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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东宫白月光 > 第69章 香销
    从皇后进言,推举李络为太子的那一刻起,秦元君就整个人浑浑噩噩的,犹如活在梦中。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皇后娘娘为何会推举李络为太子,而非李淳。

    她可是皇后,是六宫之首!她的话,陛下一定会听的。而大殿下李淳又是她的亲生嫡子,她为什么会舍李淳而择李络?

    莫非,皇后娘娘当真觉得大殿下不具备贤才,这才推举了李络?

    皇后娘娘到底是怎么想的?就算大殿下当真没有治国之才,可大殿下是她的孩子,她怎么也得多垂怜才是!这么简单的道理,连她秦元君都懂,皇后娘娘怎么还不知道?

    秦元君懊恼至极,拎着裙角,恼怒地独行着。

    这宫中的事变化太快,叫她有些招架不及。好不容易攀上了大殿下,又得了皇后娘娘的应允,料想日后可以做个风风光光的太子侧妃,可如今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若是李络做了太子,那她先前对朱嫣夸下的海口都做不了真,她岂不是要被朱嫣嘲笑至死?指不准,现在这臭丫头正暗地里笑的开心!

    这是秦元君最无法忍受的,她一想到朱嫣高高在上的样子,便暗觉得满心不甘。她不想让朱嫣活的太快活,当下便朝朱氏族人打听了朱嫣的去处,拧着眉头朝马厩去了。

    “李络,这是我的马,你给我下来!”

    还未走近马厩,秦元君就听到了朱嫣熟悉的声音。与往日的仪态周至不同,这会儿朱嫣的声音满是懊恼,更像是个在父母跟前闹脾气的小姑娘。

    她甚少见到朱嫣这种模样,不由愣了愣,定睛朝马厩望去。只见身着骑装的朱嫣立在一棵杨树下,手里死死拽着一匹枣红大马的缰绳。但是,这匹威风的骏马身上,却早已有了别的骑者。此时此刻,那着一袭劲装、束着长马尾的男子,正优哉游哉地伸出折起的马鞭,去够她的下巴,散漫道:“别闹。你若要骑马,一道上来便是了。”

    马鞭被朱嫣用手拍开了,那男子也不恼,而是闲闲地一扯缰绳,调转了马蹄。这人肩腰修长,背影如竹似松,自有一股清贵之气,显见不是寻常人。

    “…五殿下?”待看见了那马上的男子,秦元君吃了一惊。

    在秦元君的心里,五殿下李络从来不是什么厉害人物。福昌公主三五不时提起李络,都是一副轻蔑口气,张口“瘸子”、闭口“药罐”,说等大殿下做上了太子,头一个要把这等废物打发出宫,省的碍人眼。

    可皇后却推举李络为太子,这叫秦元君百思不得其解。一个瘸脚的药罐子,怎么就能做太子了?

    更叫她不可置信的是,朱嫣竟在这里与李络打打闹闹,一副熟稔的样子。

    莫非,她与即将成为太子的李络关系非同一般?那岂非兜兜转转的,最后朱嫣还是会坐上太子妃之位?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秦元君便觉得心如万爪挠似得难受。当是时,她就恼怒起来,骂道:“朱嫣,你眼看着五殿下要做上太子了,便不要脸地缠了上去!世间怎有你这等不知廉耻的女子?”

    朱嫣愣了下,扭身看向秦元君:“你怎么在这?”

    “我怎么不能在?”秦元君给李络请个安,恼怒道,“五殿下,你可不要中了她的狐媚之计。这朱嫣一贯是个爱攀高枝的人,见谁得势,便出手勾引,从前对大殿下也是百般纠缠。您可万万要擦干净眼睛,不要被这等狐媚子迷惑了!”

    朱嫣嘴角抽了抽,小声道:“发的哪门子疯……”

    李络沉默了一阵,展露出了些微的不快。

    他并未说话,但秦元君却听得背后风声一起,随即,手与膝盖俱是一痛。有人狠狠剪着她的双臂,又踢了她的后膝一脚,强迫她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好大的胆子,在五殿下面前还敢胡言乱语。”

    秦元君仓促以膝盖触地,一阵破皮剧痛传来。她疼的倒抽一口气,眼底当即汪汪沁上了泪水。没来得及喊一句话,又被身后的暗卫按着脑袋,以额抢地。

    “无品阶在身,也敢直目五殿下?”

