她的脸泛着红晕,说,其实是因为库洛洛非要拉我去NGL看雪,顺便抢个红宝石……
他依旧点点头,抬手顺着她长长的头发,说,你喜欢就好。
她说,亚卢嘉现在正在努力管理着B区,念也越来越强,说以后奇牙有对手了,说糜稽的未婚妻前两天还来和她交过手,说母亲又送了许多衣服过来,她想转送给别人但因为全是红色,所以没有人肯要,她说蜘蛛刺青很丑,她说马哈曾爷爷给她的任务都很难但做起来非常愉快,因为报酬很高。
她一直说着,一直说着,脸上的表情丰富多彩,不断变幻。
伊耳谜望着她,说了很多句“你喜欢就好”。
他发现,他只能说“你喜欢就好。”
临走前,南宫寒一把拉住他的手,说小伊,不要太拼命了。
伊耳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说,放心。
南宫寒摇了摇头,一只手抚上他的脸,说,糜稽告诉我,你接任务接疯了,我无法放心你。
伊耳谜楞。
南宫寒的手心和以前一样暖暖的,覆在自己脸上异常舒服,伊耳谜根本躲不开。
她说,小伊,我让曾爷爷把你一半的任务都转给了我,为什么即使这样,你还是那样拼命?
伊耳谜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南宫寒,轻轻扯出一丝笑容。
他又说,放心。
南宫寒说,如果你想累死我,那就继续接任务。
忽然就觉得一切都值了。
伊耳谜终于完全笑了出来,伸出手揉乱她的头发,说,如果你喜欢,我不接任务都可以。
放弃任务也好,放弃家族也好,放弃一切也好,甚至放弃生命都好。
如果你喜欢的话,怎样都可以。
只是乞求你,不要再给我任何、任何的梦幻泡影。
我做不到不去想你。
所以只能请求你放弃我。
原本以为,你递过来的手就是天长地久。
然而当我想要拉过你的时候,却发现一切只不过是镜花水月的一场可笑的梦。
是我太过于迷恋,因此吞食了自己。
是我太自欺欺人,这才以为是你从不曾离去。
伊耳谜背对着靠着飞艇的窗户,窗外是南宫寒不断挥手的身影。
忽然就笑了起来。
什么都好。
只希望你,接受我全部的眷念思恋和宠溺。
然后,别再对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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