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分白天黑夜的天空下，雨幕灵性地扭摆，像是透明的纱裙，在自发地舞动。
山顶上，有一座大湖，像一面光滑的圆镜。
可这面巨大的镜子中，并没有倒映出天空的景象，反而充斥着更加恐怖的异象，简直像是毁天灭地，镜中不仅涌动着雷霆，还有数不尽燃烧着的金色火焰，隐隐约约中可以看到一道人影。
湖畔，风吹起青鸾的三千青丝，雨把她身上大片打湿，而她像是丝毫察觉不到一样，紧紧地盯着湖中缓缓走出的人影。
上官婉儿！她高举着金柄玉笔，翻手间破开了镜面，从湖面下一跃而出！
湖中心的位置，她踩在湖面之上，脚下仍是骇人的异象，好像随时噩梦都会和现实连同。
在上官婉儿现身的这一刻，数不尽的雨丝化作命运丝线，向她纠缠而来，有如某人在居高临下操纵这一切。
湖水的表面水波颤动，金光破碎，喷吐出雷霆闪电和金色焰火，仿佛随时都能通过这一道镜面跨越现实和虚幻的边界。
“宗主！”青鸾忍不住惊叫，此时的她心急如焚，可只能待在一旁呆呆地看着，束手无策。
这时候，时间停顿，风雨也便跟着停顿下来，寂静得仿佛太古洪荒。
天地间，无数墨色汇聚成一只巨笔出现在上官婉儿的头顶，隔断了命运的轨道。
上官婉儿脸上的神情竟是浮现出一丝不屑，这完全不像她平日里的风格。
她轻吐道：“墨白——惊鸿。”
厚重的笔尖砸落在湖面之上，镜面内幻象顿时粉碎，下方，诡异的嚎叫声伴随着破碎声一起消失，终归寂寥。
时间流速恢复正常。
“宗主，你怎么样……”青鸾忽然注意到，上官婉儿握笔的玉手上满是裂纹，鲜血淋漓。
上官婉儿面无表情的提笔收势，全不顾肆意流淌的血液。
灵体的血，当然不是鲜红的血液，而是闪耀着金辉的液体。
“命运的枷锁能死死拴住世间的凡俗，但这里的我，可不是……凡俗！”上官婉儿自顾自地向山中走去，金色的血流了一路。
青鸾赶忙追上，焦急的语气中满是不解：“宗主，您这又是何必呢？我们还有很多种选择，为什么一定要走最艰难的道路？”
“青鸾，你活了多少年了？”上官婉儿转身问道。
“我……”青鸾当即愣在了原地，这么问，她一时间哪记得起来？
“十万年，还是一百万年？”上官婉儿平静地看着她，“我知道你是器灵，无论活多久都不会在意时间的变迁。但……我不一样，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久到——我不想再多等一天。”
“宗主……”青鸾一时语塞，缓缓开口：“宗主，青鸾知道您背负着谁都理解不了的沉重使命，但青鸾还是要劝您一句，逆水而上，非行舟之道。”
“古人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不过在我这……”上官婉儿淡然的目光中倏地闪过一丝锐利，“逆锋起笔，才最能得势！”
……
凉冰眼睁睁看着大军入城，他们好似还没发现她，而是来回在前方的街上一路巡视。
这群士兵的身上有着浓重的杀伐之气，隔着老远，凉冰都能感受到他们脸上的煞气。
萨拉菲尔手下的天使圣军令行禁止，军纪严明，所以凉冰可以肯定这不是萨拉菲尔的部下。
没过多久，有一队人发现了不远处“藏”在草垛后的凉冰。
一名士官带着几个卒上前将凉冰围住，长矛一齐指向了她。
凉冰很识趣地扔下了手中的长剑，双手举起。
士官一脸怪异的神色看着凉冰，却还是警惕地问：“你，是做什么的，从哪里来？”
还没等凉冰作答，他手下的士兵就捡起来地上的武器，好像看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东西一般，失声惊叫了起来：“天使圣剑！老大，她是萨拉菲尔麾下的人。”
“什么？！”士官面色狂变，下一刻喝道：“拿下，交给天君！”
破败的将军府内，凉冰被两名兵卒缚了手脚，推搡着进入了大堂。
凉冰脸上被蒙了黑布，因此只能听见大堂内嘈杂的议论声。
议事大堂的最中央端坐着一名面相英武不凡的金发壮汉，虎背熊腰，穿着一身黑色玄铁铠，肩胛处镶着一圈白色的狐裘，但仍掩盖不住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寒气息。