    “五、五殿下……”秦元君的面颊挨着草地,面上娇嫩的肌肤被磨得生疼。她有些怕自己漂亮的脸在地上刮花了,心中更是胆战心惊,“还请殿下恕元君冒犯之罪!”

    “你是副督使家的千金吧?”李络对她不太有耐心,眉目冷了下来,“在我面前,还敢如此出言不恭,满嘴市井下贱言辞。你父亲是如何教导你的?”

    秦元君被按着脑袋,根本无法抬头,眼里只歪斜地看到地上一缕缕的草叶。

    她万万没想到这五殿下竟是如此不讲理的人。明明从前福昌殿下去长定宫时,他都不言不语,犹如影子,如今怎么和换了个人似的?

    福昌殿下不是说他逆来顺受,最好拿捏了吗?

    她正这么想着,压着她头颅的暗卫手一用劲,她的面颊便更深地埋进了土里,她几乎能闻见泥土被马蹄踏过后的腥臭味道,这吓得她惊叫一声,忍不住泪汪汪地哭出来了。w~

    “元君,元君知错……”就算再蠢钝,她也知道自己似乎是触碰了五殿下的逆鳞,只好哽咽着讨饶,“请五殿下恕罪。”

    “哦?知罪?说说看,罪在何处?”李络骑在马上,冷眼看着她,“让朱二小姐听听你犯了什么罪,若她觉得解气了,我便放过你。”

    秦元君心底咯噔一声,顿时委屈不已。让朱嫣来决定是否放过她?那朱嫣定然会想办法使坏,好看自己更多的笑话!

    为何五殿下会对朱嫣这般偏心?明明朱嫣和自己没什么区别,都是福昌殿下的伴读!

    但再委屈,为了不让自己的脸在地上划花,秦元君也只能先服软,老老实实和朱嫣认错:“元君错在冒犯了朱二小姐,说朱二小姐是狐媚之人。此事无凭无证,不过是元君因旧事怀恨在心,这才出口污蔑。”

    她这么老实地承认了,朱嫣倒是有些诧异。看秦元君的脑袋被按着在地上起不来,人瑟瑟发抖如筛糠似的,朱嫣也有点不忍,说:“算了,她这样讨厌我,说话不客气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没必要冲她发脾气。放开她吧。”

    李络蹙眉,问:“当真?你怎么对她这么大方,偏偏对我就如此计较?”

    朱嫣朝天翻个白眼:“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你放不放?”

    李络没办法,叹了口气,一抬手,示意暗卫放人。

    秦元君背后一轻,压着她脑袋的暗卫收起了手,她总算恢复了自由。但她也不敢贸然起身,连忙跪在地上谢恩:“谢过五殿下。”

    “你该谢嫣儿。”李络散漫地说,“若非她宽忍,我怕是不会容忍你在此胡说八道。”

    秦元君低着身子,眼泪珠子滴答往下掉。她堂堂公主伴读,竟然被人按着脸趴在地上,这等奇耻大辱,叫她怎么能忍受?可偏偏这人还是五殿下,是被推举为太子之人,她不受也得受。

    朱嫣到底是怎么攀上的五殿下,竟叫五殿下为了她欺凌于自己!

    朱嫣见秦元君滴滴答答眼泪珠子掉个不停,便道:“你也别哭了,若不是你主动找上门来,在五殿下面前无礼,岂会被五殿下的暗卫这样招呼?以后做事,多个心眼,总不会错。”

    秦元君听朱嫣的话,心底耻辱愈甚,怒道:“你少给我假好心!”

    “……”朱嫣眼皮一跳,心底有些后悔。本来还想叮嘱秦元君小心皇后,如今连那最后一点好心都没有了,干脆回身与李络道,“算了,我们别管她了,走吧,打猎去。”

    ///

    秦元君回皇后的营帐时,脸上一阵阵的刺痛,那是她被暗卫压着脑袋跪在地上时,肌肤被地上的石子磨坏了。

    若是落下疤痕那就糟了。毁了容,大殿下还会喜欢自己吗?

    她有些心急,立时便想找个大夫看看自己的脸。就在这时,她听见了谨姑姑和蔼的声音:“元君小姐,您的脸这是怎么了?可有什么大碍?”

    秦元君转身一瞧,是谨姑姑。

    她捂住自己的脸,遮起来不想给谨姑姑看到,更不希望谨姑姑知道自己竟在朱嫣面前被按着下跪。“没什么,自己摔的。”她找了个借口,敷衍道。

    “女孩子家的,脸上要是落下伤口就不好了。”谨姑姑一副担心的样子,“皇后娘娘给过奴婢一副膏药,可以生肌养颜,要不然,请元君小姐跟奴婢来,让奴婢为您上药吧。”

    秦元君一听,眼睛微亮,道:“那就劳烦谨姑姑了。”

    谨姑姑意味深长地笑起来,道:“有劳什么?您是主子,奴婢伺候您是应该的。”

    说罢了,她便在前引路。

    秦元君跟着谨姑姑,慢慢朝外走去。路上,秦元君也不想闲着,干脆便与谨姑姑说起朱嫣的事来:“姑姑,方才我瞧见朱嫣与五殿下亲亲热热的,两人的关系很是熟络。这事儿,皇后娘娘可知道?她身为岐阳宫人,居然做出这等不知羞耻的事情,叫我都跟着没脸!”

    谨姑姑闻言,笑道:“您说这事?皇后娘娘是知道的。”

    “什,什么?!”秦元君有些惊诧,没想到竟然会得到这个回答,“原来娘娘知道?”

    “在这岐阳宫中,娘娘什么都知道。”谨姑姑的语气颇为沉静。她慢慢地笑道,“就连元君小姐你做了什么,娘娘也从来都是一清二楚的,只是从不过问罢了。”

    谨姑姑的语气虽然和蔼,但不知为何,秦元君却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也许是秋日的风太冷了,才叫她背后微微发冷。

    她想起自己和大殿下的事情,还有替福昌殿下给齐家小公子去信的旧事,不由有些心虚。但在谨姑姑面前,还是逞强道:“元君哪里有什么事儿是敢瞒着皇后娘娘的呢?”

    谨姑姑深深地看了秦元君一眼,笑面愈发慈和了:“嫣小姐和五殿下交好,娘娘向来心底都一清二楚。元君小姐,你可知道,陛下之所以没有答应大殿下和嫣小姐的亲事,那便是为了将嫣小姐留给五殿下做正妃?如此一来,娘娘哪儿还能不清楚呢?”

    秦元君的面色一僵。

    “…这,这是真的?”秦元君的眸光震颤,暗暗觉得这太不可理喻了。

    “当然是真的。”谨姑姑理了理衣襟,淡淡道,“娘娘可是在心底惋惜了好一阵子呢。毕竟,嫣小姐是在娘娘身旁看着长大的,如今平白便宜了其他的殿下,又岂能叫人舒心呢?”

    秦元君听着,面色青一阵白一阵。

    阖宫人都以为当初陛下拒绝朱嫣与李淳的婚事,是因为陛下嫌弃朱嫣配不上李淳,她还为此幸灾乐祸了好一阵子,特地去嘲笑了一番朱嫣。

    但那时的朱嫣,听闻自己与李淳的婚事告吹,非但没有显露出失落,反倒是一阵庆幸之色。彼时,秦元君不理解朱嫣为何有庆幸之色,还以为她碍于脸面,硬着头皮在假装。可如今回过神来,细细一想,恐怕并非如此。

    莫非,朱嫣早与李络暗通款曲?因此,得知自己不必嫁给李淳,才会露出庆幸之色?

    秦元君心底微惊,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她懊恼起来,和谨姑姑道:“姑姑,我还以为朱嫣对大殿下一往情深,没想到她是个如此趋炎附势之人,早早地就攀上了五殿下的枝头!如今五殿下要做太子了,她定然风光得意的很!”

    说到最后,无比懊恼。

    “嫣小姐不过是懂得审时度势,看清宫中的东风罢了。她在娘娘身旁长大,当然知晓这宫中的水是往何处流的。”谨姑姑慢悠悠地说,“元君小姐,你若有她一半儿聪明,那事情可就麻烦多了。”

    秦元君的脸一沉,有些不高兴。

    谨姑姑是在变着法子骂她笨?什么叫她若有朱嫣一半聪明,事情就麻烦了?