两边分别坐了一排雪翼天使，大约数十人，他们有的同样是身披战甲，有的却是身着锦衣华袍，甚至还有一名女子穿着雪族特有的白裙纱衣。
不过对于这些，凉冰一无所知，她心里很是紧张，却只能强装镇定，闭麦装高手。敌不动，我不动。
这时，身旁那名扣押她进来的士官冲着最上方的大汉行了一礼，道：“天君，此人鬼鬼祟祟跟随在我军后方，我等费尽工夫擒拿住了她，才发现她手持天使圣军独有的圣剑。因此在下推测，她一定是萨拉菲尔那个狗贼派来的暗探！”
听到这番胡编乱造，凉冰目瞪狗呆，简直鼻子都气歪了，心里不由一阵吐槽：你放屁！狗日的才鬼鬼祟祟跟着你们！老子看到你们就缴械投降了，屁都没放一个！
金发壮汉没有理会这名兵的邀功求赏，反而是饶有兴趣地看向凉冰，：“萨拉菲尔的天使圣军什么时候开始招募女性天使了？我最近不是听，华烨天宫统治下，女性天使都是他的x奴吗？”
不得不，这种不杀人却诛心的话语放在别的女性天使身上的确会很容易让她破防，但凉冰却是不太在意这些，毕竟自己每天生活过得安逸得很。
然而，这并不代表凉冰此刻心情的复杂，现在几乎没有什么词能完美诠释她苦逼的心理。
眼前坐着的天君到底什么来头，她一无所知，只能隐隐猜测是不是雪族中人，如果是，那么基本上她又要凉凉了。
不过，凉冰可是听了自家老爹把雪族大军杀得丢盔弃甲的战绩了，那么如此来的话，雪族怎么也不可能越过齐拉姆的大军防线折返到后方啊！
之前萨拉菲尔在路上跟凉冰解闷时起过，在北海冰原的地域上，不仅有雪族生存，同时流窜着神出鬼没的北地三十六巨寇，他们独属一方势力，并不接受北地雪族政权的招安。
当然，他们更不欢迎外来者的入侵。
眼前坐着的，极大可能是百年前掀起北海冰原腥风血雨的北地三十六巨寇之一。
附近是北邙山脉，凉冰听萨拉菲尔路上提起过，北邙山在百年前是由北地三十六巨寇之一的北玄军占领，作为根据地。
后来，雪族曾劳师动众地调遣大军过来，想要剿匪。
当时正是北地三十六巨寇如日中天的势头，雪族本来是象征性打两场，挫挫这伙贼寇的锐气再招安，没想到的是那会雪族大军玩脱了。
试探性的战斗两场，整个剿匪大军竟然全军覆没，不仅把自己打没了，更是把北邙山附近的城镇给打没了，直接让北玄军彻底掌握北邙一带。
所以，如今其实是北玄军卷土重来？
实际情况跟凉冰猜测的差不多，面前这位坐着的，正是北玄铁骑统领，‘北玄天君’乌苏九离！
就算不是雪族，凉冰也是有些倒霉的。
如果不是萨拉菲尔行军路程泄露，现在她应该是在跟齐拉姆团聚后相拥而泣，而不是撞倒别人的枪口上。
议事厅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凉冰身上，眼中竟是玩味之色。
乌苏九离似笑非笑地看着沉默不言的凉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实话你我很喜欢，但萨拉菲尔的残羹冷饭，本君不屑去吃！
你探到了什么消息我不问，反正萨拉菲尔也收不到了，不过死后，也许你能告诉他。
来人，将其拖出去斩首！挂在城门上，暴尸三日！”
感觉到这外面的人便要冲进来动手，凉冰忽的大喊：“天君且慢！我虽是天宫的女天使，却不是萨拉菲尔派来的，实际上我是准备来投靠天君的。
若是天君不分是非杀了我，岂不是让更多准备弃暗投明，前来投奔天君的有志之士心寒？”
乌苏九离哏哏冷笑：“杂碎，你蒙我？真当本天君是傻子不成！”
只听得乌苏九离爆喝一声站了起来，无形的威压顿时散布开来，这种常年在生死战场上搏杀的大将所拥有的的斗战杀气，足以让普通人心胆俱裂。
凉冰强压心中恐惧，一番脑筋急转弯后，咬牙道：“我区区一个天使，怎敢蒙骗天君？我虽然在中央天宫生活数十年，但却不是本地人，而是和天君一样，属于纯正的北地子民。我与天君，以及在座的诸位，乃是同根同源啊！”
乌苏九离一挥手，叫手下给凉冰松了绑，淡淡道：“你你是北地人，好，我信你，但你若是拿不出证据的话，那就是故意骗我，而往往骗我的人，死得更惨。”
凉冰一把扯下眼罩，上前一步，直视乌苏九离：“天君可曾听闻巨神峰？”