    好,她确实承认朱嫣有些小聪明,懂得看这宫中的权势变更,能一眼就挑中五殿下这个来日的准太子。可这也不代表她秦元君是个蠢笨之人呀?

    这西郊的草场甚是广袤,除却茫茫草场,还紧邻着一片青森大湖。秦元君眼看着两人离营帐处越来越远,反倒向着森林间去了,不由有些迷惑,问道:“谨姑姑,咱们这是去哪儿?不是说去拿生肌养颜的膏药吗?”

    谨姑姑的脚步停下了。她背对着秦元君,道:“没错呀,就在这儿拿。”

    秦元君微愣,转身环顾周身。只见群森招展,树木环抱,四下里一片林木之影。树冠遮天而起,将阳光都蔽去;几道秋日晴阳,勉强透过枝叶间的空隙落下来,才照亮了泥土上一片腐草。那叶片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定睛一看,原是一只兔子烂掉的尸体;皮毛半腐,一股恶心的腥臭味从下头传来。~

    秦元君被这兔子烂了一半的尸体吓了一跳,拧起鼻子,没好气地说:“姑姑,您开什么玩笑呢?这可是森林,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你去哪里拿膏药?”

    谨姑姑侧过身来,冷冰冰道:“膏药么,可能要去阎王那里拿了。”

    秦元君愣了下,有些没反应过来:“你,你说什么?什么,阎王……”

    下一刻,林间簌簌一动,扑出个身强力壮的老太监来。秦元君被吓到了,短促地惊叫一声,旋即便察觉到自己的脖颈被死死扼住,发不出声来。

    老太监狠狠掐住她的脖颈,将她按在了地上。

    “谨…谨姑姑…你做什么…!”秦元君怒目圆睁,挣扎起来。

    谨姑姑看着她挣扎的模样,和蔼地笑道:“元君小姐,嫣小姐可是提醒过您‘要小心’的。不过,您没把这句话当回事儿,这也就给奴婢省了麻烦。”

    秦元君喘不过气来,只觉得脑仁胀痛,眼前昏花,但身体还在一个劲地扑腾着,犹如溺水之人在海中胡乱划着手脚。

    “我,我可是…秦家…你怎敢…”她嘶嘶地发出气音来,脖颈和额头条条青筋绽出,面色发紫,但挣扎的力道却已小了许多。

    这一瞬,她陡然想起先前朱嫣握着她的手时所说的话。

    “小心。”

    “要小心。”

    那时,朱嫣郑重地对她如是说,可她只以为那是朱嫣的挑衅。现在她反应过来了——朱嫣所说的“小心”,是“小心皇后!”

    谨姑姑是皇后的心腹。想要杀她的人,一定是皇后。

    秦元君的心底有巨大的悔意,可已经来不及了。喉中无法进气,脑海一片昏花,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她甚至几要怀疑自己所见所闻,都是幻觉。

    “你可是秦家的小姐,福昌殿下的伴读,这奴婢知道。”谨姑姑闲闲地笑了起来,“但您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爬了大殿下的床,坏了大殿下的德仁之名。只要您还在,那大殿下身上便有个墨乌团儿,让娘娘看着都觉得碍眼。”

    秦元君挣扎的手,慢慢地垂落下来。

    “而且呀,您这么喜欢大殿下,那多少也得为大殿下做些事情。”谨姑姑怜悯地看着秦元君无力垂落的手,笑道,“能替大殿下拔除一个对手,那您也就算没有白死了,元君小姐。”

    她的声音,钻入了秦元君的耳朵时,已经遥远得像是彼岸之音了。

    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只有满心的悔意。

    如果当初,她行事隐秘一些,将自己与大殿下的事情瞒着皇后;等有了孩子,再将此事公之于众,是否就不必沦落至这个下场?

    为什么,她没有把朱嫣的提醒放在心上?

    为什么……

    她好像又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大殿下的场景。

    “你是母后给福昌新挑来的伴读吧?你叫什么?”

    “回禀大殿下,我叫秦元君。”

    “副都御使秦家的?女子为仙者,谓之元君,是个好名字。”

    可惜,她再也见不到大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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