“废话，万年前的圣战，巨神峰便是我北地抵御外敌最光明的灯塔，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乌苏九离语气虽是不耐，但眼神中却是流淌着敬意。
“万年前，云海与群星相接之处，巨神峰之巅，出现了第一位天选之人，天君可还记得？……星灵降世，正义诞生。”凉冰回忆着壁画上留存的短短几句诗歌，“登峰造极，光耀大地……”
“圣战不止，死战不休！”乌苏九离目光炙热，最终哈哈大笑。
凉冰见有戏，于是继续道：“我早就听闻北玄铁骑的义举，便混入天使圣军的军营之中，期盼有一日能来投靠天君您。”
到这，凉冰神色激愤：“当今天宫，华烨昏庸无道，法纪纲领不公，秩序混乱，我等女性天使被当成牲畜一般奴役，我不服也不甘！
那狗日的天使之王华烨，仗着自己有天宫号，肆意掀起战火，把其他种族都逼入绝路。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像天君一般，揭竿起义！”
“所以我混入天使圣军中，忍辱负重，实际上也是想要为天君探听一下这萨拉菲尔的虚实，然后带着情报来见天君，希望以微薄之力，助天君拿下天使圣军。
不过承想天君神威，在我看来，解决萨拉菲尔不过是轻而易举罢了。”
在场众人登时鸦雀无声，以一种极其诡异的目光看着凉冰。
这家伙，得是真的？
听起来不像是假的，毕竟谁能在短时间内编造出来这一堆假话？还栩栩如生，有模有样的，的跟真事儿一样。
若是真的，又哪哪都不对，真的跟假的似的。
乌苏九离也是这么想的，因此相当狐疑地看了凉冰一眼，淡淡道：“嘴皮子倒挺利索的，只不过你让本君怎么信你，就凭你空口白牙一张嘴？而且你怎么也不像有能从天使圣军手中逃脱的手段啊！”
凉冰沉下一口气，缓缓道：“我所之事，不敢有半句虚言，天君若是不信，稍微打听一下便知，天使圣军近日遭遇埋伏，我便是在混乱中逃离的。
而且我在得知天君的义举之后，也多番打听过北玄铁骑的光荣战绩，以至于对您心里那是相当钦佩。
得知天君在上次与萨拉菲尔的大战中，烈火剑气入体，每日午时心口都会胀痛灼热，饱受煎熬，寻常药物都难以治愈。所以我在……在侍寝萨拉菲尔后，趁他熟睡之时，盗走看他的暖心寒玉，今日特来献给天君，当作见面礼！”
暖心寒玉，可抵冻伤严寒，亦可解火毒酷暑，是雪族圣地万年才产一枚的珍宝。
一听这话，乌苏九离顿时动容了：“此话当真？”
凉冰二话不，直接掏出自启程之日起一只揣在怀里的暖心寒玉。
暖心寒玉离体的那一刹那，凉冰瞬间面色一白，浑身打了个寒颤，但她还是强忍着不适，将暖心寒玉递了上去，勉强开口：“天君请看，这便是暖心寒玉！”
乌苏九离接过那暖心寒玉，只看了一眼便是面露喜色，暗道：货真价实！
这玩意他记得，自从米迦勒攻破雪族圣地后，便将其暖心寒玉洗劫一空，如今就连雪族那边都没有的宝贝，被自己得到了，这不得向其他兄弟几个炫耀炫耀？
一想到下次大集会时，其他巨寇看向自己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乌苏九离就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啸。
这一枚暖心寒玉对萨拉菲尔算不得什么，可对于整个北地而言，简直就是无价之宝。
因此，乌苏九离看向凉冰的目光已经有些变了，凉冰的话，他起码信了一半。
对方不可能是萨拉菲尔的卧底，如果天使圣军在北邙山一带出了什么意外，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收到消息。再，萨拉菲尔和自己是不死不休的关系，怎么可能派卧底过来？
不过乌苏九离也没有第一时间全信凉冰的话，毕竟至今为止还没有人能在背叛萨拉菲尔之后活得好好的，她不可能不知道得罪天战王的下场。
凉冰悄悄看了一眼乌苏九离的神色，心下当即了然，想要得到乌苏九离的认可，远比她想象中要困难。
可奈何自己的命被人家捏在手上，没有谈条件的资本，当下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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